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茗津七碗

22、风起01

　　太阳西斜，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度过了一个相对清闲的下午。案子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根据陈景的描述也将那个为她安装窃听器的黑市小店查封，现在只需要等着物证鉴定中心那边将所有的物证一一查证就可以结案了。

　　黄新宇嘴里哼着歌，一副神经气爽的模样，被秦湘问了一嘴后，满脸的得瑟样。

　　“哼哼，小爷我今晚终于有空了，恰好约了上次罗队介绍的姑娘去吃饭，恰好人家就很痛快的答应了。”他抬腕看了下表，“啧啧，现在才五点一刻，恰好我们今天晚上可以有大把的时间挥霍。怎么样秦姐姐，羡慕吗？”

　　秦湘此刻就想一巴掌抽在自己嘴上，她就不该问！

　　但这一巴掌最终也没舍得落在自己嘴上，被她赏给了黄新宇的后背。

　　甄臻冷眼看着这一幕，无奈摇头：“缺心眼儿。”

　　秦湘在办公区转悠了一圈，最后在明城的工位前停下，拄着他办公桌上的屏风，冲他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

　　明城被突然出现的一张漂亮脸蛋可爱到，笑着问她：“怎么了警花？这是有事找我？”

　　“……也没什么事。”秦湘摸了下鼻子，“就是，就是问一下你今天晚上还跟徐楚铭一起走吗？”

　　明城挑眉，一副吃瓜的表情：“不出意外的话是的。”

　　秦湘扬起的嘴角瞬间垮了一半。

　　”不过，如果他有约的话就另当别论了，我可以坐别人的车回去。”

　　明城看着眼前这位平时脾气有些暴躁的高岭之花，现在脸色变来变去的，心里立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看来他们队里有好事将近了。

　　秦湘依旧有些别扭的模样，道：“那个，徐楚铭去哪了？我想找他晚上一起……”

　　“哎，明城，一会儿叫上徐楚铭，晚上跟我一起走，去顾明华那。”顾廿归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顾局刚才给我打电话，他老人家又寂寞了，知道你跟徐楚铭今天回市局，非要让我把你们拽到家里吃饭，说是给你们接风洗尘。”

　　秦湘的话被突然被打断，本想说出口的话被生生憋了回去。顾局的饭局她可不敢抢。

　　明城无声的叹了口气，将椅子装了个方向，道：“有什么尘可洗啊，都在一个公安系统工作，除了工作环境，还真没别的不一样的。”

　　“他那就是借口，想让你们陪他喝两杯才是目的。”

　　“你确定？让我陪他喝两杯？”明城挑眉看向顾廿归。

　　顾廿归抿唇笑道：“家里有气泡水，葡萄味儿的。”

　　明城：“……”

　　“要不你去跟顾局说说，咱们改天？今天徐楚铭没空。”明城冲顾廿归疯狂眨眼睛。

　　顾廿归拧眉，不解的看着他。

　　明城又不停地冲他撇嘴，顾廿归努力理解他的意思，随后视线上移，看到了一颗脑袋无精打采的耷拉在屏风上，不知道在那看什么呢有些出神。

　　他这才发现明城这边还有个人，忙道：“秦湘，你有事？”

　　秦湘笑了笑，站起身道：“没事，我就是随便转转，跟明城聊了两句。你们继续，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啊。”

　　“哎……”明城冲着秦湘的方向喊了一句，但那丫头已经跑远了。

　　“什么情况？”顾廿归问道。

　　“唉——”明城仰躺到靠背上，“你跟徐楚铭是不是有仇啊？他说你坏话，你挡他桃花的。”

　　“徐楚铭说我什么了？”

　　明城斜眼看他：“秘密。”

　　顾廿归宠溺一笑，没再纠结。

　　“哎，不对，你等会儿。”明城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坐直身体，“顾明华，顾局，给你打电话，让你叫我和徐楚铭，去家里，吃饭？”

　　顾廿归点头。

　　明城问号脸。

　　黄新宇不知从哪冒出来，在明城身侧道：“城哥，你不知道？顾哥跟顾局是一家的啊。”

　　明城彻底傻眼：“我应该知道吗？”

　　“哈？可这也不是秘密啊，你……”

　　黄新宇话没说完就被顾廿归打断：“忙你的去，一扯闲篇，数你最勤谨。”

　　又转头对明城道，“虽然不是秘密，但也不是什么见闻，真正知道的没几个。放心，不是亲爸。”

　　明城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道：“顾廿归，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保安变警察的账刚算完，这又来了个局长是你爸！”
　　顾廿归笑着顺了顺明城的背：“所以要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这是什么？”顾廿归的视线顺势落到了明城的办公桌上，一张对折的A4纸，隐约还能看到背面印出的字体。

　　明城顺着他的方向看去，眸子不免有些暗淡：“陈景让我交给程梦汐的——忏悔录？应该算吧。”

　　顾廿归挑眉：“你刚去见她了？”

　　明城点头：“嗯，她跟我说了很多，关于她的女儿，还有程梦汐。我之前还不太能理解她的做法，用这种方式毁掉一个女孩儿，是不是有些太过火了？现在知道了，陈景是在恨，恨所有将她女儿毁掉的人。包括陈舒宁。”

　　又长长的舒了口气：“那本日记我看了。陈舒宁不仅吸毒、怀孕甚至还喜欢上了程梦汐，在陈景的眼里这些都是不可饶恕的。可她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她的女儿最终会选择自杀这条路，如果在陈舒宁的世界里除了程梦汐以外还有别人能给予她温暖，那也不至于一脚踏错后便万劫不复。陈景……比起爱她的女儿，更爱她自己亲手为女儿打造的完美人设。也许在她心里，陈舒宁染上毒瘾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明城，这些都只是案件，我们也只是寻找真相的人，至于其余的都只是活在我们口中的‘别人的故事’”。

　　顾廿归说的很认真，他很了解明城，了解明城自由随性外表下的有些敏感的内心。

　　明城抬眸，直视顾廿归的眼睛：“别人的故事，包括你吗？”

　　**

　　天气微微有些转凉，烦闷的空气也消散了不少。

　　从警局里走出两位穿着制服的女警察，拿着手机对着西边的太阳，嘴里还在不停的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明城坐在副驾驶，顺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着实被惊艳了一下。“好看落日斜衔处，一片春岚映半环”。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落日余韵，明城居然想起了程梦汐，那个“敢爱敢恨”的姑娘。也许是青春的悸动，也许是对命运的反抗，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只身涉险，奋不顾身，只是为了她的……阿宁。

　　感情与否，明城不想评论，他只知道，在看到那本诉说无限爱意的日记以后，那个叫程梦汐的姑娘在审讯室里哭的撕心裂肺。

　　日记被明城锁在了抽屉的最角落，就像陈舒宁被彻底尘封的感情一样。她把日记藏在无人问津的角落，也许就是想要这份感情永远成为自己的秘密。只是，秘密已经不是秘密，少女却永远留在了她自己的世界。

　　明城降下车窗，抽出一直烟叼在嘴上。

　　声音有些含糊，道：“吴浩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回去以后就一直圈在家里，没出去过。“

　　明城有些意外：“’夜来‘也没去？”

　　顾廿归摇头：“他家那别墅还是很扎眼的，24小时有人看守，不会出错。”

　　“这都两天了，以吴浩的性格不会一直憋在家里。”明城弹了弹烟灰，“让徐楚铭查一下吧……”

　　话音未落，车门被打开。

　　徐楚铭坐到后座，表情有些不耐烦：“顾老头儿怎么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唐阿姨也真是受得了他。”

　　顾廿归没理会他的唠叨，直接打着火驶离了市局。

　　“顾风快回来了。”顾廿归透过后视镜看向徐楚铭，“你要去接他吗？”

　　“嚯，三年了，这小子终于要回来了啊。”徐楚铭也从后视镜望过来，“什么时候到？”

　　顾廿归抬起左手，看了眼表：“晚上八点下飞机。”

　　“……顾廿归，你他妈是不是有病！”这话硬是从徐楚铭的牙缝里挤出来，“晚上八点的飞机，你现在才告诉我去接？”

　　顾廿归勾起唇角：“急什么，现在才六点一刻，带你先去顾局那认认门，他年初刚搬的家，别人接回来，找不着家了。”

　　“那你不会自己去接？”

　　“太多年没见，那孩子估计都不认识我了，他还是跟你更亲。”

　　“放屁！那小子过完生日都26了，你跟我说他不认识你？你当你弟是智障吗？”徐楚铭实在难以忍受顾廿归的信口胡诌。

　　眼看气氛有几分焦灼，明城赶紧接过话茬：“徐楚铭怎的跟顾风那么熟？”

　　顾廿归转动方向盘调转方向：“顾风那孩子从小就对侦探这个职业很感兴趣，启蒙动画还是《名侦探柯南》。长大以后更是一头扎进各种疑难杂案，没事就往市局跑。顾局那边忙的脚不沾地，我之前也在外地执行任务，就只能把他扔给了徐楚铭。只是不知道为啥后来没报考公安大学，跑到国外学心理学去了。”

　　明城听的认真，转头笑着对顾廿归道：“心理学啊，那你帮我引荐引荐，看看我这是什么毛病？”

　　顾廿归一脚刹车，将车子打斜停在路边。

　　明城被吓了一跳，皱眉问道：“怎么了？”

　　顾廿归还处于震惊中，徐楚铭的声音从后方响起：“城儿，你说什么？”

　　明城这才反应过来，随后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们不是听清楚了吗？我想看看心理医生。”

　　又十分真诚的补充道：“把你们忘了，我很抱歉。”

　　**

　　20：05分，长舟顺和国际机场。

　　一位身着西装套装，脚踩名贵皮鞋男人拉着皮箱向机场门口走去。那气质，那步伐，在灯光的照耀下，宛如在进行一场T台走秀，其余人都只是他镜头里的配角。

　　徐楚铭看着男人有些做作的举动，嘴角不由地抽动，还在想要不要在这直接跟他打招呼时，男人已经跟他擦肩而过，向出口走去。

　　徐楚铭：“……”

　　“顾小风！”徐楚铭一嗓门喊出来。

　　男人瞬间收住脚步，回头望去，就见徐楚铭在距他五米处咬牙切齿的站着。

　　“墨镜给我摘了！大半夜的戴着干嘛？装瞎子吗？”徐楚铭也不管什么久别重逢甚是喜悦了，直接开骂，“我看你也不用装，你那是真瞎。你哥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这站着，你愣是看不着，你……”

　　还没等徐楚铭说完话，就被巨大的怀抱包裹。

　　徐楚铭一愣，顾风什么时候长成这么大一只了？

　　“哥，我好想你。”顾风双手环抱住徐楚铭，把头埋进徐楚铭的颈窝里，猛烈地汲取着他的味道。

　　徐楚铭费劲的把顾风从身上扯下去，接过行李箱，嘴里依旧骂骂咧咧：“从哪学来的臭毛病，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挺老大个人了，一点儿没个正形。赶紧走了，家里都等着你呢。”

　　顾风似是习惯了徐楚铭的碎嘴，只是跟在他后面走着，安静的走着，嘴角还挂着十分满足的笑容。

　　徐楚铭各种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去往顾风新家的路，紧皱的眉头也放松下来，有一句没一句的跟顾风搭话：“家里来了位新客人，你爸邀请来的，叫明城。你应该听过。”

　　“唔，三年前你们从秃峰岛救出来那个？”顾风幅度很小的点头，“有点印象。”

　　“他之前在那边被人灌了毒品，伤的挺严重，醒来的时候忘了一些东西，准确的说是忘记了一些人，和跟那些人有关的所有事情。”

　　顾风偏头问道：“间歇性失忆？”

　　“医生说应该不是，他其他的记忆完好无缺，并没有断层和疏漏，只是跟某个人有关的记忆完全被他剔除了，还自圆其说的把那处的空缺补上了。“

　　“哦？”顾风来了兴趣，“自我暗示？”

　　“医生也怀疑这种可能性，还嘱咐我们不要强迫他回忆，顺其自然就好。”

　　“现在呢？他怎么样？”

　　徐楚铭露出了见到顾风后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现在很好。我们希望他更好。而且，他也明确表示想进行心理干预，让自己尽快想起来那些忘掉的事。”

　　顾风看着他哥一提那个明城就笑的模样有些刺眼，终于回家的喜悦也减了几分，索性转过头看向窗外，沉闷的答了一声：“哦。”

　　徐楚铭侧头却只看到了顾风的后脑勺：“哦什么？回去多帮帮他。”

　　“知道了。”

　　**

　　门铃声响起，顾明华家的所有人都起身到门口相迎。

　　唐婉女士早就迫不及待了，第一个冲过去开门。

　　“哎呦，我的宝贝儿子，你总算回来了。”

　　顾风接住向他扑来的老妈，顺了顺她的背，柔声道：“妈，想死你了。”

　　“快快快，进屋，屋里说，屋里说。”顾明华看着多年未归的儿子，脸上乐开了花，局长的威严早就荡然无存。

　　顾风含笑跟他打了声招呼：“爸。”

　　“哎，快进来，你妈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就等你回来了。”

　　走进屋里，见着门口不远处的的顾廿归，眼睛一亮，走过去狠狠抱住：“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顾廿归拍拍顾风的背，笑着道：“你这淘小子在外面吃什么好吃的了？窜这么高？”

　　“在哪吃的都没妈做的好吃。”

　　“那倒是。”

　　顾廿归松开顾风，一手搭着顾风的肩膀，向他介绍：“这是明城，现在跟我和徐楚铭事同事，你也叫哥就好。”

　　看到明城，顾风表情有些微妙，但也乖乖的照做，伸出手：“你好，明城哥。”

　　明城回握：“你好，总算回来了，你这俩哥都要想死你了？”

　　“嗯？怎么说？”

　　“给我科普了一路你的光荣事迹呗。”

　　徐楚铭赶紧冲过来，一手揽住明城肩膀，一手捂住明城嘴，尬笑道：“快快快，洗手吃饭去，大家等半天了。”

　　顾风看着徐楚铭和明城亲密的动作，在心里撇了撇嘴。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坐在一张桌上吃饭，话题全都围绕着顾风一人在外这几年。

　　只是不知是不是出于对明城的特殊照顾，坐在他旁边的徐楚铭总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往他碗里夹菜。

　　明城也乐的不亲自伸手。

　　“哎呀，瞧我这记性，锅里还炖着燕窝呢。”唐婉连忙起身向厨房跑去。

　　“哎，我……”顾明华冲唐婉招了招手，又放下，“还是我自己去拿吧。今天人够齐，我得把我那珍藏的酒拿来好好庆祝一下。”
　　说罢，也走去了书房。

　　见家长都离席了，顾风憋了一晚的话终于问出了口：“哥。”

　　餐桌上的三人齐齐抬头。

　　“你是不是喜欢明城？”

　　三人又齐齐喷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