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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总兵府邸就坐落在天津老街的正中,前头是衙门,后头是兵营,为右手边的一方四合院,便是他们家,

      眼下卿卿带着三七,每日进进出出,见到卫兵总要被道一句,

      “夫人您出去吃包子呀,”

      “夫人您又出去吃包子呀~”

      “夫人您还没吃够那薄皮儿大馅儿十八个褶的大包子呀~”

      天津人独有的慵懒口音,配上这仿佛万年不变的行程,到最后,连二哥都犹豫着发问,

      “难道,你就不想吃点儿别的吗?这是包子成精住进你肚子里了?”

      卿卿笑呵呵得也不反驳,然后第二天睡醒了还去,猫员外家的包子铺人多,笼屉气就像是仙气一般,让她欢喜。

      卿卿此时已经不止三七一个丫头,便是使唤婆子加上念诗丫头,配上了二十个有余,且年纪从十岁到五十岁不等,籍贯是天南海北,口音也是南腔北调,有时候二哥置身家中,说闲来无事练个剑吧,结果没练一会呢,一群闲得发慌的丫头聚做一堆,

      哎妈呀整得贼好!猴赛雷猴赛雷!个此起彼伏,二哥都怕自己笑场,赶紧躲回屋子,就同卿卿说,以后再也不出去练剑了。

      结果那人躺在大藤椅上撵酸闹脾气,

      “哼,看着一大群小姑娘围着你转指不定心里多高兴呢!”

      二哥皱眉迷茫,望着那越发喜欢乱发脾气的女子,发问,

      “你这是叫,仗肚行凶?”

      可问题是还没到孕肚出来的月份呢,虽然她是头回做孕妇,可二哥不是头回见孕妇了,于是掐了掐她日渐圆润起来的脸颊,告诉她,

      “吃多了最后有你遭罪的!”

      卿卿嘚瑟得不停点头,还翻着眼皮在那念叨,

      “二哥可真厉害,什么都知道!”

      二哥一般这种时候都是装聋作哑蒙混过去,找个话头说去前边公务便溜之大吉了,卿卿也会适可而止,然后下次继续,反正二哥逐渐发觉了,质问对方,

      “你回想一下,你刚开始怎么跟我说的,”

      卿卿认真回想,也诚实作答,

      “我说,我什么都听你的。”

      二哥就指着这粉嘟嘟的卧房,还有她强迫他穿的那些绣了小花的中衣,甚至花香独特的荷包,手帕,反正这个家,他是出去一天,回来变个样,他的衣柜,他是离开一会,回来变个样,你若问她,她就给你使孕妇大法,

      “哎哟我太难受了我不记得了,”

      “哎哟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呀,”

      等有时候逼问急了,她就开始了,

      “这点小事儿你都不能按照我的喜好来吗?”

      为了三两个手边的东西,搞得两个人泪水涟涟确实不值当,若是从前,二哥那是绝计不会包容如意的,毕竟曾几何时,如意也喜欢把他往个花花公子上打扮,但经过他的强烈抵制,如意后来便作罢了,如今顶着个粉嘟嘟的荷包,一来这边没什么熟人,二来,二哥似乎也承认了,自己只是不想让卿卿不高兴罢了,

      毕竟嘛,连傅恒那小子都来信,要他以子嗣为重,娘的,这年头快当爹的人都喜欢充大辈是不是?

      于是到了最后,衙门里的同僚基本都知道了,这位新任总兵傅清大人,最喜欢粉色和花边,走过路过总是香喷喷的,与他的络腮胡子怎么看怎么违和,最紧要的是,他家还有个小娇妻,很喜欢绕远跟卫兵打招呼,还号称自己怀孕了喜欢吃包子,时常在老街上著名的包子铺外游荡,那里整日歇脚的,过客的,人来人往,有时候总兵大人不放心,便会亲自去包子铺捉人。

      卿卿觉得日子突然就好过了起来,

      毕竟,老天爷像是给了她个面子似的,在明珠传出有孕之后,她也成功为二哥证明了能力若干似的,眼下大家纷纷犹如儿女孝敬老太太一般,源源不断得往天津总兵府,塞人,塞钱,塞凡是他们能想象得到的各种礼品,而他们人,或是他们的事儿,都不会涌到眼前来,

      卿卿内心里都说自己莫不是自私了些,但望着有时候对她无奈,妥协的二哥,她甚至也会在心底得意,

      看,只要没有那么多旁不相关的人和事,他就会很温和,不端架子,听我的话,

      看,他是我一个人的。

      卿卿会绣很多颜色鲜艳,花样繁复的新衣,替换下二哥那些素色单调的旧衣,但她也不敢把他的旧衣都扔了就是了,那就都藏起来,看他找不找,若是找了,就说找不见了,若是发脾气了就给他拿出一两件,若是被他迷糊掉给忘了,那就偷偷,偷偷得,一点点得丢掉。

      有时候二哥也会闹脾气,说是巡查军营的时候就他穿得热闹得仿佛几里之外的人都能看得见,

      卿卿就不服气,

      “堂堂总兵大人,你是哪儿远哪儿偏你往哪儿钻,再穿得黑不溜秋的,走丢了怎么办?!”

      说的还怪有理的。

      于是二哥后来也不反抗了,整日鲜艳得和什么似的。

      听从前的下人说,二嫂给二哥做得那双素到陈旧,看上去怕是穿了得有一二十年的老鞋,就曾被耳提面命过很珍贵,不许动,但也叫卿卿给趁机偷偷转移了去,挪到了三七的衣箱里,

      三七蛮不情愿的,毕竟谁一个大姑娘愿意在自己衣箱里放一双男人的臭鞋。

      可是卿卿会请三七吃猫员外家的包子,那油腻腻的包子其实并不合卿卿的口味,但三七很喜欢,而且这家店铺的名字也逗趣儿,最重要的是,它还开在老街最是人多的地方,

      卿卿喜欢每次迟那么一会会,不回家,她喜欢看着二哥皱着眉头,满脸上街找他家馋猫的表情,很凶,又会压抑一下,压抑完了又觉得折了自己面子,继续虎着脸,这样情绪反反复复的一张脸,被卿卿看的清清楚楚,等他站在猫员外店门的小石桥上开始喊她,

      “卿卿,我数三个数,三,”

      三七每次都吃的满嘴流油,狼狈不堪得嘟囔自家姑娘,

      “您可真行!就不能挺到二,再蹦出来吗?”

      有人叫我回家。

      卿卿想,这件事,她大概等不了三个数那么久。

      可惜好景不长,这年刚一入冬,二哥就生病了,胸闷气喘,还伴着盗汗心悸,坐卧难安,卿卿就说他是劳累过度,医师找了一茬又一茬,连那碧眼金发的传教士都拉来给看了看,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二哥躺在那里笑,

      “完了,这下彻底练不了剑了。”

      卿卿哭着却也不肯嘴软,

      “你少骗人,你就是自己不想起来。”

      “对,”二哥诚恳表示,“我还不想听一堆南腔北调的夸赞,”

      他双手抱着头,似乎想摆出一副轻松自如的姿态,可卿卿却知道,他在很努力得试图让她安心,那时候她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了,她便抚着肚子给二哥宽心,

      “你不要着急上火,好些病都是心病,想开了就好了,知道吗?”

      “我没心病,”

      “你怎么没有心病,你不是没儿子吗,”卿卿让他摸自己肚子,很是不服气道,“这就是儿子,”

      二哥赶忙收手表示,

      “别别,这要是个女儿也蛮好的,”

      卿卿嘟着嘴不高兴,

      “是儿子,一定是儿子!”

      二哥这人其实说到底并不是个会转圜的性子,眼下他瞧着眼前人这执拗模样,心说若是真有个万一,怕不是要哭天抢地,于是直性子地发问,

      “咱就说,万一不是,你打算怎么办?”

      卿卿眼神坚毅,

      “那我就去偷一个!”

      给二哥吓得赶忙叫了三七过来去哄着孕妇梳头睡觉,莫要在这发癫了。

      等到半夜,二哥睡得正熟,却觉鼻翼两侧抚来一只手,来回不断的扇气试探,他本想平和气息,让那人心安,但好半天了她还在挥个不停,二哥便装不住了,咳了一声,淡淡地说,

      “我说,我是病了,不是死了。”

      那人愣了一下,而后便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二哥无法,在这静谧的深夜,只能把她捞起来,拽到怀里,本想好好安慰她几句,却听她近前嚎着,

      “我七婶以前就说,说男的不如女的活的长,你还比我大那么多,咱们肯定没法白头偕老了是不是?”

      二哥都笑出声儿来了,

      “气死我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卿卿抓着二哥的胡子,不肯松手的嘀咕,

      “你没良心,你真没良心!我在心里记了你好多年,好多好多年,可你一点都不记得我,你一会警告我这个,一会警告我那个,你就把我当贼一样的防着,可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最想相信的人就是你,”

      自从来了天津,他们之间似乎确实坦诚了许多,二哥不想撒谎,也不会撒谎,

      “我记得你,”二哥扒开卿卿的掌心,那上头若是轻轻抚摸便会抚摸到一片片疤痕,“那天我其实就看到了,所以你来宗人府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你了,只是你变了,跟一开始小小年纪就敢用瓷器砸人脑壳时可不一样了,变得又胆小,又怯懦,”

      卿卿立刻坐起身,瞪着猩红的眸子,

      “你可怜我?”

      二哥瞧着这架势,知道对方或许并不想听这个答案,于是笑着问,

      “那你说我应该如何?”

      卿卿在那矫揉造作了一会,歪着头,抚着发,娇声娇气得问,

      “你就不能喜欢我吗?”

      “我有病啊!”

      二哥一语破功,简直就是个气氛破坏组的资深组长,惹得卿卿顷刻就坐不住了,倒进二哥怀里,一边喊冷一边往里钻,老半天她都把头抵在他的胸口,像斗牛似的,仿佛是生气了,二哥只能摸摸她的头,

      “那时你才多大,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乖了,回去休息,”

      自从她有孕,他们就不住在一处了,现下卿卿挤在这,闷闷地说着,

      “老男人可真不得了,你知不知道,你越这样说,越是把我套得死死的,二哥,你真坏。”

      二哥笑着撇过头,

      “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卿卿抬起头,把脸颊紧紧贴在二哥脖颈,“其实我七婶纯属庸人自扰,她就没想过,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管他黑头白头,我只同你走就是了。”

      二哥多少有些说不出话来了,见二哥不说话,卿卿也像想起了什么似的,

      “哦,你是怕我跟去了底下,你的如意要不高兴了吧?”

      二哥撇过头,心说这话题怎么答都是个死,他预备装难受,刚想抚胸口,就听卿卿说,

      “那我不嫁给你了,”

      黑暗里,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同他说,

      “只要有如意在的地方,我都不打扰你,你们只管在一起,我就偷偷跟着你,”她把头枕在他胸口上,听着他的心跳,笑嘻嘻得说着,“你只要记得你一回头就能看到我,就行了,”

      二哥从前没听过这样的情话,反正如意是肯定不会说的,他若是说了,搞不好如意还会给他两巴掌,现下叫人给说了一通,二哥脑海中一边想着真俗一边却把人抱得更紧了,然后听人说着,

      “特别感动是不是?有没有老房子着火的感觉?”

      “骗我呢???!!!”

      卿卿对着多少有些情绪起伏过大的二哥,摸了一把泪眼,安抚道,

      “我骗到什么啦?那我都这样说了,要是个人都得赶紧说,不能不能,我会带着你,准保不能扔了你吧!你哪!”

      二哥彻底无语了,一甩手,不抱了,

      “你爱干什么干什么,懒得管你!”

      卿卿被甩了,却还在那抚着肚子挺高兴的样子,折腾着坐起身,随手披了件二哥的外袍,就像小孩偷穿了大人衣服一般,盘腿坐在小板凳上半夜开始吃点心,

      “我说,叫人烧水,喝点热茶啊,”

      “你刚还说不管我呢!”

      “你不噎的慌啊,听不出来好赖话啊?”

      “这都什么时辰啦,还叫人烧什么水!真能折腾人,我喝点凉的败火!”

      “你又哪儿来的火?!”

      “我死了都不能跟你在一起,我能没火吗?”

      “这好端端的老讲死了的事干什么?!”

      卿卿背着身就在那啃,啃的满嘴边都是渣子,末了心满意足得胡拢了两下,衣服一扔,扬扬手,

      “我困了,我要回去睡了。”

      “回来!”

      “不回!”

      卿卿拒绝得倒是挺快,但人却是没走的,她吸了吸鼻子,哆哆嗦嗦得站在那,仿佛非得等着对方认输似的,

      二哥实在气的不行,这人现在就穿着单薄的里衣,颠来跑去的一通折腾,现下又一副自挂东南枝的模样,气的二哥手指都在哆嗦,

      “回来!听到没?!”

      “那怎么说?”

      二哥沉默半响,他其实本身是不太舒服的,实在无力起身,可眼下没办法,只能支撑着,勉强起身道,

      “你不是都要生儿子了嘛,我哪儿还能瞒得住你这么个大活人啊!”

      卿卿满意了,心想她至少在名分这块拿捏住了,终于肯钻回了二哥温热的怀里,二哥像是抓到个顽皮孩子一样,作势拍了她的背,训她,

      “你还是小孩子吗?!瞎胡闹!”

      卿卿仿佛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儿子身上似的,跟二哥笑,

      “就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二哥实在没法违心得说好,苦着脸,

      “万一是个姑娘呢,还得生,”

      “你能不能别乌鸦嘴啊!?”

      “做人真的不能强求,顺其自然才能有好结果,强扭的瓜不甜你懂吗?啊?你懂不懂?别装死,你醒过来!醒过来!”

      卿卿瓮声瓮气得,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我就是那个瓜!我死了!”

      那天到最后,二哥到底还是确认了一下,瓜还是甜的,卿卿也红着脸确认了,

      “二哥其实你没什么病,你就是最近天太冷,所以不想早起去巡查军营吧?”

      “嗯,你说是就是。”

      只是京中似乎对他们夫妇俩都不太放心,太医来请了脉,然后直接把他们两个都给拉了回去,

      卿卿拉着个脸,对这番天子恩宠老大不乐意,还嘟囔着,

      “房子全都卖了,回去住哪儿啊!!!”

      近来听说因为那位娇姨娘,承恩公府里闹的不可开交,连傅恒都已经带着明珠分府,卿卿心疼四嫂,却也不想搅和浑水,更何况二哥的身体状况这样,她舍不得给别人浪费心力,

      倒是二哥顺手扔过来一张地契,

      卿卿登时双眼放光,问,

      “你什么时候又有了个宅子?”

      “皇上刚赏的,”

      卿卿一打眼就知道此处甚至比上次的房产地段还要更繁华几分,于是开心道,

      “这回能多卖不少钱呐!”

      “你还没住你就想卖!”

      卿卿嘟囔着,

      “人家本来就不想回去嘛!”

      二哥抱了抱对方以示安慰,末了贴心道,

      “晴晴也回来省亲了,带着她的蒙古小王公,这次能住小半年,估计能住到你生呢,”

      卿卿把脸捂住,躲在二哥怀里,再不肯出来了,

      “我肚子疼,”

      “你还哪儿疼?”

      “我哪儿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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