6、教坊夜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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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教坊，笙歌夜舞，纸醉金迷。
江南城最大的官设教坊位于东市的末端。待夜深人静，万籁俱静之时……
那处，正是沸反盈天。
晏希在江南城活了十七年，从未到访过这样的地方。
倒不是因为她不喜好声乐舞蹈之乐。
全只因为这教坊里供着的，一半是只卖艺不卖身的艺伎，另一半则是官妓。
这样的地方，自然是不容许寻常女子进入的。
“小晁，你确定汪公子今夜就在此处？”一身女扮男装的晏希询问着身旁同样男子装扮的京晁。
晏希身着红纹银丝祥云长袍，秀发用玉冠简单束起。
乍一看，倒颇有几分翩翩俊公子的模样，叫人难辨雄雌。
京晁略有些支支吾吾道：“是小亭子派人打探来的消息，应该……没错。”
“汪卓，也喜欢来这样的地方？”晏希掏出一把绘有高山流水图案的竹骨扇，轻轻扇动着，表情令人莫测。
“这哪里是汪公子要来的，听小亭子说是那楼公子硬扯着他来的。”京晁一心为汪卓辩护，仿佛打心底里认定汪卓是个为人正直的谦谦君子。
“小晁，你紧张什么？没准人家真就是来听曲子的。”晏希将竹扇收起，轻轻敲了敲京晁的脑袋。
晏希嘴上虽这么说着，心中却是没谱。
所以才在教坊的入口处左右踯躅不前。
只因入了教坊的大门后，左侧是专供官妓的吉春苑，右侧则是专供艺伎的吉乐苑。
“哟，公子，似乎是个生面孔呀。”
教坊的老鸨琴娘是个年纪约莫三十岁上下，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
虽说称不上风华绝代，但她肤质细腻光滑，光看皮相，谎称只有二十几岁也能将人骗过。
此时的琴娘正从教坊内正对着入口的大台阶上，袅袅婷婷地缓步下来。
因着教坊有着官设的背景，琴娘并不似寻常妓院的老鸨那般聒噪吵闹。
甚至因晏希这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心中存了几分警惕。
江南城的贵公子们，该见的她见过了，不该见的也见过了。
眼前这位，见所未见，又无人引见，不免令琴娘觉得有几分蹊跷。
“你就是琴娘？”晏希装作一副从容的模样，轻笑道。
那琴娘竟被晏希的笑容怔住，像是动了几分春心。
但那琴娘毕竟是久经欢场的老手，这点异色瞬间便被她抹了去。
琴娘点了点头，语笑嫣然：“公子看着不像是来寻乐子的。”
“琴娘好生厉害，连我心里想些什么也能知道。”晏希从容不迫，顺着琴娘的话往下说。
但在京晁眼中看来，自家小姐分明是调戏起琴娘来了。
琴娘面色一红，竟被晏希身上的气质吸引了去，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便被二楼厢房闹出的动静给打断了。
“楼兄，我说了我不来，你偏要拉我来。我还未成亲呢，你这是要毁我名声。”只听汪卓的声音隔着二楼的门扉传来。
“汪兄，你也太小题大做了。这位小娘子不过是给你递酒的时候，不小心碰着了你。何必如此惊慌。”楼栩很是不以为然。
听到此等动静，晏希和琴娘的目光纷纷望向二楼。
吉乐苑。
真是去听曲子的？
晏希的手指正轻轻地揉搓着折扇的扇坠。
谈不上多高兴，但确实微微松了一口气。
只听一阵桌椅碰撞倒地的咚咙声后，有人将二楼某处雅间的房门推了开来。
“我必须得回……”汪卓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心上人竟会现身在教坊之中。
还是以这样的扮相。
“晏……”汪卓看了看面带微笑的晏希，又看了看琴娘，“晏兄，你怎么也来啦？”
楼栩闻言，松开了扯住汪卓衣袖的手，向前走了两步，扒着栏杆向下望去。
在与晏希对视之间，不羁地挑了挑眉，却什么话也没说。
“汪兄，来教坊这等好地方也不捎上我，真是不厚道。丝竹雅乐，正是人间仙境啊。”晏希的语气中颇有几分嗔怪之意。
却反叫汪卓，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而那琴娘，一听见汪卓唤晏希的姓氏后，眼眸中便出现了一种难以名状之神色。
竟是晏家的人。
“琴娘有眼无珠，不知公子竟是晏家人，还请公子恕罪。”琴娘低眉垂首，姿态卑微。
“无碍。见得如琴娘一般貌美如花之女子，倒是我的福分了。”晏希淡淡道，并不打算再与琴娘多做纠葛，转而向二楼望去，“怎么，汪兄还不请我上去？”
汪卓这才如大梦初醒一般：“晏兄快快请进。”
待众人尽数踏入二楼雅间之后，汪卓即刻便将屋内的艺伎尽数遣了去。
晏希细细品味着雅间内的装潢摆设，暗叹这江南城中还有这等精致奢华的享乐之地。
想着日后若有机会，也要来这吉乐苑听听小曲，赏赏美人。
“小晁，你不是说有话要与楼公子说吗，你领他到屋外去说吧。”晏希转过身，望向入口处的京晁。
楼栩闻言，先是诧异，待望见身旁与他一同露出惊诧之色的京晁后，心中顿时了然，默默退出屋去。
京晁紧随其后，并将房门掩上。
如此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倒叫汪卓脸红心跳地有些说不上话来：“晏小姐，这……这样不好吧。”
汪卓顿觉口干舌燥，举起一杯茶盏，饮了一口。
“你可想娶我？”晏希见屋内已无他人，开门见山道。
“噗——”
一口好茶尽数被喷在了地上，倒是浪费了这口上好的龙井。
“晏小姐，你……你说什么？”汪卓将嘴边的水渍擦去，难以置信地看着晏希，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我问，你可想娶我？”晏希依旧镇定自若，仿佛不像在谈论自己的事情。
汪卓冷静了片刻，在确认眼前的一切并非梦境之后，怔怔开口：“晏小姐，这是何意？”
“你只需说，想与不想。”晏希目光坚定，不似有玩笑之意。
汪卓虽面上羞怯，话语却也坦荡：“想。”
“三日后，我将在西边闹市抛绣球招亲。并非我不愿登门向贵府提亲，只是我父母早亡，家中已无替我做主之人。况且，若真是明面上门，令尊恐怕不会准许你做我晏家的上门女婿。思来想去，唯有此计。一旦你接中了我抛出的绣球，想必令尊难有借口阻拦。”晏希将自己的计策和盘托出。
“你是要将绣球……抛给我？”汪卓仍然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一般。
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竟然主动找上门来。
“对，抛给你。”晏希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犹豫。
那汪卓却低着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不愿意了？”晏希也稍稍歪了歪脑袋，想看清汪卓的面色。
“我是怕……怕我配不上你。”汪卓挠了挠头，目光一与晏希对视上，便即刻闪躲开来。
“放心吧，我相信我的眼光。”晏希见汪卓并没有拒绝之意，心中一颗大石也算落下。
毕竟这上门女婿，也不是谁都愿意当的。
虽说她晏家背景雄厚，但四大家族也不是省油的灯。
以汪卓的身份，完全可以娶一个门当户对的过门妻子。
没必要上赶着到她晏家“遭罪”。
当然那些“罪”，晏希现下绝不会说。
否则，辛辛苦苦讨来的夫君，只怕会被吓跑。
汪卓闻言，原本尚且有些不自信的双眸顿时焕发亮光。
“晏小姐放心，我一定赴约。”汪卓郑重承诺道。
“你也放心，我从未担心过。”晏希拾起一粒花生米，扔进了嘴里。
晏家虽为豪门世家，晏雄却还秉承着不少江湖习气，因此教导晏希时，并未设置许多条条框框。
这也导致晏希的许多举动，在旁人看来，并不那么地符合大家闺秀的行为准则。
可这些看似并不文雅的举动，在汪卓眼里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只觉得晏希十分的至情至性，并深深为此着迷。
二人又坐下闲聊几句。晏希为避免京晁久等，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便打算离开了。
推开雅间的大门，京晁与楼栩倒是在外头聊得有声有色。
楼栩率先反应过来，转身时恰好与晏希对视。
经历上次宴席解围一事，晏希对楼栩的敌意早已消弭。
她向来心胸阔绰，心里从来藏不下计较之事。
况且，方才楼栩也未在琴娘面前戳穿她的真实身份不是。
想那楼栩，亦是光风霁月之人，向来只对事不对人。若真是打从心底恨上了晏希，那日也不会出面替她解围。
“小晁，走了。”晏希轻声唤了一句，便头也不回地朝楼梯走去。
京晁见状，与楼栩道别后，也慌慌张张地跟在后边，与晏希一道走出了教坊。
“小姐，你跟汪公子都说了些什么呀？”待二人走远后，京晁才好奇问道。
“我让他来接我的绣球。”晏希用右手拿着的折扇敲打着左手的掌心，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什么？你竟选定了汪公子。什么时候决定的？小姐，你藏得也太深了吧……”京晁颇有些不高兴地嘟囔道。
她与晏希几乎形影不离，可却从来也猜不透晏希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小晁你小声点，别叫人听见了。”晏希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京晁这才左张右望地捂住了嘴，憨态可掬。
“笨蛋。”晏希被逗得笑了，又用折扇敲了敲京晁的头。
“小姐，你整天这样敲打，小晁真的会变笨的。”京晁吃痛地捂住了头。
“不会不会，你已经够笨了，没有再笨的余地了。”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的晏希，心情自是无比欢畅自在，这便又捉弄起京晁来了。
“小姐……”京晁的语气颇是哀怨。
“对了，你与那楼公子都聊些什么，竟聊得如此起兴？”晏希颇有几分想听八卦的意味。
“也没什么。楼公子就是与我讲了些江东的趣闻，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呀。我觉得呀，楼公子倒也不是个坏人……”京晁作思考状。
“怎么，看上他了？要不要我与你说亲去？”晏希在一旁取笑道。
京晁却倒是真有几分生气了：“小姐，你又说什么胡话……”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教坊夜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