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缴械投降》银那达珈

55、受讯

　　清晨，扶风的清云缓缓移动挡住了大半阳光，天空是淡淡的蓝，些许阴。

　　“奇怪，昨个御膳房看门的那个老太监不是算着今日是晴天吗？他一向算天气十几年无一错，今个不同往日还真是稀奇。”

　　景仁宫值守的小丫鬟瞅了瞅将变未变的天，嘴上还挂着笑，她想着等下午闲了可得好好去御膳房溜达一圈，看看那老太监的笑话。

　　却没想，老太监的笑话没看成，自己这边先遭了大罪过。

　　十几个禁卫兵突然冲进景仁宫，身穿软胃甲手持寒光佩刀，眼下三分冷意，步伐凶悍有力。这阵仗哪里是这些宫女太监们见识过的？院子里的人都惶惶然，畏缩在墙垣边不敢上前，几乎以一种半呆滞的表情目送着禁卫兵往景仁宫内殿走。

　　那可是淑妃娘娘的寝宫！

　　“你、你们要做什么？”值守在外的小丫鬟颤颤巍巍地尖声询问，试图用声音向殿内的主子传达不同寻常的信息。

　　但她刚出声，便即刻被人捂住口鼻拽了下去，一个手持金黄圣旨、两鬓斑白的老太监款然上前，笑眯眯道：“不必惊慌，皇宫内部疑有奸细混入，各宫例行检查。”

　　邹和！

　　这个老太监一出场，值守的小丫鬟就将他认了出来。皇上身边的御前总管谁人不认识？但同时她也心如擂鼓，例行的检查会让这么多禁卫军将景仁宫团团围住吗，会让这位大忙人亲自来现场督察吗？

　　但此时事态发展已经由不得各中人的想法了，邹和抬手一挥，一直跟在禁卫军后的七八个小太监便鱼贯而入，开始大肆搜查。

　　“你们在做什么？”淑妃被大宫女搀扶从寝屋走出来，人还算镇定，只是衣物没有往日的精致整齐。

　　对于一宫主位娘娘该有的礼节还是得有，邹和一步上前笑着说明来由，只是这笑容在淑妃眼里看着甚是冰冷，有种风雨欲来之感。

　　“怎么，陛下不信任本宫？”淑妃一冷笑，她感觉事态突然不受控制但还是强作镇定。

　　只是当她看见有一个小太监进屋后直奔她书架格子处的暗格时，面色还是忍不住苍白下来手指微微颤抖。

　　暗格处的一摞摞信封被很快翻找出来，小太监呈给邹和，邹和随意翻开几页就收了手，面上的笑容却敛了个一干二净。

　　“还请淑妃娘娘同老奴走一趟吧。”

　　......

　　皇宫出了一件大事，连整个皇城的热闹都要为其收敛三分。

　　储秀宫里也人人自危。

　　阮姑姑将众人召集，沉着脸开始安排众人的离宫出行。

　　“嬷嬷，之前不是说等圣旨赐婚后才离开皇宫吗？为什么今日要我们匆匆离宫？”她们好不容易在皇宫里训练这么久，到头来面圣都没见过一次就要被赶回家，是否被赐婚亦没一句准话，那回去后是婚配还是不婚配？

　　但也没人敢议论或是抱怨，只能心中暗自嘀咕。有个胆子稍大的忍不住提问一句，这次阮姑姑倒没有很严厉，稍微透露一二。

　　“内宫有禁事处理，你们先行回去，过几日等消息看看。”

　　“是。”众人只能默默领命回去收拾行囊。

　　“林云熙，你留下。”阮姑姑却单独点了林云熙的名字。

　　见阮姑姑面色严肃不似往日对自己的温和态度，林云熙心中心中思转却不知所为何事。

　　待其余秀女全部退出去后，阮姑姑才沉声问道：“你昨日去过景仁宫？”

　　林云熙点点头，这件事没办法隐瞒。

　　对于淑妃的事情她现在是再清楚不过。
　　昨日过完梦境，她连夜就将消息递出，梦境中淑妃虽所言含糊但林云熙并没有错过她私藏的那些信封处每一个都烙有夏国的徽印——

　　通敌叛国，几乎是瞬间她脑海里冒出这四个大字。

　　要知道淑妃名下是有成年皇子傍身的，若查明还与其他国家有蛛丝马迹的干戈，这是动摇国之根本的大事，可比谋害婉贵妃的罪名要严重得多。

　　而就是这么巧，淑妃落网的前一日，自己刚好被召去景仁宫。

　　林云熙只希望这件事对自己的影响不要太大，要也因为和淑妃有所接触而被抓起来盘问个十天半月可真是倒了血霉。

　　“淑妃那边出了点情况，具体我也不知。”阮姑姑斟酌着用词，“我信你为人，却时间刚好撞得巧，审讯司那边需要你配合调查一下，他们人已经来了在后院等着，你跟去便是。”

　　”谢姑姑提点。”林云熙微微鞠躬感谢。

　　阮姑姑欣慰含笑，微微颔首。她是中庸守道之人，知晓过林云熙和婉贵妃那边走得近后便一直对林云熙态度不错。但这次算是额外的照拂，心意被面前之人知晓并感激她自然心情不错。

　　要知道审讯司拿人哪怕只是配合调查一下，也绝不会等着你前去，都是携刀带枪将人直接抓走，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林云熙纵使没有问题也要名声扫地了。如今能耐心等在后院，定是靠了阮姑姑的面子和说情。

　　林云熙苦笑，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

　　皇宫内的审讯司设在冷宫的旁边，由炭墨的大石而砌，隔音断景，人从外经过漆黑一片不知其内里。

　　林云熙只被带入最外围的地方，单独一个房间坐在简陋的木椅上便要开始问话。

　　“别担心，只是问些话。这里算得上条件最好的了。”负责看守她的一个青年看林云熙有些不安，安抚道。

　　一路上，他们态度还算客气，让林云熙稍微放下心来，在这件事上自己应该没引起特别的注意。只是...林云熙忍不住缩了缩衣角，这里石墙内不知怎么还滴着水，才在外围已经有些入骨的寒凉，不知里面又是怎样一番人间炼狱。

　　林云熙忍不住朝内里深处望去，一片漆黑的长廊望不见头，但隐约可以听见些古怪的声响，似皮肉在摩擦，似扼住咽喉的呜咽回响，有些可怖不敢深想，林云熙收回视线。

　　“大人，请问需要问些什么？”林云熙尽量保持镇定。

　　“将你昨日去景仁宫的事情一一道来。”问话的不是那位青年，是另一位面容更加冷塑的中年人。

　　林云熙从昨日被召见到在景仁宫外受冷遇和下马威，讲到淑妃与自己扯家长里短以及稍稍打探昭阳宫的事情，将自己给淑妃透露婉贵妃情况的内容跳过不谈。

　　从这些人对她的态度来看，他们并未从淑妃口中问到于自己不利的信息，她大可以随便说说，不然若牵扯到自己身上洗不干净，只能咬牙搬出萧奕轩这尊大佛来解释了，那是林云熙不想做的。

　　总感觉......那样有些丢人，林云熙设想了一下情景：

　　某尴尬熙：“咳咳，其实我去景仁宫，是和二殿下商量好的。”
　　路人甲：“什么！这个女人竟然拿二皇子扯谎！不对，她竟然攀附上了二皇子大人！”
　　路人乙：“不行，空口无凭，我们得去找二殿下确认！”
　　然后，十几分钟后。
　　某龙卷风轩火速到场：“谁允许你们绑了我的人！”
　　某绝望熙...满脸爆红。

　　“呸呸！我在想些什么东西！”林云熙疯狂摇头，感觉自从自己慢慢接受萧奕轩对自己的感情后，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春心萌动起来。

　　“怎么了？”正在记录林云熙所言的那位青年官员颇为奇怪地看过来，林云熙只得尴尬窘迫地摇摇头。

　　“我......”林云熙正想编个理由解释一下自己的怪异行为，石室的门被一下子推开了，落下朔朔的灰尘，几人都望过去，连那位冷刻的中年人也微微抬了抬眼皮。

　　门外先是进来一个身量不高但面容清俊的小太监，让石室内的人不由都皱起眉头。
　　“什么人？擅闯审讯司，为何没有汇报？”中年人威武地站起身，他身量极高头几乎要贴到天花板。一旁的青年只是觉得这情况稍有，有些怪异心生疑惑。

　　而林云熙则是晃了一下神，这小太监她熟悉，是一直跟在萧奕轩身后忠心耿耿的小顺子。他既然过来了，那......林云熙下意识理了一下因长久而坐稍有凌乱的外衣，挽起鬓角的碎发，才清凌凌地朝外望去。

　　“殿下，就是这里。”小顺子飞快与林云熙对视一眼，低头朝后回话道。

　　一人快步上前，越过小顺子走进石室内。

　　“二殿下！”中年人脸色大变，立刻就要请安。那位刚刚还在疑惑的青年人已经呆愣愣的了，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必。”萧奕轩抬手免了中年人的动作，目光透着冷淡：“陛下让我来送林秀女出宫，不必再进行询问。”

　　“可...”中年人面色有些难办，淑妃毕竟是皇帝的女人不能使手段问话，那陈二麻子他们使尽了浑身解数也问不出什么，这小丫头专门被淑妃召见过指不定知道一点，直接放弃盘问相当于少了一条线索。

　　“她为永宁侯之女，其父生前披甲挂帅与夏国有过多次生死之战，其女更不可能有问题。先让人回去，若想起什么再递信过来便是。”萧奕轩难得正经解释说道，只是语气如落森雪，越往下越冷几分。

　　“明白明白。”本就是陛下旨意，他们自然不敢造次，这人怎么也得立刻送出去，只是中年人职责所在难免多问了几句。中年人连连抹汗，他不免想，这二皇子果真是如传言所说难对付的很，只是说几句话的功夫都让人心惊胆战。

　　“那林秀女，走吧？”

　　萧奕轩如一副冷面阎王的样子，冷冰冰地将林云熙请出去，和林云熙曾经歪歪过的情景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了。

　　“你？”林云熙迟疑开口，却见萧奕轩并没有说话的兴致，反而在确认自己跟在后面后越走越快，脚下似乎踩着风，便咽下询问只当是宫内不便说话。

　　直到出了审讯司一段路，周围都没什么人了，萧奕轩还未发一言，林云熙才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怎么了，是事情有变？”林云熙忍不住拉了一下萧奕轩的衣袖，凑近小声询问。

　　萧奕轩抿着唇回头，一向畅然快意的他此时眉头皱得似乎能挂一壶油瓶。他抱着手臂，声音比平时更提高了几个分贝：

　　“林云熙！你是笨蛋吗？”

　　声音之大，惊起树梢上几只正在观望风吹草动的小麻雀，震得林云熙目瞪口呆。

　　后面的小顺子自觉地退后两步，低下头，前面都是祖宗他可都惹不起嘞！

　　“什、什么？”林云熙咽了一口口水，脑子有些不转弯了。

　　“他们说去审讯司你就去？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不会报我的名字吗？再不济提我娘或者皇祖母啊，她们也会护着你。若你实在不想，搬出你父亲或者苏相来，谁又能动的了你？平时的聪明到哪里去了，那里又冷又冻的，你能得很能待多久？真是蠢得要命！”

　　萧奕轩气得原地跺脚，却又没什么地方可以撒气，他仰着头深吸一口，林云熙能听见其中霍霍的磨牙声。只见他呼啦一声扯掉了自己的外衣，又忽地抛到林云熙怀里，

　　“愣着干什么，还不穿上！”

　　林云熙听见他拳头嘎吱嘎吱的摩擦声，立刻老老实实将外袍披上，有些大，但却是暖和了一些。

　　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刚毅的棱角，锋锐的剑眉，一双难掩关心的亮眸，帅兮兮的。

　　啧！

　　只是，说了一大堆的话，人呢，还是气鼓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