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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终究不是一路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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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遂安收到踏歌楼送来的信时,还有些意外。
信中大概表达前段时间发生的冲突,给他带来了不好的体验,楼里深感歉意,愿化干戈为玉帛,已经备好酒水和揽月阁间的上座邀他明日赏光一坐,如果贵夫人愿意也可一同前来。
揽月阁的上座?!这平时可至少要消费百两银子才能去的,而且还不一定能抢到。去!肯定去!还得喊上那一帮子狐朋狗友,告诉他们老子又回来了,不过吧在揽月阁那打赏可不能小家子气。
陈遂安高兴得叫着:“常安,常安,前两天我在家装孙子,去老夫人屋偷的银子还剩多少?”
“大公子,前两天去完赌坊就已经没多少了,您这是又要整哪出啊?”常安哭丧着脸,无奈的说着。
“没了?那哪成?我今晚再去装把孙子,把她们都支开,这钱你去给我偷!”
常安吓得头直摇:“不成,不成,昨天大夫人已经跟老夫人说过我们去赌坊的事了,我都被喊过去问话了,而且现在看守很严,不能干!”
“她咋知道我们去了赌坊?不会是你这个内鬼告的密吧?”陈遂安疑狐的看向常安,“这样,我直接去问娘要钱,就说明天要带那母老虎去买珠宝首饰和衣裳,到时候我再多要些,这钱她肯定会给!”
“那明天咱们真要喊上大夫人吗?”
陈遂安激动得怒骂道:“你傻啊!我能喊那母老虎?明早天一亮就洞口集合,明白不?”
常安欲哭无泪:“又要爬狗洞啊……”
内心暗暗道:大公子这次我可不能再助纣为虐了,好不容易阎王门前躲大刀捡回命来,如果再变回以前的生活,有个三两好歹,那他该怎么向老夫人和死去的老爷交代啊,不行,他得通知大夫人!
清晨,天光刚亮,街上已经零零散散有一些人了。
赵长贵站在踏歌楼厅内招呼送客,看见陈遂安时,亦是情绪高涨眉飞色舞。
拱手问好道:“陈大公子今个可真早啊,您快快三楼揽月阁请!妈妈可是早早就安排过了,水果酒水都已备好,等会安排江云娘上来为您奏曲助兴。”语气越说越欢快,越说越谄媚,“而且啊,我们还特意挖出那藏了那二十余年的竹叶青和状元红备着,您到时看可有需要,要的话就喊小的一声就行。”
陈遂安大摇大摆上楼,朝身后喊道:“行!乐管事有心了啊,替我谢下,常安,拿钱给賞!”
“多谢陈公子,大公子人善心好必是福禄寿禧,财运亨通!”赵长贵马屁道。
乐瑶路过揽月阁间门口时,透过缝隙看见里面真是一片醉生梦死,纸醉金迷的景象呐,满桌丰盛的菜席,遍地昂贵的酒瓶,还有唱曲弹琴和谈笑陪酒的。陈遂安面黄肌瘦的脸上泛着朵朵红晕,脚步虚晃还在和那些不知道哪来的酒肉朋友举杯大喊。
她没有什么表情和反应,依旧是慢慢悠悠的往前走着,赵长贵瞅见乐瑶,快步上前同她道:“瑶妈妈,陈大公子今日的消费不菲,他带的银子不够,那就还记在之前欠的账上吧?”
“自然,这钱他不出谁出?要不是今天揽月阁空了无人提前预定,也轮不到他,等过段时间帐面凑了个整之后就去问陈家要钱。”
楼下厅内人来人往,宾客渐多,都皆为男宾,突然一道鹅黄衣裳女子的身影迈进门内,一楼的宾客看见这女子时都一脸诧异,女人也来逛花楼?眼熟的宾客已经认出来这不就是前阵子带刀找人闹得风风雨雨的陈家母老虎嘛。
孟娇虎昨夜给娘亲熬完药后又被陈老夫人喊过去说了一夜的知心贴己话,早上稍稍晚起了才看见门边塞着的告密信,她看后就着急忙慌赶来了。
赵长贵跟乐瑶站在楼上也看到了迈进来的孟娇虎,他朝乐瑶看了眼道:“要不要找人把她轰走?”
乐瑶淡淡道:“不用。”
孟娇虎两步台阶并成一步走,大步向上,到达三楼楼梯口时,她已是气喘吁吁,满脸通红。这时候她才看见站在三楼远处的乐瑶和赵长贵,乐瑶此时也在静静回望着她,她看向乐瑶满脸疑惑不解,但没有多说,只是着急拉住了旁边的宾客路人,问道揽月阁是在哪一间,旁人指了方向后,她便快步走向那处。
孟娇虎开门见到的就是,看见她眼冒亮光的陈遂安小厮常安,跟地上桌上趴着躺着睡着的三五男子,和依然在专心奏曲的姑娘,还有醉躺在地的陈遂安,嘴里还在嘟嘟囔囔说着含糊不清的话,满桌遍地的菜和酒席像是在诉说着发生的一切。
“大夫人你终于来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常安看着阁间的一切,无促的向孟娇虎问道。
孟娇虎怒不可遏道:“把同喝酒的这几个人给扔到大街上去!知道他重病刚有好转还与他不管不顾大醉的家伙也不会是什么好人。你先把陈遂安扛回去,再找大夫问诊,我随后就回去。”
陈遂安迷迷糊糊听到了孟娇虎的话,口齿含糊却愤愤喊道:“你敢!谁要你这母老虎多管闲事!休书都给了还赖着不走,惦记我家钱是吧?我告诉你没门!”
她听见陈遂安的喊话,只是沉默不语。
“大公子,别喊了别喊了。”常安一把捂住陈遂安的嘴,然后朝孟娇虎讪讪笑道,“大夫人,我先带公子回去了啊。”
孟娇虎看着常安背着陈遂安远去的背影,慢慢转头朝乐瑶的方向走去。
孟娇虎眼神困惑的看着乐瑶,语气却极为冷漠问道:“乐姑娘,你前两日说的要帮我,难道就是指今天这件事?这是帮我吗?”
“是”,乐瑶依然眉眼弯弯,嘴角噙着笑意,摇着罗扇,语气镇定又认真,“当然是在帮您啊,您相公是一个花天酒地的短命病秧子,那我能帮的,对您来说最好的不就是让这束缚消失嘛,让该走的人早点走。”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呵呵,陈夫人还太过年轻不懂,与其痛苦死耗不如及时行乐。况且当大户妻子又无后院斗争,也无须看夫君脸色,只坐享荣华富贵不好吗?”
孟娇虎冷冷回应道:“多谢乐姑娘的好意,但是不麻烦了。人常在黑夜闭眼行走,难免会迷失,若有人愿意点上明灯,回家的路或许就会明了,如果开始就放弃那结局就是注定的。”
乐瑶讥笑,但是不再争论:“正巧,原本陈夫人您不来,我今日也是打算找您的,有一出好戏在等我们,去外面瞧瞧吧。”
孟娇虎皱着眉头,听她这样说心里却感觉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她跟在乐瑶身后走出楼外来到远处的高台之下。
正午时分,街上人来人往,都围在这高台之下等待着即将出场的人。
只见一个满脸横肉,身高偏矮的中年男子被身后两个侍卫押着跪在高台中间,那矮胖男子双膝跪在地上,脸庞浮肿,双眼猩红,眼眶下重重的青淤,甚至还出现几缕白发飘在脸上,嘴里气若游丝的好像在说着:“痛,好痛……”
孟娇虎看见后,惊呼道:“是他!”那一瞬间她明白了,那日的歹徒是他,今天的“好戏”应该也就是指接下来他会面对的事。
“你认识他?”乐瑶继续道:“还有一个跑了,不过就算是跑了也没用。”
“见过几面,我认识她妻子,可是我们也没怎么受伤,他会怎样?”孟娇虎焦急问道。
乐瑶笑而不语,只是示意她抬头看。
台上的一个侍卫突然架起了男子左边的胳膊,身后不知道何事冒出一个手拿长刀的刽子手,手起刀落干净利索。
只一瞬间,整只胳膊掉落在地,男子应痛嘶吼尖叫,台下的小孩皆吓得捂住双眼。
这时,那侍卫又架起了另外一只右边的胳膊……
“住手!”孟娇虎大喊道,直接冲上高台,“不能再砍,他没有得逞!罪不至此!”
乐瑶眼看身边的女子大步冲上高台,张开双臂挡在刀前,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她也走向高台,眸光发冷,用只有与孟娇虎能听见的音量,愤懑对峙道:“罪不至此?那日如果我们没打赢,这个世道会如何待我们?此刻我们的下场只会比他惨千倍万倍!”
继续道:“尤其是夫人您,如果我们被辱之后再被杀害了倒也好,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可您好像还有重病的娘亲在陈家吧,你觉得她会遭到怎样对待?我倒无所谓,无牵无挂。又或者他们没杀我们,一个官家门第受辱的媳妇,你觉得他们是会好好珍惜你还是磨灭你的存在?更何况陈家老夫人可是从前朝后宫出来的,那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定然不会让你再出现在临安城,你觉得你会消失去哪了?”
乐瑶一步步逼近孟娇虎,一字一句皆是质问。乐瑶的神情让她感觉十分陌生,眼底漆黑瘆人,阴寒刺骨,毫无半点温度。
她被逼得只能后退,哑声无言,她无法反驳。
最终只是无力的说道:“我不是想为这歹徒辩解,我是可怜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如果他没了双臂那就连日常吃喝拉撒都会是她们的拖累,他家全靠他妻子一个人刺绣手工养活一家子,如果还要再来照顾他,那对她们来说只是雪上加霜,况且他大错没有铸成,这样已经的惩罚已经足够了。”
乐瑶毫不在乎地说着:“他妻子完全可以不管他啊,家人的苦楚可不是能给他脱罪的理由,而且他这两双胳膊非断不可!因为都中了步摇里的毒。 ”
孟娇虎有些不敢置信得看着眼前的乐瑶,她原以为她只是爱戏弄他人但本心并不坏,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她睚眦必报,活生生的人命在她眼里不过草芥,熟视无睹。
“不是谁都可以做到这么冷漠无情的,眼睁睁的看他死在门外,我原以为乐姑娘不过孩童心性而已,或许能成为相交朋友,现在看来终究不是一路人。”
乐瑶回击讽刺道:“陈夫人可真是菩萨心肠啊,若不是知道您干的也是杀生的营生,我还真会以为您是吃斋念佛的修道之人呢。”
乐瑶的话像是根刺卡在她的喉咙里,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