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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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隧清醒过来的时候，初夏已经过去了，窗外蝉鸣声不断，浓绿的荫蔽遮挡了外面刺眼的阳光，病房里有些黑，很安静，竟然只有他一个人。
陈隧茫然地转了转眼珠，感觉这一觉睡了很久，骨头松散，精神缱绻，他试着从病床上坐起，但骨头都是软的。
无奈他按下床头的呼叫铃，不算高的响铃，却伴随着许多慌乱的脚步声，有些甚至是跑过来的。
几秒钟后，病房门被推开，有个人几乎是扑到他的床前，陈隧定了定神，哦，是顾凉啊。
两个人都紧紧盯着对方，没有人说话，没有人错开视线，像是一种强力的磁场出现在他们二人周围与外界生生劈开一道门阀，他们是与世隔绝的，彼此的生命体。
医生进来时，顾凉让出位置，陈隧的视线随着顾凉移动，他一边回答着医生的问题，眼里不知道为什么染上笑意，越来越明显。
不远处的顾凉看着他，漆黑的瞳孔越来越亮，划过水光的同时，挡不住里面的惊喜。
医生离开后，病房又恢复寂静，顾凉却像不敢上前了一般，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陈隧，这几个月他做了无数这样的梦，但是每次伸手的时候，眼前幻想就化作浮烟，他怕此刻也是幻境。
陈隧看出他的可怜，弯了弯唇，眼睛也变成月牙的形状，“阿凉哥，我是耳耳。”
是18岁的耳耳，也是22岁的陈隧。
顾凉骤然红了眼睛，他抬起手掌盖住脸，指节颤抖，只有不明显的低泣，陈隧听见他嘶哑着喉咙问：“你还走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陈隧却朝他温驯地笑，“不走了。”
顾凉眼里的红血丝愈发深重，他的目光胶着在陈隧身上，像是在辨别陈隧这句话的真假。
“阿凉哥，你抱抱我。”陈隧不自觉笑，露出嘴角的梨涡。
我爱你，你不要害怕我再次消失。
伸出手来抱我，我这次一定不走了。
顾凉缓慢眨动着眼睫，片刻后他迟疑上前，试探着伸出手，好像面前的陈隧不是他等待了很久的爱人，而是悬崖万丈的高山和深不见底的海域。
陈隧没有力气坐起，只好看着他以龟速将手放到他的头顶，不然他一定要主动拽过顾凉抱他的。
然而在顾凉掌心触摸到那片柔软时，他眼中氲了许久的泪突然直直下落，砸进陈隧的发间。
那一刻，陈隧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抽搅一样的疼痛。
顾凉突然狠狠把他把在怀里，十指拢过他扣在一起，似乎生怕他会跑掉。他不停地质问陈隧，胡乱而心碎，“陈隧，你怎么这么心狠？啊？！”
“四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从来都是想把我一个人留下，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狠心的小孩！”
“我以后再也不要相信你的话了。”
“你打算折磨我到什么时候？啊？”
“他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了吗？”
“还有我，你把我的命又当做什么？”
顾凉大悲大喜，他慌张至极甚至口不择言，“陈隧，我警告你，你再这样我就也和你一样，到马路上去找个车撞死……”
他的语气有些哆嗦：“你知道的……我是能做出来的。”
“如果……如果你再这样……”顾凉的眼泪掉的越来越凶，“耳耳，我没有第二条命再折腾了。”
他几乎是在陈隧面前跪地求饶。
陈隧在他的怀里静静听着，毫无挣扎，他埋在顾凉的心口，听着他从胸腔中发出的悲鸣，一声一声，声声见血。
陈隧再也承受不住，他从顾凉的怀里抬头，慢慢攀上顾凉的肩，在他的下巴处落下一个吻，轻飘飘地说：“我是不是没有和你说过，我爱你。”
顾凉禁锢在他身后的手臂瞬间松开，他抬高陈隧的脸，黑沉的目光几近痴迷地看着他，缓缓出声否认：“你胡说。”
他否认了陈隧的爱。
陈隧看着他笑，眼角已经笑出了泪，“我怎么胡说了？”
“我明明最喜欢你了……”
这样大胆说喜欢的人，顾凉很久没见过。他的手心不住的摩挲着陈隧瘦削的脸颊，好半天才哑声说：“你给我道歉。”
“你给我道歉，我就相信你爱我。”
陈隧于是安静下来。
顾凉不理会他，继续说道：“你得和我道歉，说你错了，保证你以后再也不会犯。”
顾凉轻轻松开陈隧，他退后几步，冷淡地看着他，坚决又固执。
陈隧低头不语，顾凉在他的沉默里后知后觉到惶恐，他如同困兽一般慌张痉挛，“陈隧，和我道歉。”
他又不叫我“耳耳”了，陈隧在心里轻声说。
似乎是春草荣枯，夏蝉秋死，生命产生又消亡那样漫长，陈隧终于服软，他抬头看顾凉，轻声说：“阿凉哥，我道歉。”
“你错哪里了？”顾凉眼睫眨得飞快，一瞬也不肯放过他。
“我……我不应该忘了你。”陈隧有些犹豫，似乎很难组织语言。
顾凉看着他不说话，显然是不够满意，陈隧绞尽脑汁，“我不应该对你那么冷漠。”
“继续说。”
“我……我不应该说让你自我催眠。”
“也不应该……不接受你的好意。”
“不应该没主动告诉你我生病的事情。”
陈隧越说越多，而顾凉的眉头却越蹙越紧，他提了提声音，“陈隧，我是要问你这些吗？”
陈隧无辜地缩了缩脑袋，眼巴眼望的看着他：“那你想问啥？”
“陈隧，你对不起的只有我吗？”
“车祸自杀，这难道不是你最应该道歉的地方吗？”
“谁允许你这样伤害自己？”
“你他妈的以为你的命是你一个人的吗？”
陈隧保证，这是他第一次听见顾凉爆粗口，他浑身都震了一下，顾凉却像是没有耐心再继续等他陈罪一般，他扣住陈隧的肩，声音又沉又重：“陈隧，车祸肇事不是你的错，那个护士自杀也不是你的错，包括我，我不再做律师，也不是你的错。”
顾凉言语有些艰涩，“你最大的错，就是辜负了我们的期望，我们做的所有……都是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
“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
“你在八点的时候冲上街头，鲜血从你的身下一直蔓延到路边的花坛。”顾凉的声音冷静得诡异。
他说：“陈隧，你记住，这样的错误，你再犯一次，我就再也不爱你了。”
“我可以接受你生病，没关系，我可以陪你一起治疗，可以接受你忘了我，这些东西我记得就好，但是，如果你不爱自己……”
“陈隧，那我也不爱你了。”
陈隧的眼眶唰的变红，他呆呆盯着顾凉说不出话。
顾凉抬手盖住他的眼，苦涩地说：“我不会再爱你，我会找个你再也找不到的地方，或者是死在你的面前。”
顾凉感觉到掌心里的眼睫飞快的眨动了一下后再以没有抬起，软软的戳在他的掌心。陈隧几乎是凭借着本能道歉，“我错了阿凉哥，我道歉。”
“我错了……”
顾凉不敢放下自己的手，怕看到陈隧的爱的下一秒，眼泪也一起掉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对陈隧有所求，他求陈隧爱他自己。
他甚至不要求陈隧爱他，陈隧只要爱自己就好。
顾凉刚才的话其实毫无底气，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吗？是他想割舍就能割舍的吗？而且，他不过是拿来吓唬陈隧，他真的舍得吗？
可他对陈隧是没有其他办法的，他只有这一点爱了。
陈隧早就在顾凉的声声控诉和警告中安静下来，顾凉觉得自己的胸前洇湿了一大片，泪水的温度逐渐降下去，只剩一片湿冷的冰凉，陈隧在这样的怀抱中蹭了蹭顾凉，声音还带着哽咽，他说了句不知所以的话，“阿凉哥，我想吃饺子了。”
顾凉缓缓，缓缓地呼气，他颤抖着嘴唇低头去吻陈隧，“好。”
“好……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 3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