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茗津七碗

29、风起08

　　“夜来”果然跟它的名字一样，踏进这家酒吧的那一瞬，“夜晚”就会潮水般扑面而来。不管外面的天是否亮着，“夜来”都只接受一种颜色，那就是黑暗。

　　明城差点被吵杂的音乐浪潮冲出门去。

　　他微蹙着眉，迈着散漫的步伐，还没走几步路，一个穿着酒吧服饰的服务生来到身前，面带标准微笑，对他道：“先生您好，想去哪里就座？”

　　明城眯着眼睛观察了他一会儿。服务生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行为举止多少带有一丝生疏和僵硬。

　　明城嘴角的笑容一纵即逝，少爷口吻道：“什么叫我想去哪？我来这从来只坐那一个位置，你说我想去哪？”

　　服务生见状立马慌了神，以为眼前这位是店里的常客而自己没有认出来，连忙鞠躬道歉。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着实有些可怜。

　　明城啧了一声，好看的眉眼微微皱起，语气放轻了些：“新来的？”

　　服务生连连点头，生怕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再惹到眼前这位少爷，脸上一幅抱歉的神情：“对不起先生，我，那个……”

　　“行了行了，我自己过去，别跟着了，笨手笨脚的。”明城对服务生摆摆手，语气透露着满满的不耐烦。

　　明城直接略过服务生朝酒吧的更深处走去，略有些散漫的眼神中闪着一丝精光。他粗略的看了一圈，这里的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喝酒、跳舞、暧昧……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找了一个离音乐声最远的卡座坐下，随意地靠坐在椅背，双腿成放松的姿态微微打开，在绚丽的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极为诱惑。

　　抽出只烟点上，拿出手机翻看徐楚铭发来的文件。

　　刚一点开，就猛抽了一口气。

　　姓名：明星

　　徐楚铭这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这是什么鬼名字啊？

　　明城有些无语的将名字一栏快速翻过去。

　　年龄：25岁

　　背景：毕业于福华科技大学，现在国外留学，因在校内聚众斗殴而被记大过，勒令在家休学反省。哥哥明凡意，今年38岁，是国外一家上市公司总裁，常年定居国外，三年前在国内经营一家规模较小的娱乐公司。跟吴浩联系的比较频繁，只要回国基本每晚都会留宿在“夜来”。
　　PS：楚铭有话说，我找了半天发现这人最合适，不仅姓明，还有个弟弟。而且这位从未露过脸，你暂时先借他弟的身份用一用。至于名字是我现编的，他弟原名叫明流，我觉得有点太俗，就给改了。所有身份信息都检查过，放心使用。
　　万事小心，等你回来。(^^)

　　明城快速浏览了一遍基本的身份信息，点开徐楚铭的对话框发了一句：手真欠。

　　收起手机，仰躺在卡座里，闭着眼睛在脑子里思索明凡意的弟弟应该是个怎样的人。

　　片刻后，他眼睛睁开一条缝，叫住了路过的一名服务生，起身从她手里抢过一杯酒：“这杯我要了。”

　　还没等服务生反应过来，就当着她的面猛灌了一口，服务生支支吾吾半天，只得转身离开。

　　那口酒只是含在嘴里并没有咽下去，他又就着喝酒的姿势在衣领和袖口各撒了一点。

　　放下酒杯，明城抬眼巡视着二楼入口的方位。

　　在酒吧的东北角对视上了曲江看过来的目光。他递给曲江一个眼神，拿起桌上的手帕放在嘴边，将酒吐了个干净，起身向那走去。

　　他刻意放缓了走路的速度，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慵懒感。

　　在与曲江错身时拿过他的微型蓝牙耳机，不着痕迹的扣在衬衣扣子的里侧，也不管那些在一楼看守的保安，抬步就往台阶上走。

　　身着黑色制服体型彪悍的保安上前一步拦住明城的路。

　　“先生，请出示贵宾卡。”

　　明城此时一身酒气，俨然一幅有些醉酒的模样，见有人拦他，张嘴就骂：“你他妈谁啊？”

　　挥开那人的胳膊，又将人向后推了一把：“扒开你那条缝儿好好看看你爷爷是谁？怎么谁都敢拦？”

　　彪形大汉一言不发，对于明城的恶语相向也不为所动，像是早就习惯了被那样对待。

　　明城有些郁闷，这人好歹给个反应啊，不然他怎么演下去？一个人的独角戏？

　　好在一个一身正装的年轻人适时走了过来，忙搭上明城的胳膊，脸上堆笑道：“哎哎，这位先生，有话好说，您先别激动。”

　　明城稳住身形，好看的眉眼紧皱着，眼底显现一片愠色：“你谁啊？”

　　“我是一层的区域经理。”年轻人解释道：“先生，这边是二楼的贵宾区入口，如果您想上去得出示相应的身份证明？”

　　“身份证明？”明城嗤笑一声，跋扈道：“老子可是明星！”

　　经理：“……”

　　保安：“……”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

　　顾廿归板着一张脸安静的坐在副驾驶，夕阳的余晖打在他的脸上，却并为增加一分暖色，反而显得他面目的线条冷硬了几分。

　　明城的声音混着吵杂的音乐声从对讲里传来，那句“老子可是明星”被他一字不差的收入耳中。

　　顾廿归一愣，随后微微勾起一侧唇角。

　　可真是能折腾，他想。

　　“啧，愣着干嘛呢？”明城冲经理瞪着眼睛，“我，是明星，明凡意的亲弟弟！这个身份够你证明的吗？”

　　经理听到明凡意的名字瞬间回过神来，眼神一亮：“您就是明总的弟弟？”

　　明城满脸的不耐烦：“别废话了行吗？赶紧让他滚，我要上去找浩哥。”

　　“好好好，这就让他滚，祝您玩得愉快。”经理拽着保安的衣袖，给明城让出一条道来。

　　明城厌恶地别过眼，快步朝楼上走去。

　　“夜来”的二楼是一个回形空间，外圈是走廊，中间是包间。

　　包间的隔音做的很好，走廊安静如斯，明城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拐进第一个拐角时，明城就看见走廊的最中间站着两个人，跟楼下的保安穿着打扮一样，只是其中一人手里多了一个金属探测器。

　　明城的脚步有些许犹豫，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就调整好他该有的状态，一步一步晃到包间门口。

　　“喂，吴浩在里面吧？我要找他。”

　　两名保安看他一眼，又相互对视。

　　拿着探测器的那位先开了口：“请问你是？”

　　“明星。”明城整整衣领，用鼻孔看他。

　　保安看着明城，眨眨眼睛，问道：“哪个……明星？”

　　明城：“……”

　　“明凡意是我哥！”

　　保安愣了两秒，随后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明总的弟弟？”

　　明城用鼻音哼了一声。

　　“您稍等一下。”保安表情有几分为难，抬了抬手上的探测器，“这是浩哥定的规矩，进这间房的人，不管是谁，都要例行检查。”

　　另一名保安连忙进门通报。

　　明城叹了口气，随意伸开双臂，语气有几分烦躁：“赶紧的。”

　　保安手脚麻利的从头顶到脚底扫了个遍，扫到胸前时，探测器红光亮起发出“嘀嘀”的警报声。

　　保安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眼明城。

　　明城也微眯着眼睛看他。

　　随后捏住衬衣纽扣提起来给保安看：“看清楚了，纯银的，我总不能把衣服脱了光着进去吧？”

　　明城说的很是随意，但听在保安耳朵里就有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忙道：“不不不，您请，您请……”

　　明城斜了他一眼，将他推到一边，站在门口等着里面的人开门。

　　不一会儿，门把手动了一下。让明城有些意外的是开门的不是保安，而是吴浩本人。

　　吴浩上下打量着明城，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也不知道是熬夜还是喝酒的缘故，吴浩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白通红一片，样子倒有几分唬人。

　　走廊里好一阵安静。

　　“你是浩哥？”明城问道。

　　吴浩没回答也没有动。

　　明城继续道：“我从我哥那知道的你。”

　　又有些烦躁的撸了把头发：“浩哥你得帮帮我。我被休学了，我哥现在满世界找我，我迫不得已回国，躲都没地方躲了。听我哥公司的人说你这最安全，我只能过来找你了。”

　　最后又有几分不情愿地问道：“浩哥，帮帮我？”

　　吴浩那双血色眼睛落在明城脸上，终于开口道：“你哥找你，你以为在我这就能躲过去？”

　　明城眉头微蹙，破罐子破摔道：“能躲一天是一天，时间越久他气消得越快。”

　　吴浩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放声大笑。

　　他有些站不稳，被旁边两个保安稳稳扶住：“哎呦我的天呐，笑死我了。”

　　他一边止笑一边抬手擦眼框。

　　下一秒，笑声戛然而止，眼神也瞬间带有几分尖锐：“你真是明凡意的弟弟？”

　　明城的心紧了一下，他不着痕迹的扫视周边，但表情依旧是那个不着调的贵公子模样，开口道：“你什么意思啊？我还得给你证明一下我哥是我哥呗？怎么证明？给他打个电话？”

　　“操！”明城瞬间暴躁，“我要是能给他打电话，我还用得着找你吗？不帮就不帮，拽成那样给谁看呢？”

　　明城说完转身就走，那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二世祖。

　　还没走几步路就被吴浩一把揽过肩膀：“哎，明老弟，走什么啊？浩哥跟你开玩笑呢。”

　　吴浩揽着明城回到包厢门口，对那两名保安挥挥手：“开门。”

　　包厢里灯光有些昏暗，一股烟酒掺杂的难闻味道直窜明城脑门，整个环境压抑又沉闷，他不适地晃了两下脑袋。

　　屋子里的人不少，打眼望去就有七八个。有几个仰躺在沙发上，还有几个倚着墙边站着，黄毛也在场。

　　唯有一个戴着毛线帽的年轻男人还算穿戴整齐的坐在沙发最中间，他穿着长裤卫衣，一幅大学生模样，与这一屋子的“魑魅魍魉”格格不入。从明城一进门年轻男人目光就落在他身上没移开过。

　　“都给我醒醒，今天来了位贵客。”吴浩对着那些窝在沙发的人道，“明凡意明总的弟弟。都没见过吧？”

　　沙发上的几人闻言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儿，朝明城看去。

　　“明总弟弟？他不是一直不让他弟弟见外人吗？怎么今天跑这来了？”

　　吴浩拍拍明城的肩道：“这不是犯错误了嘛，怕被他哥抓，就跑他浩哥这躲躲。”

　　“怪不得明总一直不让他弟弟露面呢，长得这么好看，被拐跑了可怎么得了？”

　　屋内瞬间爆发出或高或低的笑声。

　　明城立马撂下脸，甩开吴浩的胳膊：“你们什么意思啊？”

　　吴浩见状忙抬手拍拍自己的嘴：“我的错我的错，少爷您请坐。”

　　又板着脸跟其他人说：“都给我憋着，谁再笑就滚出去。”

　　明城这才慢慢悠悠踱步到沙发旁，在毛线帽的附近坐下。

　　毛线帽侧头看他，嘴角带着一抹笑问道：“你叫明星？”

　　“噗。”不知是站在墙角的哪个人发出了笑声，又被他生生憋回去。

　　明城：“……”

　　徐楚铭那个傻*，等他回去就摔了他的电脑。

　　“你有事儿？”明城横了他一眼。

　　毛线帽摇头：“没有，就是觉得……你的名字很适合你。”

　　“唉，说到明星，我又想起来了。张续那个女儿也真是可惜，长得漂亮还那么有才华，算得上是我们长舟市最闪耀的一颗星了，结果说没就没了。”

　　“要说还是许思杰厉害，泡到那么极品的妞，还对他死心塌地的，你说就许思杰那个挫样张晨依是怎么看上的？”

　　“会哄呗，他们那些搞艺术的看人多少都带点儿滤镜，咱们眼里许思杰除了会拍点照片狗屁都不是，可在人家眼里那就是艺术与艺术的相互吸引。”

　　吴浩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你们在这瞎可惜什么呢？不是你们跟饿狼似的往她身上扑的时候了？”

　　说到这那几人来了兴致：“那可是张晨依啊，脱光了躺在那，谁还能走得动道儿啊？”

　　明城在一旁攥紧拳头，生生压住从心底猛然窜出的一团火。

　　“浩哥，许思杰那小子你还管他干啥？让他自己在外面蹦跶两天直接进局子多好。”

　　吴浩冷眼看向说话那人：“你是猪脑子吗？他要是被抓了，第一个就会把我供出来，然后你们几个一个也别想跑。”

　　其余几人一阵沉默。

　　吴浩又开口道：“明天码头那边应该就能有消息了，等货轮到了就把那小子一并送走。他那人只要给他点粉儿吸比拿钱砸他都管用，到时候把他往‘村子’里一扔，万事大吉。”

　　其余几人连连称好，举杯跟吴浩碰杯。

　　明城开口道：“你们刚说的，是前几天那个闹的沸沸扬扬的自杀案？”

　　吴浩看向他，道：“怎么弟弟？你也知道？”

　　“嗯，前两天无聊，在网上看到的，那女人确实长的不错。”明城勾起嘴角，一脸玩味的表情，“浩哥，把许思杰带出来让我见见？我可太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让‘长舟市最闪耀的一颗星’就此陨落。”

　　明城重复着刚才那人描述张晨依的话，狠戾的眼神隐匿在昏暗的灯光下。

　　另一人也附和道：“是啊，叫出来逗他玩玩，也叫我们乐呵乐呵。”

　　吴浩笑着摇摇头：“你们啊。”

　　他转头对站在墙边的人道：“把人带来。”

　　明城不着痕迹的把手搭在胸前的扣子上，很有节奏的用食指敲击着。

　　许思杰是被暴力拽进包厢的，又在推推搡搡间摔倒在地。

　　一头长发缠缠绕绕的打结混在一起，凌乱的铺了一地。

　　他慌忙的将头发将头发扒到脑后，露出一张干瘪枯黄的脸。但不得不承认，许思杰的长相还是很可以的，狼狈至此还是能看出他是有几分俊俏在的。

　　许思杰的视线一一扫过一屋子的人，看到吴浩后跪趴着挪到他面前。

　　“浩，浩哥，您找我啊。”

　　吴浩坐在单人沙发里，居高临下的笑看着他，转动两下手中的酒杯，然后将就顺着他的头顶倒下：“找你来喝酒。”

　　许思杰被酒临的一个激灵，随后咧开嘴，道：“谢谢浩哥。”

　　明城看着许思杰那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厌恶的别看视线。

　　“傻乐什么！”吴浩对着他的肩膀就是一脚，“给大伙儿倒酒啊！”

　　许思杰一头撞到长条矮桌的一角，疼的他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没半分犹豫，他连忙爬起来，拿起酒瓶挨个倒酒。

　　黄毛对着他的膝盖窝又是一脚：“让你站起来了吗？”

　　许思杰再次扑倒在地，一瓶酒也顺势撒了出去，泼了明城一身。

　　“操！”明城一声爆呵，拿起桌上的酒杯朝许思杰砸去。

　　顾廿归坐在车里监听着从耳麦里传来的所有动静，在捕捉到明城敲击蓝牙耳机的声音后，立即叫人直接冲进酒吧抓人。

　　突然，刺耳的鸣声传来，顾廿归皱着眉将耳麦那远了点，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再次将耳麦贴回到耳边，却只在一片杂音声中听到明城那句爆呵，之后完全没了动静。

　　顾廿归握着耳麦的手不自觉的越收越紧，最后将耳麦大力甩了出去，狠狠地踹了一脚车门。

　　他冷着一双眼紧盯着“夜来”的大门，一刻也不敢放松。

　　顾风那小子为什么要在这时候送他一辆车？

　　在明城对许思杰一顿拳脚相加之际，保安突然冲进来，瞳孔里皆是恐惧：“浩浩浩浩哥，警察冲进来了！”

　　“什么？”吴浩的声音劈了叉。

　　明城低头勾唇一笑，揍的更卖力了，嘴上还在不停地咒骂。

　　其余人都被这消息惊的慌了神。衣服都来不及拿一股脑儿的往门外冲。

　　吴浩烦躁踹了一下椅子，大声道：“都慌什么！现在这里干净的很，怕个屁啊！来也不是抓你们的，赶紧把许思杰给我带走！”

　　那几人又回来想要拉开明城，奈何他死死将许思杰压在身下，拳头乱飞，又“误伤”了好几个。你推我我踩你的，场面一度混乱不已。

　　“明星！别闹了！赶紧收拾收拾给我滚蛋！不然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你哥，让他来把你带走！”吴浩郁闷的狂扯自己的头发，宛如一只炸毛老鼠，原地咆哮。

　　吴浩的话起了作用，明城终于停手，从身上起身许思杰。

　　许思杰疼的已经没有办法自己走路了，被几个人连拖带拽的拉出门去。

　　明城冷着脸看向吴浩：“别总拿我哥压我，我不吃那套。”

　　一回身，却看到毛线帽还稳坐在沙发上，没有加入混战，也没有一丝慌乱，他更像是一名看客，冷眼旁观这一场“闹剧”。

　　此时正眼含笑意的盯着明城，那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明城背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风一吹，隐隐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