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缴械投降》银那达珈

20、演武场

　　演武场亦被称作校场或教场，辽阔空旷多是用于高级将领的军队演习，但家宅面积大的达官显贵多会在后宅建造一个小型的武场供家族子弟练习武艺，这种演武场的规模就可大可小了。

　　其中，是属皇家的演武场规模最大。规模占地可达百亩田地，双柱双旗，里面还有一个蜿蜒盘桓的阅兵道，恢弘气派。

　　林云熙站在铺就陈黄软土的训练场一角，这里放着箭矢刀器，远处置有远近不一的十几个草靶子，最远的那个林云熙甚至看不见靶子上的中心点，只能模模糊糊看个样子。

　　转个身的功夫，萧奕轩手上已经握上一把弯月大弓，弓身有半人高，青黑的颜色反射出漆漆光泽，有点像甲鱼的鳞片。

　　他腰腹笔挺，全神贯注，前脚稍稍迈前，左手持弓，右手从箭筒里抽出一只竹箭来，搭载弓弦上，弦线被他轻松拉满，还有余力回头对着林云熙笑，难得谦虚道：“轩此生无一二长处，唯张弓拉弦做上十几年，算得上小熟。”

　　烈灼之下，自信流露，眼里神采飞扬。

　　说罢，他甚至没有再回头，左手一松，竹箭破空，划开支离破碎的风声，击向远方。

　　几乎是眨眼间，箭矢不见踪影，但看草靶最远处，那个瞧得最模糊的靶子应声而倒。

　　“那个靶子，离这里多远阿？”林云熙赞叹问道。

　　“三百步。”萧奕轩神情中带着倨傲，但林云熙难得不嫌弃他这样子。古代弓箭制造水平有限，能射出这么远的距离还不失精准度，除去天赋，严格要求、勤学苦练也是不可避免的。

　　但皇家的习武教学重在让皇子门强身健体，故这样的箭术大皇子没有，三皇子五皇子亦没有，只有看着不学无术、顽劣无用的萧奕轩做到了。

　　记得在原书中最精彩的一幕，便是他一箭穿殿，朝臣惊恐缄默，新帝惶惶坠椅。

　　有点可惜，若不是距离太远，她真想跑上前，去看看那箭穿透了草靶的哪里，是从边缘擦过，或是斜斜射入靶面，亦或是完完全全正中靶心。

　　不过射到哪里并不重要，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想试试吗？”萧奕轩的声音懒洋洋传过来。

　　林云熙乖乖点头，然后蹲到地上。

　　携一手软土，沙砾细碎滚过掌心，流散下去又激起颗粒般的烟雾，这她从未有过的体验，她有些跃跃欲试。

　　“喂？专程带你来可不是玩沙子的。”他歪过头，瞧着她那一下子就脏兮兮的手，眼里带上三分嫌弃道：“更黄了。”

　　林云熙不理他，拍了拍手，去掉手中浮尘，才淡定解释道：“手心细嫩，初次接触铁器不注意可能会弄伤自己，用沙砾过一遍手会起些保护作用。”

　　萧奕轩斜睨着她：“矫情。”

　　林云熙笑着站起身，跑到萧奕轩身边。

　　他今日不同以往，穿的是一身浅月白的劲装，胸前绣着精致漂亮的流飞银丝蟒蛇，以蛇头为中心绕了三五圈，盘踞在胸口处，看着英武又威风。

　　她有点想使坏，在那月白色的衣衫上按几道黑印子，想那人定会火冒三丈，但忍了忍有点不敢，还是将手乖乖背到身后去了。

　　“怎么，又在想什么坏主意？”萧奕轩一语道破。

　　“当然没有。臣女怎么敢呢？”林云熙两眼无辜。

　　萧奕轩嗤笑一声，但也没追究，整个人显得慵懒惬意，像极了打鱼晒网巡视自家地盘的大猫，心情好的时候也容得小鱼小虾来自己面前蹦跶。

　　他带她来到装有弓箭的大匣子面前。铁皮的匣子有一米多长，里面很深，各种型号的弓具在里面随意摆放着，这里大部分是旧弓，有些甚至磨损明显，看上去用了很多年。

　　但旁边武器架子上，明明放了许多新弓，林云熙有些不解，堂堂皇子难不成专门让她用旧的弓箭不成？

　　看出林云熙的疑惑，萧奕轩解释道：“新弓的拉弦很硬，你扯不开。这是我之前练习用过的，你挑着试试看。”

　　林云熙了然，抱着一种淘货的心里，她在铁匣里挑挑拣拣，相中了一把银灰色的短弓，不知是什么材质，拿在手上秀气轻巧，很合适，使用次数看着也不多，还挺新的。

　　“我用这个吧。”微凉的弓柄握在手心，林云熙将弓具举到胸前，她想起后羿射日、一箭四阳的传说，心驰神往，不免对这器具有些爱不释手。

　　紧质的弓弦虽有过磨合，上手还是略略割手，不过她乐在其中，半眯着眼，拉弓弯弦，对着最近的那个靶子发射了一道空气箭。

　　自娱自乐地，还给配上音道：“铛，正中靶心哦！”

　　萧奕轩无语，“喂，这可是我三岁时候拿来玩的软弓。”

　　林云熙撇撇嘴，正要吐槽这人如此不识风趣，右手却被另一只宽大的手覆住，薄茧摩擦过细嫩的手背，不疼但触感很奇怪。

　　“学射箭第一点，便是要有一个正确的姿势。”

　　萧奕轩站到林云熙侧身处，另一只手掰直她的肩膀，力道很大，毫不怜香惜玉，如同训练士兵的将领，铁面无情地不断发号施令。

　　“面对目标需要侧身站立。”说着又准备上手继续掰林云熙的站位，林云熙赶紧测过身去，深怕那小牛犊一般的力道再给自己来一下，不是夸张，她感觉刚被动过的胳膊尖已经青了一小片。

　　“双腿要稍微跨开，这样下盘才稳。”萧奕轩对着林云熙的并拢的双脚轻轻踹了一下道。

　　待到姿势像模像样后，他便递来一只箭矢，“食指拇指捏住箭羽，将箭尾槽扣进弦里，然后推弓。”

　　林云熙听话做了，不过她发现这把看似小巧的弓，加入箭后真正想要拉满非常困难，弓弦开至三分之一就扯不动了。

　　林云熙又往后拽了拽，只觉得手疼。

　　萧奕轩抱胸站在旁边，也不再帮忙，只挑着眉吐槽道：“就你这力度，拉弓时候箭在哪里，飞出去也离不了脚边。”

　　这话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偏那萧奕轩嘴上还不饶，继续道：“没想到永宁侯的闺女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废物。”

　　林云熙也憋着气，手上继续用力，弓弦勒住指腹又紧了三分，整个弓拉开至二分之一，但姿势保持久了有些受不住，手指开始微微颤抖。

　　萧奕轩许是看得累了，便漫不经心道：“你松手吧，试试看，这箭羽若能飞出去三米远，弓便送你。”

　　这话不知激到林云熙那根弦，手上又憋出一股劲，虽仍没拉满，但已将弓弦拉开至三分之二，然后泄气般松手。

　　那箭轻飘飘飞出去，在离靶面还没到一半距离便晃晃悠悠落了地，像极了没搭住风程的一片软叶，可以说毫无攻击力了。

　　“哈哈哈——”

　　凉风送来萧奕轩不客气的嘲笑声。

　　林云熙默不作声，从箭筒里又抽出一只新的，搭弦拉弓。

　　又是一记弱弱的弹箭。

　　再拾回，再射。

　　还是刚出弓不久就失了力度，直直从空中坠下，堪称灾祸现场。

　　不过萧奕轩这下不笑了，掀起衣袍，靠边坐下，静静地等林云熙射箭。他原本嬉笑的面孔也变得严肃，专心射箭的林云熙没看见，此时的他眼里带着欣赏的光，暖阳微醺下，也显得多了几分温柔。

　　射箭好难。

　　这是林云熙上手后的第一想法。

　　刚开始还有一拿弓箭便可百步穿杨的畅想，现在也灰飞烟灭。但她多少有点不甘心，萧奕轩的嘲笑还在耳边，顶着镇国名将女儿的身份她不想做个窝囊废。

　　便射了一箭又一箭，具体时间几何林云熙也不知道，直到箭筒空空如也，再不见一只竹箭。

　　林云熙气喘吁吁，她看向前方射出去如天女散花散落一地的箭矢，也无一只碰到草靶，最远那只离靶的位置也有几步之遥。

　　“已经算不错了。”萧奕轩难得温声。

　　林云熙看过去，阳光下他的轮廓难得显得柔和了几分，却见他说：“毕竟天赋这东西，不能强求。”

　　林云熙：“......”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不过她也不恼，笑道：“谢谢你带我来射箭。”

　　看向满地凌乱透着豪放派不羁架势的散箭，林云熙叹道：“大概没那个机会再这样练习了。”

　　萧奕轩一愣。

　　她想着以后回到现代，再不会有在这样空旷的演武场射箭的机会。他想着若是她以后嫁了人，相夫教子固于后宅，再不会有这样畅快酣畅射箭的时候。

　　二人都难得沉默。

　　空气变得宁静而和缓，连远处的风声都缄默沉寂下来。

　　“这一生，哪能事事都顺遂如意。”萧奕轩轻声说道。

　　那一刻，他其实有点想给她承诺，比如以后我常带你来这里射箭，比如送她一个带武场的宅子，再比如一些其他的。

　　但柔软的白云吞没了他的未尽之言，最终，他说的是，

　　“这下你重画那第四幅画，应不会涂成黑漆漆一片了吧。”

　　回答他的是咬牙切齿、溃不成调的几个音，“当、然、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