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缴械投降》银那达珈

19、解读画作

　　能找到这里，还刚好遇上萧奕轩，三分靠记忆，七分靠运气。

　　之前梦境投影中，有提过萧奕轩每日下午都会去演武场转一圈，而演武场的必经之路处有一片梧桐树林，隐蔽安全，林云熙装好画后就想来这里碰碰运气。

　　凭借着身体不适，去太医院复诊的理由，轻轻松松就从阮姑姑那里拿到了出储秀宫的牌子，她本抱着来树林里蹲上一天的想法，守不到萧奕轩去的时候，他回来时总能逮到。

　　没想到的是，人刚到这里，就看见萧奕轩停马立于树林外围，还刚巧朝她望过来。

　　梧桐树绿，骏马美男，怡笑君子，还是有点赏心悦目的。

　　但还没等她多欣赏片刻，那马就徐徐朝过来走了几步，听见一声带着戏谑的调笑声道。

　　“哟，这是哪里跑来的小麻雀？”

　　林云熙对他时不时的不着调已经有点习惯，虽直觉不是什么好话，但也不恼反笑道：“哪里有麻雀，只一个被殿下差人送来的汤药苦成皱巴巴的小可怜。”

　　萧奕轩翻身下马，海蓝色的锦云长靴落地时，掀起一小片扬尘。

　　他上下打量林云熙一二，才正经道：“能跑能跳，还能言善道，看来是那汤药的功劳。回去后，每天再多喝几碗吧。”

　　林云熙嘴角抽搐，这厮一点药理知识不通，提起喝药同喝水一般无差别，但看他神色认真严肃，也不知是不是故意。

　　说起来在昭阳宫晕倒后，是这人帮忙找的御医，虽实际一点忙没帮上还平添麻烦，但也算出于好心。于是，林云熙作揖感谢道：“多谢殿下关心，臣女听闻殿下每日过此去演武场习武，便专程守在这里想向殿下道谢。不过，我如今身子已好，是药三分毒，还请殿下差人往太医院说上一声，把那药停了吧。”

　　萧奕轩眼睛微弯，看向林云熙手里提的布袋道：“既是专程来感谢，这是给本殿的谢礼？”

　　这期待的样子，竟有几分迫不及待想伸手接过。林云熙直觉他是最近闲了，迫不及待想就这她的手上的东西吐槽一二。

　　不过，扪心自问，林云熙觉得自己画的还是不错的。

　　于是她淡定如常将手里的装着几页画的布袋递了过去，萧奕轩接过颠了颠，感觉没什么重量，便笑问：“不会是拿个空袋子来敷衍本殿吧？”

　　林云熙不说话，一双水凌凌的眼睛瞅着他，示意他打开。

　　萧奕轩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但手掌内侧却有着一层薄薄的茧，他食指轻抬便勾出系在袋子上的绳结，微微用力便将绳结扯开，露出里面浅浅的几页墨纸。

　　眉梢微挑，萧奕轩将纸页抽出，展开。

　　“墨迹时断时续，深浅不一。”萧奕轩淡淡点评，他不出意外地抬眼睨了一眼林云熙道：“不要告诉我，你平日画画是拿毛笔当刷子用的。”

　　林云熙一噎，她凑过头去瞧自己的画。果然，墨迹干后，浸染上宣纸的墨汁就像油底打翻的料碗，参差不齐。

　　远观是行云流水的画作，近瞧却是枯木接枝，错落凌乱。

　　十几年的画师生涯拿出来未免过于丢人，林云熙有些小伤感道：“之前画完自己看时候没感觉到......”

　　萧奕轩哂笑：“谅你没自知之明，不然也不敢把这些杂画拿到我面前。不过，画技虽不行，但创意有佳。”

　　手指点上画面，“就拿这第一、二幅画来讲，顽童戏泥，儿郎艳羡，画得生动有趣。”

　　顽童戏泥，儿郎艳羡......

　　相比戏谑嘲笑，这样专注仔细的点评更能给林云熙暴击。她不死心继续问道：“那第三幅你觉得是什么？”

　　萧奕轩抽出第三页纸，看了看画，又望了望林云熙，奇道：“没想到你会画这个。病榻卧床，孝子侍母，你这灵感跨度属实有点大了。”

　　林云熙：“......”

　　她忍不住扯过画去，画里画外瞧了个遍，也有些怀疑人生，“你真这么觉得？”

　　萧奕轩点头。

　　林云熙卒。

　　“那第四幅画呢？”林云熙忍不住弱弱出声。

　　萧奕轩也正在看第四幅，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宣页上摩擦，本该平滑的纸面上有些许凹凸，上面墨迹晕开，扩出一圈圈的纹理。

　　他愣住，“你画的时候，还哭了吗？”

　　话说完又有些难以置信般地再次询问道：“因为本殿救了你，所以感动到边画边流泪？”

　　他讶然地看向林云熙，想从她的眼睛中寻求佐证，却发现她逐渐凝固的表情中似乎有一丝龟裂。

　　“怎么了，难道本殿说得不对？”

　　一阵天昏地暗的剧烈咳嗽声后，响起林云熙微弱的声音，“殿下说得，太对了。”

　　这声音听着形散势微，飘渺似隔云腾雾，竟有几分沧桑之感。

　　萧奕轩点点头，目光难得带上几分赞赏，他继续看画。

　　这第四幅画，看的时间比前三幅画加起来时间还要长。

　　林云熙都快等烦了，才听萧奕轩幽幽道：“你画的是围场射猎吧，英雄跃崖，弯弓抵箭，流星一矢。”

　　他长长一叹道：“得亏之前我画功也不行，设身带入才猜出你要表现的意境，不然就这黑呼呼的一片，旁人来了还真猜不出是什么东西。”

　　旁人来了还真猜不出是什么东西。

　　林云熙瞥萧奕轩一眼，语气委婉和气道：“但是殿下，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是那个旁人？”

　　萧奕轩白她一眼，颇为神气自得地说“你画的什么不重要，我瞧着像什么便是什么。”

　　林云熙：“......”

　　她感觉自己已经要忘记画这四幅画的初衷了。

　　“殿下还记得那天书房里，臣女说的话吗？”林云熙犹豫问道。

　　她想续说这完全得不到赏识的画作，却被萧奕轩淡淡打断道：“那些话想不清楚便不必再提。”

　　“殿下是不信我吗？”林云熙叹口气，神情有些无奈。

　　“前不着村，后不落店的话，信了如何，不信又如何？”萧奕轩哼笑道，“不管你知道些什么，现在你定不愿意说个明白。”

　　他原还想着仔细盘问，但看她主动提起，神情间又带着欲盖弥彰的试探，便有些意兴阑珊，问不出来的东西，索性不费这个气力。

　　他有这个耐心，等一切缘由浮出水面。

　　林云熙也了然他的意思，当下有些恹恹，自己花时间画的这些东西终究还是白费心思，一场空徒惹了笑话，便道：“殿下还是把画都还给我吧，我回去许是可以再抢救一下。”

　　伸手过去接，却被萧奕轩拿胳膊拦住。

　　他笑呵呵道：“不急，你的画本殿收下了，还有别的妙用。”

　　这几副画还能有什么别的用处，林云熙狐疑地望着萧奕轩。

　　却看他眉眼飞扬，神采熠熠道：“跟我来演武场，本殿带你瞧瞧真正的射箭。”

　　骄阳灼灼，热意微起，少年人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林云熙有些心动，但理智还在，于是问道：“怎么去？”

　　她指了指旁边无人牵管，安安静静垂头吃草的骏马，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绣鞋，双手一摊道：“殿下是骑马来的，我只能走路，可跟不上的。”

　　“这有何难？”一声轻笑，耳后引起一道凉风，像田野里狗尾巴草细细软软的绒毛滚过皮肤，挠得有些痒。

　　那人向阳朝自己走来。

　　林云熙面色微红，但思量觉得毕竟是宫内一起坐马鞍若是被看见了不仅说不清、影响也不太好，有些苦恼该怎么拒绝不扫了这位殿下的意兴。

　　是说，殿下这样于礼不容。

　　还是说，殿下臣女不会骑马。

　　亦或是说，殿下臣女有些紧张。

　　好像哪般都不太好......

　　心也有些乱了。

　　就见海蓝色的锦靴踏鞍上马，他俯首吩咐，年轻又畅意道：“来，本殿指路，你来牵马。”

　　声音明快张扬，手里的鞭绳还晃着长圈，眼里的光彩就好像日行于善，施与人莫大的恩德一般。

　　林云熙：“......”

　　她真是想的太多了，这厮从来就是个不解风情的。

　　林云熙哪里肯搭理他，她呵呵上前，朝着那马屁股就拍了一巴掌，刚刚幻想了什么，在这一巴掌下都幻灭的好。

　　疾风不高兴地甩了甩尾巴，长鸣一声便超前奔去，夹带着萧奕轩逐渐越传越远的声音。

　　“喂！叫你牵前面，不是叫你打后面！这可是父皇亲赐的西域宝马，普通人摸一下都是莫大的恩赐，你怎么敢？！”

　　“咳咳咳”林云熙在后面吃了一嘴落尘，举手假做投降状，“殿下，手滑了。”

　　便笑着追了上去。

　　前面的人骑马回头，后面的人低头小跑，身影逐渐远去后，梧桐树林里也逐渐恢复了原先的安静宁和。

　　鸦雀低吟，林鸟震枝，隐于一片绿荫处的人影走出。

　　一双狐狸眼里，聪慧是黠光里透着狡意，温朗是浮于表外虚假的面具，他手中盘珠转得飞起，眼中推敲思策。

　　“不管这红鸾星动没动，都要叫他守不住才是。母债子还。还望日后，二哥别怪弟弟我不客气才好。”

　　绿意盎然，云暖花香，在他眼里却尽是灰蒙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