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男尊王朝如何篡位》少菏泽

10、第10章

　　“在看什么？”

　　贺飞来从危胜芳的背后冒出来，目光落在她手上翻了一半的书上。

　　书肆是正经书肆，坐落于宫城十三条巷外的满月坊里，主人没露过面，却能在这权贵之地安安稳稳地开了许多年，从来没闹出过事来，想也知道这书肆背后是有人的，也不外乎那么几种，要么宗室，要么权贵。

　　宗室……

　　“普通的话本子罢了。”危胜芳道，“不是你爱看的。”贺飞来爱看的尽是些送序、游记。

　　她想合上，贺飞来却探身过来，就着她的手看了会儿这本《江海明灭录》。

　　“不好看。”他最后说。

　　“本来也没让你看。”危胜芳嫌他。

　　光看名字的话，也许会有不少人以为这本讲的是游历山川的乐事，可危胜芳在拿起它之前就知道不是。

　　《江海明灭路》的主人公是霞君。

　　在中州王朝的世界里，霞君是年方十七的美貌少年，男扮女装读书，因才华惊世，没过多久就考入朝堂。因他美貌无双，伪装成女子身份在边缘之地为官时又素有官声，百姓十分爱他，而此人最后在朝堂上被当众揭开身份后立刻被宗室王女求娶回家相妻教女了，所有人都说那是个花团锦簇的好结局。

　　民间爱霞君的绝俗美貌和奇特身世，因而有了此书。

　　到了这个男尊的世界里，陈朝的霞君自然就成了女子，其美貌如云如霞，双生的兄长年少夭了，她由此顶替兄长身份闯入书院，凭借自己过人的才智得到了科举入仕的机会，因其相貌出众，又是落魄士族出身，颇得上官青睐，差点把自家的好女儿许给了他，从海边的一县文书，一路做到了五品的鸿胪寺少卿，而后……

　　“不是，”贺飞来摇了摇头，“我不是说这书不好看。这书写得很好，唱腔字字珠玑，是高人写的，但后来越写越不好看了。”

　　“你之前看过？”

　　“看了一半。”贺飞来多少也去国子监里念过些时候，平日里不爱读书，但也有同伴分享了些有趣的东西，听说《江海明灭路》近来是火得很，名声都传到宫里去了。

　　可贺飞来没看下去，他不喜欢那注定会出现的结局。

　　“隐约觉得她身份要暴露，就不忍看了。这一本应是最新刊，正写到霞君当堂被人斩落了发冠，天子……君上正要问她欺君之罪。”

　　“……还没有完本吗？”危胜芳突然明白过来。

　　相较前世，霞君迟了些年出现，原来此时她还没走到结局，原来才到这里。

　　“不必担心，霞君不会有事的。”

　　“什么人？”危胜芳抬头看向那个自来熟地打起帘子走进里间的陌生人。

　　那人鬓发纷乱，显是成年的男子了，却没有束起发冠，大喇喇掀了袍子坐下，身上还有浓重的酒味，只一双眼睛如电光般亮。

　　“七叔。”贺飞来叫他。

　　这么叫，危胜芳就知道是谁了。陈朝天子是长子，同母的唯有一弟，年岁差得不少，天子即位时还不过七岁，天子子嗣又艰难，因此颇受天子宠爱，年方十岁时就受封了亲王，因行七，平日里亲近人家都叫他七郎。

　　此人和胜芳皇女所识之人对不太上，想来与她前世无关，因此她听说此人之时也没多问。

　　听说这位宁王两年前就远离京城游历山川去了，与京城中人不太交往，和国公府倒是关系不错，国公府每位公子小姐诞生，他都会送些礼去。

　　他应了声，却望了眼那个坐在原地没动的小孩，奇道：“你们府上何时有了个和你如此相似的小娘子？倒是不曾见过。”

　　“七叔是太久没回来了，阿姐前些日子还去过太后宫里。”

　　这么一说，宁王就知道是谁了。

　　“年纪见长，宫里就不要去了。”他提了一句，却不再往下说，转头把那本《江海明灭路》拿了起来，丢到一边。

　　“这种东西也别看了。”

　　“为什么？我是不喜欢那剧情，但看看也没什么罢，”贺飞来说着才想起来，“七叔刚刚为何说霞君不会有事？这本子是您写的？”

　　“胡说八道，”宁王点他，“你爹不能再这么放纵你了，平日里两耳不闻窗外事，这种霉头也别去惹。”

　　“什么……”

　　“霞君当真被揭穿了吗？”危胜芳问他。

　　“谁？真的有霞君这个人？最近没听说有什么……”贺飞来终于明白过来，连问几句。

　　前世其实也是这样，男帝独撑朝局五十年后，“霞君”出现，朝臣为了是否允许男子与她们同朝为官吵得翻天覆地。

　　那些人不敢明面上说，但其实都觉得这事是男帝暗地里的谋划，为的是什么呢？不过是想改朝换代。因此，小小一桩男扮女装假冒朝廷命官的案子，却真的直达天听，闹到了前朝连续三日辍朝的地步。最后连一直保持沉默的宗室女子们都出来了，上书男帝，委婉劝诫他慎行。

　　于是此事到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男帝以男子之身继位五十年，自知身份不同，向来行事求稳，一生中唯一一桩没有做成的大抵也就是这一件事。

　　那时胜芳皇女还不明白。

　　宗室女当朝舌战妙龄男官的惊天大戏发生时，她尚且年幼，还是抱在手上的小皇女，看不懂祖父与她独处时脸上的寂寥，也不知道废太女为什么要同祖父大喊大叫。等她长到能去了解这些事的年纪的时候，知道的已经是那大戏中的男主角最终还是背负着不洁名声不清不白地嫁给宗室女为男侍的消结局，而男帝为此三日不曾进食。

　　直到她自己长大了，在边疆遇到了自毁容貌的阿岁才明白，原来世上真的有才华惊世却囿于身份不得不屈服于世情的男子。

　　有些可惜，她觉得。

　　其实危胜芳倒是不介意娶个这样传奇的王夫来着。也谈不上多喜欢吧，但男子多冲动无脑，难得有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郎君，听说相貌也很美，那她就想，若是她将这样的男子娶回家了，也会对他很好的。

　　十岁的漂亮小皇女跟在尊贵的皇姐身后当跟屁虫的时候，也曾经得到过母亲随意的询问。

　　“将来想做什么？”废太女大概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连她这么小的孩子都看出来了，那些大她几岁的半长成的皇姐们却在同样的询问中表白了些野心，毕竟太女地位太过稳固，若此时不争，就再也没有争的机会了。因此，皇姐们多谈了些对男帝和废太女的景仰。

　　这样的问题该怎么回答呢？危胜芳在姐姐们身后，偷偷去看太女的眼睛。太女眼睛漆黑，如冰如玉的一张脸，对她弯了弯唇角，她就知道了。

　　“我想要个女儿，”胜芳说，“王夫长得漂亮些即可，要腿长的，府邸不用太大，够住就行。”

　　小皇女清脆的声音还没有完全落下，就听见身边毫无遮掩的窃笑声，而她的母亲满含怒火地砸了个酒杯在这个没出息的女儿身上，再没有看她一眼就离了席。

　　众人散去后，她抬头就看见皇姐，皇姐对她伸手，冷静地抱了她去上药，从此再也没让她单独去见过她们共同的母亲。

　　废太女早就知道自己是个废物了，她去世的母亲也好，父亲也罢，她的女儿们都比她优秀得多，随着她的女儿们渐渐长大，废太女的地位越发尴尬起来。

　　她在而立之年之前就认了命，却不肯人说的，也因此在这种话上格外敏感，恐怕她是当危胜芳是有意嘲讽与她。

　　可危胜芳自己知道，这全都是她的真心话，她除了特别想活下来过好日子之外别无野心，可惜没人相信。

　　曾经她以为皇姐是信她的。

　　可后来皇姐也不信了。

　　“就今日的事。”宁王说。

　　他声线十分沙哑，将危胜芳惊醒过来。

　　年长者并未介意这些小儿女的无礼，皱眉想了会儿，还是教了贺飞来几句道理：“你当书里点出鸿胪寺少卿是无用的话吗？那位小陆大人前些时日就暴露了，今日不过是放到了明面上。”

　　“小陆大人？那不是已经和周家二小姐订了婚的……？”

　　“是他。”

　　“若只是女扮男装伪造身份入朝为官一事，阿兄也不是不能饶她一命，”宁王漠然道，“谁让有些人想拿她做文章，暗中写了此书，想要借此逼着阿兄推行海禁呢。”

　　天子不是那等嗜杀之人，可海禁一事，何等重要，而上位之人又最恨被人威胁。

　　“她被利用了。”危胜芳说。明明那也不是那位小陆大人的错啊。

　　“人人都会被利用，”宁王此时才多瞧了危胜芳一眼，“单看怎么用罢了。”

　　不出意外的话，那位“霞君”很快就会寻到良人出嫁了。

　　至于是谁……

　　危胜芳使劲想了想。她只记得前世的霞君是在某次宫宴上被喝醉了的宗室王女调戏，而后就嫁给了那个宗室女。但那个宗室女，她本来都没怎么见过，实在是记不得了。

　　“近来京中会有些乱，”宁王走之前，又说了一遍，“不要再进宫了……太子这两月就要选妃，人选还没定。”

　　第一遍时危胜芳还不确定，等听了第二遍，她看过去，和宁王那双利目对视了一瞬就垂下眼睛。

　　原来这句是对她说的。

　　“真是怪了，”贺飞来望着宁王的背影摇摇头，对危胜芳笑道，“七叔在说什么呢，太子选妃和阿姐有什么关系？”

　　天子还不到四旬，国公府和皇室关系已经够紧密，暂且还没有和太子联姻的打算，何况也没有适合的女儿。

　　这种时候，贺飞来就想不起来危胜芳其实也算国公府的孩子了。

　　“阿姐是要陪着我的。”他眼睛亮晶晶地，又趴过来，仰躺在危胜芳的膝上看她。

　　才不会。危胜芳想。

　　“嗯。”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