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春雪与海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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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马上就要到家了，明儿大家伙上我家吃酒去啊。”
“嘁，谁回到家还跟你们这群臭老爷们带一块，我啊，家里可还有媳妇孩子等着呢！”
“我吗？我明儿可不去啊，我娘给我张罗了好酒好菜接风洗尘呢。”
“你们这些家伙，好歹上战场上过命的交情，这么见外做什么？当然是先去他家把酒拿了回家美美喝啊！”
“喂——”
“哈哈哈好小子不愧是你。”
得胜归来的千岩军已踏上归家的路途，现下正在灵矩关修整，放眼看不远处的点点星火与炊烟，天色渐晚，不时有几只归燕在夕阳下划过浅色的弧度，不消两个时辰的功夫他们便能行军至天衡山下了。
满载着军功归家的年轻战士们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几个汉子互相打趣着，一边擦拭着自己的战甲一边回忆起战场上的事来。
“你别说，上次真是吓死老子了，还以为要请你们吃小爷我的席了！那妖物一爪子直接给我胸口上开了个大口子，我当时就想完了，这次铁定是完了，没想到嘿那口子居然自己好了！嘶——难道……我其实是仙人……”
“……你们骂骂他吧，过会他就要给自己起个长生不死真君的名了。”
“说起来真是神了，我也是被那群畜生干到了头，血呼啦啦飙了一地，眼前一黑后居然没事！好了！难道……我其实也是仙人……”
“什么？你也是仙人！”
“难道你也……”
“……你们！……就我是凡夫俗子？！”
自己的落魄固然可怕,但朋友的成功更令人揪心！
“不要灰心，我们不会瞧不起你的。”
几个小伙子互相开起了玩笑，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起死回生此等奇迹绝不会是凡人的手笔，这必是仙家的玄妙手段，在璃月的大地上有谁做到这件事，大家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传说中来自西南苗疆幽谷的蛇神大人，哪怕无法随行出征也依旧挂念着每一位璃月的子民，一如往昔降下神力庇护着沙场上拼杀的战士，回应着每一个思念故乡的孩子。】
“我记得以前那位大人施展治愈之术有一定的范围，没想到如今已经可以远在千里之外庇佑众生了么？她又变强了啊。”
“是啊，遥想曾经帝君御驾亲征之时，那位大人也会陪伴左右。战场上帝君留下的巨石常会长出紫色的大蕨菜，大片大片的晶蝶在战场中盘旋，银紫色的光随着天际落下的天星在土地上炸裂开，帝君在阵前手持长枪威风凛凛，后方头戴银冠的神女身段纤纤，踏着神秘柔美的舞步，我们在激昂的笛声中拼杀，那一刻，美丽得仿佛我真的成了仙人……”
“……有完没完，最后一句你就不能在心里偷偷说吗？我都回想到画面了，突然看到你这个满脸横肉的仙人招来蝴蝶翩翩起舞，呕——”
又变强了吗……
若是如此，帝君为何在听到这消息后便愁眉不展？
军医将采集到的药材受到药篓中，她有些忧虑，破灭轮回哪里是这般轻松的事，即便是仙人也未必毫无代价。
“师父……那位大人真的没事吗？”
她看向角落里看着夕阳发呆的一对大蛇，一青一白尾巴亲昵地互相缠绕着，他们是蛇神大人座下的双生灵蛇，她去西南那边的山谷附近采药时受了伤偶然与他们遇上后结下了缘分。
“既然是主人的好意，你们受着便是了，神明的旨意就是如此。”白蛇是个性子温和的，声音缓缓。
“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就算知道了又能做什么呢？若不是主人的命令，我与兄长根本无所谓你们的死活，能救就救，救不了扔了算了，来教你们什么医术，麻烦地要死。”青蛇吐了吐信子，张口开始大声抱怨。人类短短几年的岁月，主人打个盹就过去了，不明白，主人究竟为什么要管你们的死…”
“弟弟，慎言。”
你小子对长期饭票文明点！
白蛇阻止了青蛇继续说下去，哪怕天生凉薄的性格让它也不甚在意这尘世之人。
不可辜负了主人的一片苦心。
为了让灵蛇蛊不随着主人的陨落而彻底消失，他们得找到合适的人完成蛊的让渡，继续传承灵蛇一脉。
灵蛇蛊作为主人的命蛊，随主人修行多年继承了主人大部分的力量，不夸张的说，受灵蛇蛊之人在获得权柄的同时必会承接主人身上的因果，有能力承受者也未必有成为短命身弱之人的决心，因此能接手的人可谓是万里挑一。
可好歹他们要给主人留下的灵蛇蛊与剥离的灵魂碎片找个好去处，相比璃月的其他门派，显然医家更适合这两样东西的传承，于是他们找上了这位药师。
药师默默整理着采到的药材，自己得了两位师父还传到两件宝物，能有这等仙家气运她应当更加努力才行！把这门医术做大做强！
说起来军中已经很久没有举行告慰亡灵的仪式了，说明军中已经很久没有人战死沙场，这本该是件好事……
可不知为何，她心里总觉得不安。
她家世代行医，她自问医术不差，面对这些天灾人祸时她倾尽毕生所学仍是无力回天，医治疾病尚且如此，更何况起死回生呢？
培育生之花的泥土，真的如奇迹般凭空而生，凋零枯败的生命真的只需仙人一个俯首就能再次焕发光彩吗？
若是这般轻易，生命也未免太过轻贱了。
未曾探寻过生命之人可以将其称为仙人的玄妙手段，而她做不到这样心安理得享受奇迹。和平来得向来不轻易，她怎能忘记大义者的牺牲与血泪，这般怎对得起医家的仁心？
所以她背起大大的药篓独自来到了军中，在这里她亲眼见到了这些奇迹之下的种种残酷。
‘那位大人绝对付出了十分惨烈的代价吧……’
‘蛇神大人！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突然她的脚踝被扯了一下，正在自觉给自己喂刀子的她停下了胡思乱想（自我攻略）的行为，顺从地跟随着牵引来到树荫下。
白蛇温声到∶“你似乎有心事？战场上的画面吓到你了吗？找个有阳光的地方，坐在树荫下面吹吹风，让自己安静地休息一下，不管现在好不好，总会走下去的。”
药师挠挠头∶“可是太阳快要落山了二位，逢魔之时坐在树荫下只觉得阴风阵阵呢……”
白蛇∶“……”
青蛇咋舌∶“啧啧啧……不浪漫的小孩会老得很快。”
“师父所说的话，徒弟记住了，徒儿还有事便不打扰二位休息了。”药师一板一眼地回应到，又背起自己大大的药篓走开了。
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伤员吧。
她没走几步就看到了璃月年轻的将帅，那是守护着璃月土地的帝君。
果然又是一个背影。
高大的身影在战场上屹立不倒，令人敬仰，善武的神明哪怕是在这样修整休憩的时刻也以绝对庇护的姿态将子民们护在身后，他的身影如利剑一般锋利，横扫一切阻碍。
此刻，帝君的长发束起，金色的发尾染上夕阳的余烬，这抹温柔的色彩照耀在这位威风凛凛的将军身上，细碎的光在他宽厚的肩膀上缓慢移动着，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帝君看过去的方向是那位蛇神大人镇守之地。
是啊，帝君与那位大人本该是一对佳偶天成，无奈战火与乱世将他们分开了太久，在她的记忆中这对恋人总是聚少离多，恍然间已经错过了许多光阴。
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药师摇摇头，摸摸着怀中的碎片后又背着药篓离开了。
唉……旌旗之下荒凉白骨，军营本该是最需要药师的地方，没想到她却成了最清闲的那个。
回去以后，想办法把蛇神大人的牌位请回家供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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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如同紫色鹅绒的天空悄悄崩裂出一道漆黑的口子，连周遭的星辰都逐渐扭曲。
此时你正躲在一处远离村镇树林里，春夜微凉，风温柔地吹过，携来一股清新的花草气息，月光洒在刚刚露出的嫩草上，形成一片柔和的光影。
林中的蛇女躲在树荫下，满头的白发耷拉在肩上，白色的蛇尾沐浴在月色之下，光滑的鳞片不时映射出银紫色的光晕，病弱的蛇神在宁静的夜里闭眼聆听着见枝条抽出新芽的声音。
嘎吱嘎吱，是新生，亦是时间的流转。
一只巨人护佑在你的身旁，他抱着古琴蹲在一旁，仔细看便会发现他双眼无神，嘴巴微张不时滴落下几滴绿色的液体，灰紫色的皮肤下是充满了腐败气味的烂肉……
他啊，只是一个听从命令的活死人罢了。
突然，有访客打破了平静，身侧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你睁开眼睛转头一看，那位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将军此刻正坐在你的身边。
“摩…拉克斯？”
他回家了啊。
“嗯。”
他很快就回应了你的呼唤，哪怕你只是轻声念出他的名字。面对你时那双鎏金一般的眼眸总是洋溢着暖意，阔别多日他没有问为何你生出了满头的白发，只是将一件棕色的披风替你披上。
“又在冷风口里发呆，着凉了如何是好，到时候再抱怨起药苦，我可不会依着你了。”
星空下的一切都显得如此静谧，披风上还残存着温热的气息，或许岩元素总是这般厚重的存在，在身边人低沉的嗓音中你慢慢放松下来。
“我以为，你会先疑惑我花白的头发呢。”
他同你一道倚靠在树下，笑道∶“许是你提前知晓我得了些上等的夜泊石？这种稀有的特质矿石，在静谧的暗夜里会幽幽地发光，若是点缀在如雪的发间更显其光华。”
这个家伙待人温和有礼，又能拿捏好相处的距离感，是个会哄人的。
“独自赏景怎可没有美食，我给你带了莲花酥，想要尝尝看吗？”
“唔……好。”
一见面就发点心，你在他心里是什么馋嘴的贪吃蛇吗？
你把脸埋进披风的毛领中，只留个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摩拉克斯是个很讲究的家伙，连件披风都是又香又平整的，衣物上的味道也无声诉说着他的性格，浓醇的同时干燥又厚重，深沉优雅也温暖。
被这气息包围的感觉很有安全感，很舒服……
身为武神他体格强健，哪怕是在泛着冷意的夜里体温依然较高，这温度对于在畏寒又黏人的白蛇来说未免过于诱人。
好想缠上去……
可是分开那么久刚说几句话就巴巴地缠上去，他会不会觉得…孟浪？
蛇瞳悄悄打量着面前容貌青俊的男子。
而且万一他拒绝了，场面一定会很难堪……
等等…你为什么突然那么在意蛇爬架的看法？
唔…但是这么积极地触碰他，显得你很不矜持，搞得你很想和他贴在一起似的……
你内心还在几番纠结，没想到尾巴有它自己的想法，居然怂怂地悄悄勾住了眼前人的手腕，坦率地表达着自己的欢喜。
熟悉的冰凉带着春夜的潮湿勾住了他的手腕，他紧张了一瞬，无可否认手对于武神而言是重要的，这是他执起武器的关键，讲究如他一直将双手保养得很好，相对的，这个部位也很敏感。
在、在撒娇吗？
手臂的肌肉逐渐绷紧，摩拉克斯僵在原地担心把手腕的小尾巴吓走，原地个性使然，他面上仍然保持着平日里儒雅淡然的模样。
绷紧脆弱的白色慢慢悠悠地环绕了一圈，不算硬的鳞片剐蹭着闪耀着岩元素金光的皮肤，柔软的蛇腹部紧贴于奔涌巨龙血液的血管，逐渐变快的心跳此刻暴露无遗，一切悲喜皆赤条条地展示在眼前。
“抱歉…那个……我能摸摸你吗？”
心脏像被调皮的羽毛擦过，悸动伴随着阵阵磨人的痒意，而在不易观察的暗面细长的尾尖不时轻轻摆动着，冰凉勾过关节，扫过青筋，那弯曲的弧度是少女初绽的情丝，羞涩也带着试探。
尾巴的主人正缩在他的披风里，多情柔和的眉眼低垂，一头雪白的长发如瀑般披散，在这些如同珍贵银绸的发丝衬托下，衣物上象征着岩神无上威严的金绣也染上几分温柔与圣洁。
月光穿透头顶的树叶在叶隙间散落，一点一点地照亮了少女泛着粉色的面颊。
酝酿着盛大生机的初春是爱意的扩散。
“……嗯。”
感觉心脏被击中的青年别扭地看向别处，伸出手揉了揉姑娘的发顶。
那一头沐浴在柔和月光的白发像春日里正慢慢消融的雪，那么轻盈那么温柔，带着绝对凄美的悲伤化作涓涓细流滋润着大地。
是生机也是衰弱与凋零。
在狼烟四起的战场上他恍然听到了苗疆悠扬的笛音，手心与她定下的契约发烫，这说明她的力量正盘踞在他的左右。
归来后他遇到了匆匆而来的留云与归终，她们面色沉重地交待了许多。
“节物行摇落，年颜坐变衰。树初黄叶日，人欲白头时。”
逐渐漫延的白发，日渐模糊的记忆…岁月在病弱的她身上染上了痕迹。
在这一头白发宣告时间结束前，身子亏空得无力前往战场的她甚至还在挥洒着自己所剩的力量，她以几近于自戮的姿态站在了他的身边，转身把所有代价化为清寂的告别。
摩拉克斯有些严厉到∶“我希望你能在意一点自己的身体。”
“乡国程程远，亲朋处处辞。唯残病与老，一步不相离。我不愿，摩拉克斯，最后的日子我不愿就这样带着遗憾离去。”少女唇边扬起温柔的笑，在疾病阴影下的花朵仍不失美丽的光芒，“摩拉克斯，我想要一片没有战乱没有流血的土地，……这是我的心愿。”
这是她的……遗愿吗？
思念、愧疚、心疼、无力……这些强烈的情感与这幅堪称为悲凉的风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长生种镌刻着历史的记忆中留下了浓烈又惊艳的一笔。
他是大家的依靠。
越是这种时刻，他越应该稳重成熟。
最终翻涌的情绪被他不动声色地掩盖，一切痕迹皆化作岩石独有的缄默。
“所有人…咳咳……都平安回家了，对吧？”
眉眼间萦绕着虚弱的少女低声问他，声音中含着对明日的向往。
“嗯，大家都回家了。”
摩拉克斯捏紧了拳头，不一会又松开了，他与你都是性子沉静之人，许多言语皆消解于一个不平静的对视中。
“今天是璃月的海灯节，待会我陪你去街上逛逛吧。”
在这宁静的春夜，磐石化作的岩龙将大地的母亲拥入怀中，有晶蝶振翅带着金色的流光停留在长尾如雪的鳞甲，远处一盏盏灯火升起，万千宵灯飞入夜幕。
在战火洗礼中的璃月，人们会在夜里放飞明亮的灯，让厮杀的战士和逝去的仙人和人们不迷失回家的方向。
“我的身体很差劲，不能陪您做很久的家人。这样的我……却固执地引诱着介入了您的生活。对不起，钟离先生。”
“幸好您还有很多朋友伙伴，即使我离去了，也不会陷入如我一般的孤独吧……”
“虽然我已经完全记不清了，但能认识你们真好。”
你轻拍着他的背，温柔地摩挲着他的肩胛，在你身边的他不是肩负着沉重责任的神明摩拉克斯，他仅是他自己，他是行走于凡尘中正值青春的钟离先生。
风吹拂在林间，耳畔依稀听到了村庄里欢快的歌声。
“我的时间就要走到尽头啦。”
你不是第一次归来，也不是第一次离去，可这一次，却显得有些不同。
编制谎言是你擅长的事，虽然你并不是衰老而死，但将错就错给彼此一个相对完美的结局吧。
“钟离先生。”
“前路漫长，您从不孤独。”
所有璃月的孩子都会平安地回到家乡，这是你最后能做到的报答。
同时你也感慨着，若是前生你能生活在璃月的土地上，身陷战火桎梏的你也一定不会颠沛流离孤苦无依一生。
啪嗒。
似乎有一滴水珠从树梢坠落，砸在了你的颈窝，顺着锁骨蜿蜒而下。
雪融化以后是什么呢？
是春天吧。
霄灯闪烁，点点灯光照亮天空和大海，带着人们的愿望一同飞向远方。
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春雪与海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