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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日月华 ...

  •   天光大亮。
      南熹从刹山东头的煞日一路跑到半山腰,一见那处隐在林中的院落,还未进门,便“谷主谷主”喊个不停。
      她喊的是夜风。

      夜风自打被龙缚救后,拉着龙缚在附近吃喝玩乐晃了两年,不知抽的什么风,生了建门派的心思。
      那时的轩城,当初辉煌的华谷早已败落,一群强盗也能冲上山头,占块地方,自立门派,弄得刹山一片乌烟瘴气。
      二十年前,忽然冒出一伙人占了原本刹山南部华谷的地方,名都不改地继续建了门派,为首的那人叫夜陌。

      有些人不相信他们打出的华谷后人复兴门派的说法,前去挑衅。毕竟连姓都不一样,再说了,那些人看着都是些二十出头的小毛孩子,自己称自己为长老都像是过家家,怎么可能知道七十几年前华谷败落的事?
      但最让这些人气不过的还是,若这些小毛孩子打着华谷的旗号立门派,于情于理,门派首位的位子都该是华谷的,哪有他们其他人说话的份。
      其余各派怨气自然不小,扰事不断。不过,那些二十出头的小长老们似乎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厉害,虽然仍然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但他们从未见过这群小长老用当初华谷闻名于天下的术法。
      是不屑于用?还是说根本不会用……
      刹山乱七八糟的各门派决定联合偷袭,探探虚实。

      华谷的夜陌他们没有再打的意思。
      平常打人骂人两两不耽误,打人打得最凶的金莫今天只是站在夜陌旁对他们破口大骂,边骂边跳,边跳边骂,骂得脸红脖子粗。末了,拿出一把剑,各门派的强盗们心下有些慌,想着这小祖宗今天怎么换兵器了?不玩匕首改耍剑了?

      金莫只是叹了口气,说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他语气却没有问的意思。
      他那把金镶玉饰的匕首别在腰带上,没有匕鞘,刀刃明晃晃地露出来,在他明黄衣衫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冰冷。
      他拔出了剑。

      金莫喜欢穿明黄色的衣衫,在人群中永远都是最扎眼的那一个。眼下这剑拔出来,金光夺目,仿佛给他镀了一层金边。
      强盗们不敢抬头打量那把剑,他们能感觉到,这恐怕不是人境能有的东西。

      “光之,这把剑的名字,是把神器。”他这话说得随意,像是想到哪说到哪,全然不顾逻辑,但仍然让人听得心惊。

      神器……
      除了死术外,唯一能弑神的东西。

      金莫还在慢吞吞地说话,他说话总是带笑,现在却不带表情,一本正经地冲他们瞎扯。

      “上古开天的时候知道吧?嗨,就是拿这剑劈开的。”
      “诶,我记得上次有个妖怪要杀我们,龙妖,特别大,一口能把你们全吃完的那种,嘿,就这把剑啊,一剑把那龙劈成两半……”
      金莫每说一句,那群“五体投地”的强盗就抖一下,说话都哆嗦。
      “哎,还有……”

      他说了几乎半个时辰,有些不服气的,又打了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华谷正式成为各门派第一。
      其他门派照旧还会在背后骂他们就是了。

      夜风决定建门派的时候,华谷已经当了十七年的各派首位了。
      她不知道从哪找来的一伙人,带着冲上了刹山东面,一路上一个人又打又杀了个干净,把东面那些充数的门派全都赶下了山,就地建了“煞日”。

      因为其他人没有动手,夜风理所应当地成为了谷主,然后转头就把所有的事务丢给长老南熹,一个人下山转悠了三个月。上山呆了一两天,又继续下去转悠。煞日众人常常觉得,这人是不是只是想打个架?

      次年同日,夜风以同样的方式打上了刹山西面,建立“暗月”,谷主之位交给两年前她在周遭和龙缚一起晃悠时,捡到的野小子。鉴于野小子不想告诉她名字,夜风便干脆喊他夜月了,外人面前正好装作兄妹。

      不过煞日暗月本属一家这事,知道的只有夜风、龙缚、夜月和南熹几人,夜风本想假装煞日暗月不和,没想到成真的了。
      现在轩城人每天都能看到煞日弟子和暗月弟子打得不可开交,夜风便混在人群中和华谷弟子一起嗑瓜子看热闹,有时也管一管,管不下也就算了。

      可能是夜风那两场架打得太过出色,煞日和暗月就此和华谷一起并列首位,轩城人称“日月华”。

      南熹曾经问过夜风很多次,“为什么要建两个门派?”
      “为什么不顺理成章地把暗月谷主的位子丢给龙缚,也算是还了他的恩情?”

      如果说第一个问题南熹问了十遍的话,那么一次的答案是“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剩下的九次则是“为了对称”。

      南熹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第二个问题夜风却常常胡乱回答,一笔带过。
      “先欠着。”

      夜风从房里出来,头发束得有些乱。
      自夜里做了噩梦惊醒后,她便再没睡,估摸着天快亮了,就一直坐在床头看着窗外到了天明。直到听见南熹的叫喊,夜风才晃晃悠悠地出了门。

      她有些无精打采地四处乱瞥,看见龙缚正靠在院内的一棵树侧,显然一听见南熹的声音就出了房门。
      这小子怎么还在?

      都怪南熹。
      当初她刚立下煞日,不想整天呆在门派里,却又没什么地方可去,南熹希望她能多在谷中留些时日,便擅作主张把别院建在了刹山半山腰,隐在山林中。大概是觉得这样立门派近些吧。不过连煞日中知道此处的人都极少,夜风乐得清闲,也没说南熹什么。
      可她忘了提龙缚与夜月的去处,南熹当她默认,建了三座竹屋,围在一个院落里,她便与这两位成了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
      不过好在,夜月通常都会留在暗月,很少来别院。至于龙缚,平常也是不见人影,不知道上哪晃悠,夜风一个人待在别院里,倒是悠哉。

      “来了?那出去说。”夜风只看了南熹一眼,别的问也没问,丢下这么一句,就开始抬脚往外走。
      南熹在她身后跟着走了几步,终于想起了龙缚这个大活人,盯着他看了几秒,才小声问夜风,“他怎么办?”

      “不用管。”夜风话音刚落,还不待南熹追问几句,龙缚就张口了。他这人倒极有眼色,说了句“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原地施了个术法便消失了。
      南熹心里有些奇怪,“这人每日都这么来无影去无踪的吗?离开还要施法,我都很少见谷主你用法术。”
      “谷主?”

      她说了半天夜风也没应她,回头才发现夜风正盯着龙缚消失的地方出神,好半天才张口说话:“……好浪费。”

      要不是灵力有限,谁想自己走路啊?砍人的时候还得自己上手,是真累。

      其实一般来讲,虽然修行的凡人灵力枯竭容易些,但包括幻灵在内的神是基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都怪她二十年前失手把为幻灵提供灵力的秘境打坏了。现在夜风是能少用灵力就少用,就仗着身为幻灵轻易死不了瞎折腾了。
      不过还好,起码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遇到过逼她一次性用出大量灵力的情况,算是幸运。

      “确实,他保持得太过神秘了。每日出现离开他都用法术,或许是怕其他人知道他的踪迹。当然啦,这个‘其他人’也包括我们。”

      南熹有些担心地看向夜风。
      夜风看出南熹心中忧虑,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受到与我的信任不等的背叛,我本也没指望他什么。龙缚救了我的命,这是实话,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要无条件地顺从他,相信他。在我们本就不深的交集里,他是那个随时可以抽手离开的过路人,我讨厌把自己陷得太深,自然会注意这一点。倒是你——”
      她看着南熹,许久才又开口,“你好像有一点……怕他?”

      “是公子说的。”南熹毫不犹豫地回答,“公子劝我别惹他,最好是遇事多让着些。”

      夜风起初有些怔愣,但很快神色又恢复正常,笑了一声,说道:“书沉往吗?他倒是什么事都爱掺一脚。算了,走吧。”
      她话音刚落,抬脚便准备往前走,可第一脚还没落地,就听见南熹问道: “去哪?”
      夜风回头,贱兮兮地一笑,“说正事的地方。”

      ·
      轩城集市,孙记酒肆。
      “小二,来壶好酒!”
      酒肆一楼最靠外的桌上的女子听着身旁人的叫喊一脸鄙夷。这女子二十出头的模样,穿一身缃黄衣裙,双手环胸,孤傲得像早春里新开的腊梅。她撇撇嘴,看向一旁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这就是你说的说正事的地方?”

      夜风反问:“怎的?瞧不起酒肆?”
      南熹和夜风私下里有约定,若是在人多耳杂处,南熹便不必叫她“谷主”。其实人少处夜风也不愿意,但南熹坚持,也就随她了。
      为的是什么呢?
      夜风怕她被轩城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她不干正事,也不常回谷,偶尔带头闹一些不痛不痒的事。虽然有时招人记恨,但还算少,没什么大影响。
      怪就怪在书爷。

      书沉往是二十五年前来到轩城的说书先生,轩城人为了方便,都唤他“书爷”。书爷模样上看来二十八九,是个俊朗书生样,但二十五年来模样也未曾大变,定也有几分修为,只是从未在人前展露过。就连夜风也不知道这人是个何方神圣,不过她误打误撞,倒与他有几分交情。
      交情是有了,可人家是说书人,还是靠把流言蜚语讲的天花乱坠、真假难辨谋生的说书人。生人不好得罪,但熟人就不一样了——虽然夜风觉得自己与书沉往也没有那么熟。
      正巧作为煞日谷主的夜风几乎从未出现在轩城人眼中过,她对煞日不负责任之深,以至于大部分的轩城人对她是男是女,年龄长相如何一概不知。这就给了书沉往大量发挥的机会。

      夜风没怎么认真听过他说书,自是不知道他是怎样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形容自己的。反正自煞日成立以来,各种谣言猜测就没停过。就连轩城青楼里哪位姑娘的衣服丢了,都要怀疑一下是不是那个煞日谷主偷的。
      她明明可以管管这些事情,可她没有。南熹非常丢脸地替自家谷主觉得,她大概也自得其乐吧。

      “我心中有正气,哪哪不是说正事的地方?”
      南熹翻着白眼,面目狰狞地看她斟一小杯酒,刚好她趴在桌上就能放在眼前,头也不愿抬地说话,“讲讲昨晚的事吧。”

      “我还想问你,说好的密林会合,年年如此,怎么今年就不来了?”一提这事南熹就生气,她一人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最该来的人却没来!
      夜风头也不愿扭,斜着眼睛看她,“有人给我守坟,拦住了。”

      南熹气得肚子疼,她真想按着这祖宗肩膀摇一摇,把她脑子里面的五湖四海放归自然。
      祖宗啊,你是打不过他吗能被拦住?
      “诶,别这么恶狠狠地瞪着我啊,他们不认得我,可是认得你的,到时候传出去说什么煞日南长老依仗权势,欺凌弱小,你可要是负责的。”她这话倒说得一本正经。夜风盯着杯中酒的倒影,又道:“毕竟在他们眼里,我可要比你小五六岁啊。”
      “……”
      “想不到我一个九十岁的长辈倒占了小辈的便宜。”夜风看一眼南熹,又看一眼杯中酒的倒影,“不过看着是真的比你年轻。”
      “……”

      南熹送她一记白眼,“祖宗,我是真该把你供上。”
      夜风笑了一声,看向南熹,转而神色严肃地问道:“他们今年祭了吗?”

      华谷每年的清明都会私下里偷偷进行祭亡神的阵法,正是《灵史》中所提到的那个。夜风和南熹便总会悄悄跟着,观察动向。前几年由于下雨,华谷从未成功过,今年是个机会。

      南熹答道:“祭了。”
      祭的依然是幻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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