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茗津七碗

18、梦魇17

　　保安室内出奇的安静。

　　顾廿归和徐楚铭一个依靠在桌子上一个仰躺在椅子上，各怀心事。

　　徐楚铭将椅子滑到顾廿归面前，用脚尖点了点顾廿归：“哎，你什么意思啊。”

　　顾廿归抬眼看他，有些不太能理解徐楚铭的话。

　　“别给我装，我认识你可不是一年两年了，之前在明城面前装装样子也就算了，你还真当我跟他似的，能忘的都忘了啊？”徐楚铭面露严肃，“还是说你也失忆了？当初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你不记得了吗！明城为了你连命都差点搭进去，你却一心只想着保护那个女人。”

　　徐楚铭站起身，略低着头看着倚靠着桌子的顾廿归，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冰冷：“那几年我跟明城一直没有完全断了联系，你们之间的事，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我不管你有多少迫不得已，在我这，你永远是欠明城的。你知道我们把他接回来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是问我，你有没有回家。”

　　徐楚铭说完深深地看了顾廿归一眼，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顾廿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那时候，还记得我？”

　　徐楚铭偏头看他，顾廿归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

　　”记得，怎么不记得。他把他自己都给忘了，还想着你呢啊。”徐楚铭苦笑，“感动？还是愧疚？顾廿归，既然他都忘了，你也放下吧。安心等几年，说不定你能等到孙筱瑜出狱呢。”

　　关门声响起，保安室内只剩下顾廿归一人。

　　他依然是那个姿势，如雕塑般定格在那里。本就空洞的心，此刻似又被生生挖去一块，他甚至感受到了来自心底真实的疼痛，疼的他红了整个眼圈。

　　**

　　东城区派出所。

　　“事关重大，你务必要如实回答我。”明城紧绷着脸，看上去有些唬人。

　　王湛有些慌乱，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机械的点了点头。

　　“从7月2号你到长舟市，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吗？”

　　王湛点头。

　　“你留在这里，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

　　王湛明显有些慌乱，但目光绝对诚恳，摇头道：“没有。”

　　“金祥酒店的记录显示，你办理了两次入住。”

　　“……确实是。那天，我们去过程梦汐家以后，就不欢而散了。那个程楠居然是程梦汐的父亲。之后就觉得这一切都太荒唐了，一心只想着逃，都到动车站了，我又不敢跑了。”王湛清了清嗓子，“怕了，真的怕。所以就又回来了，留在这边，我心里更踏实。”

　　明城声音沉了沉：“8月18号那天，你去哪了？”

　　“8月18？抱歉，我有些记不清了。”

　　“前几天下过一场大雨，你总记得吧。就在那前一天。”

　　王湛皱眉：“算是记得吧。其实那天下雨我没什么印象，是第二天早上出门才知道的。后来又听别人说，雨声雷声特别大，但我一点都没听到。”

　　明城微微眯起眼睛：“详细说说。”

　　“多的记不清了，就是那天晚上，我刚从外面吃饭回来，没多久我就感觉特别困，但一直撑着没睡，后来好像是八点多吧，我实在撑不住了，就睡过去了。”王湛扒拉两下头发，“然后一觉睡到早上九点多。醒来的时候，头还有些发昏，我以为是我睡多了……”

　　明城合上手里的笔记本，对面前的青年道：“王湛，这涉及到一起命案，我希望你的话句句属实，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王湛笑了：“明警官，有些错误，一辈子只犯一次，就够了。”

　　明城从东城区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是墨蓝色了，他没走几步，街边的路灯一排排亮起。

　　他的站在光影下，影子被拉得老长。

　　不知是不是到了饭点儿的缘故，街上没几个人，只是偶尔有几辆车开过。

　　明城站在车边迟迟没有上去。

　　昏黄的灯光、片刻的宁静，让他这段时间一直悬着的心暂时有了歇脚的地方。

　　这案子，也该收尾了。他想。

　　将车子拐进市局大门，明城看到了顾廿归坐在台阶上抽烟。他把车停在车位，但始终没有下车。

　　只是看着顾廿归坐在台阶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烟，烟雾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看不清脸，但明城感觉，他……好像在想一个人。

　　徐楚铭的话一直明城的脑海中盘旋。

　　从出院到现在，他能很清晰的感受到有些人有些事被他尘封在记忆深处，他没有强迫自己想起来过，一切都顺其自然。他总觉得一定是太过痛苦，所以当时才会选择忘记。既然是自己选择，那就顺着那条路走好了，反正该在的人，总会在。比如徐楚铭，比如顾廿归……

　　但现在，他不确定了。

　　“顾廿归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能再向前走了”“同一个地方，不要跌倒两次”，这些话一遍一遍在明城的耳边响起。

　　徐楚铭不是一个会空穴来风的人，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才会克制不住自己跟他说了那些话。现在想想顾廿归的确有很多不寻常的地方，在他到东城区的第一天就出现在他面前，尽管他们以朋友的身份很和谐分相处了两年多，但有太多的巧合没有办法解释。他不是没怀疑过，只是心里不愿意承认罢了。

　　一名警察，刻意伪装成保安在他身边长达两年之久，除了是对他的监视，明城想不出别的理由。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顾廿归的确是在执行任务，而这个任务的目标对象就是他。派一个经验丰富又被他遗忘的人去监视他再合适不过了。所以是因为裴聿的再次出现证明了他的绝对清白吗？证实了这两年他的确没有跟裴聿接触过，所以裴聿出现后，顾廿归的任务自然就结束了？

　　一阵烦躁情绪猛然袭来，明城的心里像是被塞满了碎石，堵的他喘不过气。

　　他从兜里掏出烟，点上，猛吸了一口。

　　也只吸了一口，一直到它燃尽，明城也没再动一下。

　　……

　　罗鹏办公室内，似乎格外“热闹”。

　　门没关，明城隔老远就听见黄新宇的大嗓门：“哎，小兄弟，你怎么在这？犯啥事了这是？来来来，跟哥说说。看在你为办案提供有力证据的份儿上，我可以给你说说好话，让他们从宽处理。”

　　明城正好奇那人是谁呢，走进去一看，颇为意外。

　　“陈然？”

　　徐楚铭见他进来，一把把他拽到自己旁边：“这帮人啊，是真能折腾。”

　　秦湘见到明城也在，大为震惊，有些破音道：“你怎么也在这？”

　　明城笑笑，冲她摆摆手：“之后再说，你这什么情况？”

　　秦湘看看明城，又看看徐楚铭，几回合后，终于叹了口气：“罗队之前让我去缝原巷那边守着，本来打算撤了的，结果这小子鬼鬼祟祟的出现了。刚带回来，你们这三三两两的都进来了。”

　　罗鹏有些烦躁：“去去去，都出去，没事别往这屋里钻，屁大点地方，屎都要挤出来了。”

　　众人：“……”

　　被一哄而散。明城侧头问走在他后面的黄新宇：“你们罗队一直这样吗？屎啊屁啊的挂嘴边？口头禅？”

　　黄新宇：“……”

　　秦湘把陈然带到审讯室，其余人则一股脑涌进了会议室。

　　罗鹏最后一个进来，嘴角快要咧到耳根处：“孩儿们，都没吃饭呢吧？今天你们嫂子过生日，我请大伙儿吃长寿面！人人有份，不用抢哈。”

　　顾廿归一手拄着下巴，懒散的坐在椅子上，听到吃长寿面，撩起眼皮看着罗鹏：“给我那份退了，我要吃牛肉面。”

　　黄新宇举手：“重庆小面。”

　　徐楚铭：“茄汁捞面。”

　　甄臻：“刀削面，加个蛋。”

　　明城：“兰……”

　　罗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只有长寿面，爱吃不吃！”

　　又抬起手，隔空点了点黄新宇：“一提吃的，就你最积极。你先说说，吴浩那边什么情况？”

　　黄新宇尴尬一笑，道：“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异常，出去以后，直接回家了。一整天都没出屋，缉毒大队那边刚过去把我们换回来。”

　　甄臻点头。

　　顾廿归接话道：“别光盯着他，最主要的是盯着跟他接触过的人。只要你们觉得可疑，就赶紧联系庞队，不要贸然行动。”

　　黄新宇冲顾廿归咧嘴笑道：“知道了，顾哥。”

　　徐楚铭：“我把监控画面做了模拟还原，虽然只有眉眼的部分，但与陈景的面部特征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可以确定那个穿保洁衣服的就是她。”

　　“王湛那边我问过了，那晚的事他完全不知情，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九点多。应该是被人下了药。”明城继续道。

　　“这点我也提前证实过了，19号凌晨从王湛房间走出的人并不是他本人，而是有人穿着他的衣服在模仿他的走路姿势。”徐楚铭将电脑调转方向，屏幕上是一张对比图，“左边是王湛之前出现在监控里的状态，右面的是19号那天的。单个画面看的话看不出任何问题，但是放在一起对比就会发现这俩人的身形差了一截。”

　　罗鹏点点头：“所以是陈景提前进入王湛房间，做了些手脚。晚上又假扮王湛出门，试图迷惑我们的视线……”

　　秦湘推门而入，比她人先进门的是她的嗓门：“罗队，那臭小子什么都不说，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屁来，你自己去问吧。”

　　罗鹏太阳穴抽动一下，一个没忍住，手上的笔朝秦湘飞过去：“说多少次了！敲门！敲门！那么一大坨脑袋，屁事儿记不住一个！”

　　秦湘：“……”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外人还在呢。

　　明城踢了踢对面的黄新宇：“口头禅这玩意儿，也能随根儿？”

　　黄新宇扶额：“秦姐骨骼清奇，跟谁时间久了随谁。”说完还不忘瞟一眼徐楚铭。

　　罗鹏挥挥手：“得了得了，今天就到这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也得早点回去给媳妇儿过生日。”

　　刚转身，又转回来：“哦，长寿面都打包带回去，沾沾你们嫂子的福气，都得给我吃！”

　　明城目光瞟到甄臻，看他在罗鹏转身以后翻了个白眼，瞬间憋不住笑了。

　　这还是明城第一次见甄臻对除黄新宇以外的人翻白眼。这队里真的各个是活宝。

　　正笑着，视线却对上了顾廿归。

　　明城的嘴角一点点收回，摆到了合适的位置，冲他点点头。

　　顾廿归一愣，他有些不明白明城为什么突然间对他这么……“生疏”。

　　“走了，累死了。明早还要给所长汇报呢，他那边一直在催。”徐楚铭抻了抻他那条长腿，踹了脚明城的椅子。

　　明城没有动。

　　“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明城看向顾廿归，“要跟他说。”

　　徐楚铭眉头一皱，有些不乐意：“你……”

　　“楚铭。”

　　徐楚铭只得甩开椅子，有些气愤的离开。

　　都走出去好远了，又折回来，把门带上。

　　明城：“……”

　　多少有些无语，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