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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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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的夏天,陈悦和胡凤玲在街头的大排档撸串儿。
胡凤玲咕噜咕噜喝下几口冰凉的扎啤:“爽,太爽了,快两年没敢喝酒了,可把我憋坏了。”
陈悦笑了:“也就你闺女能把你制住。”
胡凤玲嘴角带着宠溺的微笑:“那是,当年怀我儿子的时候也还偷偷喝酒着,轮到我闺女了,是酒也不敢喝了,辣椒也不敢吃了,真是老了,心境都不一样了。”
胡凤玲结婚了,老公是个小老板,比胡凤玲大两岁,也是离异的,也有个儿子归了女方。两人是在一次采访中认识的。酒桌上,男方被胡凤玲的直爽和泼辣深深吸引,于是对她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胡凤玲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还会再有这种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待遇,经过不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胡凤玲果断的答应了小老板的求婚,和小老板幸福的迈进了婚姻的殿堂。
婚后不到一年,胡凤玲就怀孕了,经过辛苦的十月怀胎,成功诞下女宝一枚。现在孩子快一周岁了,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爱极了,连陈悦都稀罕得不得了,胡凤玲两口子忙得时候会把她放在陈悦家,胡凤玲也是希望孩子能给陈悦带去些乐趣。
胡凤玲撸着腰子,问陈悦:“还没消息吗?”
陈悦放下酒杯,轻轻摇摇头:“没有。”
胡凤玲把竹签往桌上一扔:“这个赵顾,真是有病,要不自杀,要不就一声不吭的走了,三年了,一点音信都没有,他怎么想的?”
陈悦沉默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胡凤玲劝她:“老陈,你别等了行吗?你都四十了,再等下去,你都老了。”
陈悦笑笑:“我已经老了。”
这几年,她的发间生出了许多白发,晚上她独自对着镜子梳头的时候,她会细数那一根根白发,思念令人老,是真的。
胡凤玲说:“他回来了,你还会跟他在一起吗?”
陈悦摇摇头:“不知道。但是不管结局如何,也总得等他回来有个说法。”
胡凤玲问:“值得吗,老陈?”
陈悦说:“说不上值得不值得,就是放不下他。”
胡凤玲心疼好友:“真不知道上辈子欠他什么了,这辈子这么折磨你。”
陈悦笑笑:“可能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这辈子注定纠缠不清。”
胡凤玲给陈悦打预防针:“如果他不想回来呢?如果他回来不是一个人了呢?”
陈悦看向路边闪烁的路灯:“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也就死心了。”
陈悦永远也忘不了三年前那个夜晚,那个她差点失去赵顾那个夜晚。
她陪着赵顾上了救护车,眼看赵顾望着她的眼神越来越迷离,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和撕痛,她只能紧紧地握着他愈加冰冷的手,在他耳边声声哀求着不要离开她。
经过医护人员一夜不间断的抢救,赵顾的命总算抢回来了,她知足了。只要人好好的,其他的都不重要了,他的偏执,他的冷漠,他的狂热连同他的占有欲,她都认了。他还年轻,慢慢会改变的,她愿意拿一辈子的时间去陪他成长。
可是,他没有给她陪他改变和成长的机会,出院后,他留下离婚协议书和一封信,就走了,这一走就三年。
深夜,陈悦再一次拿出了赵顾临走时留下的信,想念着他。
“悦儿吾爱:
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娶你为妻,何其有幸,我实现了我的愿望。我本以为只要我付出我的全部去爱你,就一定能给你幸福。可是,我却没有做到,我爱你,从十几岁就开始爱你,爱你爱到骨子里,爱到生命里,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回应我同样的爱。
这么多年,我一次次的计较,一次次的试探,不过是想证明我在你心里很重要,看着你为我难过,为我流泪,我一边心疼,一边兴奋,只有那个时候,我才敢相信你是爱我的。悦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伤害你的,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直到这次的事,我才猛然意识到,我对你的爱,是一种病态的爱。我痴狂的爱着你,又不断的怀疑你,冷漠你,折磨你,要亲眼看着你为我痛苦才得到满足,这样的我,像个精神病人,哪还有资格爱你?
对不起,悦儿,我辜负了你对我的期望,我也好恨我自己,那么好的你,我却没有能力好好珍惜。我走了,走到哪儿是哪里,去经历,去感受,去蜕变。等哪天我真的学会了怎么爱你,我就回来。这可能需要一年,可能需要两年,还可能更久,我也说不好。
所以悦儿,如果我很久没回来,不必等我。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一定会有比我更好的人来爱你,只要你能幸福,我不管在哪儿,都高兴。
永远爱你的赵顾
赵顾,你在哪儿呢?为什么一点消息都不给我?你知道我等你等得多难熬吗?赵顾,快回来吧,我都已经长白头发了,眼角的皱纹也越来越多,你再不回来,我就真的老了。
北方的夏天,从一早开始就闷热,胡凤玲要跟老公去谈生意,早早把孩子、奶粉和换洗衣物送到了陈悦这里。
思明跟同学去参加户外夏令营了,家里就剩陈悦和胡凤玲家的小娃。
一周岁的小孩,刚要蹒跚学步,陈悦就在爬行垫上耐心地教孩子学走路。
“可心,来,到干妈这里来。”陈悦在前面引导着孩子。
可心小眼睛瞄着干妈,两只小胳膊扎愣着,小脚紧倒棱着迈向干妈,到陈悦跟前时,一下子扑倒陈悦的怀里,咯咯地笑起来。
陈悦一把抱起可爱的宝贝,亲亲她的小脸颊:“我们可心真棒,今天走了三步呢!”
小可心仿佛听懂了干妈的夸奖,笑得更开心了,在干妈怀里用力的颠来颠去,跟干妈闹着玩。
娘俩玩得正开心呢,门铃响了。
陈悦以为是胡凤玲来接可心了,抱着可心去开门:“今天良心发现了?回来这么早。”
可当她打开门,赫然出现在她面前的,竟是她日盼夜盼的那个人!
她愣住了,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她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赵顾在心里假设过千百遍他们再见面时的情景,可唯独没想到过她已经结婚生子的情形。看着她怀抱着一个如此干净漂亮的小孩子,他心里一下子退缩了,刚才她一定是以为孩子她爸回来了,他觉得很心痛,很尴尬。
“那个,我…我就是…来看看。”赵顾有点紧张,他怕她丈夫误会,更怕她为难。
听到了赵顾的声音,陈悦才敢相信,赵顾真的回来了。
她望着他,红了眼眶,声音颤抖:“回来就好。”
赵顾迈进家门,这熟悉的味道,让他漂泊许久的心,得到了片刻安抚。只是,短暂慰籍过后,是无尽的荒凉,他的悦儿,终究成了别人的妻子,他再也无法拥抱她了,赵顾心里早已泪流成河。他狠狠地掐着手心,不让自己表现出难过,他长大了,再也不会让她为难了。
赵顾看着可爱的小可心,局促地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什么也没买,过几天我一定补上。”
陈悦知道赵顾一定是误会了,他以为可心是她的孩子,他居然没有生气,没有发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离开这三年,他已经放下这段感情,不再在意她了?
是这样吧,要不以赵顾对她的痴爱,怎么可能容忍她再跟别的男人生孩子?
想到这儿,陈悦原本热乎的心一下凉了下来,她不知道该不该解释一下这孩子不是她的。
陈悦将可心放在爬行垫上,然后倒了杯水递给赵顾:“什么时候回来的?”
其实赵顾是刚回来的,从他决定回家那一刻,就马不停蹄的奔向了陈悦。可是现在他不敢说,他的归来,可能对陈悦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紧张得喝了口水,说:“昨天回来的,坐车太累了,就没过来。”
陈悦“嗯”了一声,她日夜思念,在心里算着分分秒秒,他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来找她,她心中戚戚然。
陈悦表面逗着可心玩,心中早以思绪万千。
刚坐一会儿,赵顾就想走了,他怕一会儿她丈夫回来看见会跟陈悦耍脾气,她那么温柔,什么都能忍,可他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他站起来对陈悦说:“那个,我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们。”
陈悦心里焦急,怕赵顾这一走又会消失不见:“你去哪儿?”
赵顾说:“回老家看看。”
陈悦想留住赵顾:“很着急吗?不急的话就再待一会儿。”
赵顾抬头看了看钟表,才9点多,就再待一会儿,再好好看看她。
赵顾重新坐下,陈悦给赵顾续水,两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这时,小可心已经爬到了赵顾的脚下,正攀着赵顾的小腿试图站起来。
赵顾轻轻扶住可心,本来严肃的脸庞露出了一丝笑容,她的孩子,他还是忍不住喜欢。
陈悦从赵顾手中接过可心,她不知道赵顾现在对她的态度,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原谅赵顾的不辞而别和久久不归。在赵顾没回来之前,她只能等着,不管是分开还是重聚,都得等赵顾回来才能决定。如今赵顾真的回来,如此云淡风轻般的站在她面前,她的心底却生出一阵凉意,也许等待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她只能不动声色地解释:“小家伙,跟你妈一样,见谁也不知道认生。”
原本心如死灰的赵顾猛地看向陈悦,十分激动:“这孩子…不是你的?”
赵顾的话让陈悦又羞又恼:“怎么会是我的呢?是凤玲的。”
赵顾感觉一下子从地狱到了天堂,黑压压的心里一下子豁然晴朗,开心得不得了。
陈悦坐在爬行垫上继续陪可心玩,赵顾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目不转睛的看着陈悦,恨不得把这三年缺失的时光都补上。
许是孤单的太久了,陈悦一时间不太适应赵顾这么炽热的目光,她有些难为情:“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赵顾看着陈悦心疼万分:“你都有白头发了。”
陈悦不自觉的摸了摸鬓角,幽幽的说:“嗯,挺多白头发了。”
他依然年轻,可自己却越来越老了,他们之间的差距更加明显,陈悦感到从未过的惶恐。
赵顾坐到爬行垫上,轻轻抚摸着陈悦的白发,陈悦下意识的躲开赵顾的触碰,在她还没想好她跟赵顾之间何去何从前,她不想跟赵顾有亲密接触。
赵顾失落地收回触摸陈悦的手,满眼都是陈悦的发间的白发,太心疼了,疼死他了。
中午,陈悦煮了一点凉面,两人糊弄吃了一顿。期间,两人交流很少,多是陈悦哄着孩子,赵顾在一旁看着她。
两点多,胡凤玲两口子来接孩子。
胡凤玲喝了酒,一进门就抱起闺女亲了起来。忽然,她发现了站在一旁赵顾。
她放下闺女,就踉踉跄跄地冲赵顾走过去,走到赵顾身边,用力推了赵顾一把:“你这个王八犊子,还知道回来啊?你还有脸回来啊?”
赵顾以为自己至少会挨一巴掌,这比他预想的客气多了。
陈悦和胡凤玲丈夫见状赶紧跑过来拉开胡凤玲,胡凤玲扭过身气急败坏的对陈悦大喊:“老陈!你别再护着他了,他都任性成啥样了?一言不合就冷战,一言不合就自杀,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他还是个男人吗?”
胡凤玲丈夫一边跟赵顾道歉:“兄弟不好意思她喝多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一边劝胡凤玲:“凤玲,咱们先回家,等你酒醒了咱们再过来坐会儿。”
赵顾也不躲闪,任凭胡凤玲打骂。
胡凤玲一边挣脱一边恶狠狠地警告自己的老公:“我告诉你孙立群,这事跟你没关系,你给我滚一边去。”
胡凤玲使出浑身蛮力,挣脱了二人的束缚,往前一扑,一手就抓住了赵顾T恤的领子,她跟赵顾身高差有20公分,为了方便直视赵顾,她用力将赵顾往下拽。
“你这个混蛋,你知道老陈当初跟你在一起有多不容易吗?你他妈装作对她一往情深,其实呢?骨子里就是个偏执狂。一直以来,你都在以爱的名义虐待她,你冷战,自杀,离家出走,你知道这三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你知道你走了别人都是怎么说她的吗?你知道她的青丝都已经熬成白发了吗?你这个混蛋!”
胡凤玲骂着骂着就哭了起来,替好友难过,委屈。
陈悦也红了眼睛,她知道好友这是在为她出气,为她抱不平,她心里领情。
可怜的赵顾被胡凤玲连打带骂的,收拾的跟小鸡仔一样,一声也不敢吱声。
陈悦此时哭笑不得,本来胡凤玲是替自己出气的,结果她比她这个当事人哭得还伤心,她还得反过来劝慰哭得热闹的胡凤玲。
胡凤玲酒劲上来,愈发不可收拾,孙立群看情况不妙,怕老婆把陈悦盼了好久的人再骂跑了,连忙拉着老婆抱着孩子跟陈悦赵顾告辞了。
胡凤玲一家三口走后,原本热热闹闹的屋子,一下子冷清下来。陈悦歉意的说:“凤玲喝多了,你别往心里去,她都是为我好。”
赵顾低头看看被胡凤玲扯坏了的T恤,说:“我胡姐要是没喝多,恐怕要比这还厉害呢!”
陈悦“噗嗤”笑了:“你算说对了,她要是清醒着,估计这会儿你都已经挂花了。”
两人坐在沙发上,赵顾拉住陈悦的手说:“悦儿,胡姐能这样待你,我很开心。她说得对,以前的我就是混蛋,根本不配说爱你。这两年我经常会想,如果一直学不会怎么去爱你,自己舍不舍得放手?那么好的你,值得更好的人去爱。”
陈悦不说话,静静地听他讲。
“这三年多我去了很多地方,西藏、新疆、青海,云贵川,全国差不多都跑遍了。走过山山水水,看看芸芸众生,在路上不断沉淀自己。这一路,有时风餐露宿,有时食不果腹,有时觉得人心叵测,有时又倍感人间温暖。去年冬天,我走到了四川的一个小山村,村子是在一座高山上的,整个村庄的人都搬迁到山下了,只剩下一位快80岁的老爷爷,他是五保户,一辈子未娶妻。政府已经给他盖好了房子,几次要给他搬家,他都不肯走。别人都以为他是舍不得他那几亩地,说他想不开。可是没人知道,他真正舍不得的,是他的爱人。老爷爷年轻有个青梅竹马,两人两情相悦,私定终身,结果女方的继母不同意,嫌弃爷爷家穷,非要把她嫁给村里一户有钱人家做填房。老爷爷想待着心上人私奔,可是老奶奶怕连累父亲,死活不肯。后来那个老奶奶还是嫁给了那户有钱人家,生了5个女儿,最后为了生儿子,难产而死。自从那个奶奶嫁人后,老爷爷就一直给那户有钱人家当雇工,默默地陪着老奶奶。老奶奶难产去世时还不到30岁,老爷爷一守就是一辈子。我问他,她嫁给了别人,背叛了你们的爱情,你不怨她吗?他说,怨她又有什么用?我们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自己的命自己做不得主,她的日子本就难挨,我再不原谅,不是要逼死她吗?我答应过她,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会陪着她,我说到就要做到。她活着,我在东家家里做工陪着她,她没了,我就守着她的坟冢。虽然她人嫁给了别人,但心里一直都是有我的,这总是别人左右不了的,这样我就知足了。守着她,就是我活着的意义。听了老爷爷的故事,我忽然明白了爱真正的含义,爱不是占有,爱是陪伴,是守护,是包容。我从小没人爱,也不懂得爱,我以为的爱就是我把我的全部都给你,你把你的全部都给我。所以,当我毫无保留的交出了自己的全部,而你总是顾虑太多时,我就开始质疑你对我爱。我忍受不了在你心里会有谁比我更重要,我想要霸占你全部的爱。在我没有安全感时,我就会故意的去伤害你,看着你为我伤心难过,我才会感觉到安心。每当我想起这些年对你的伤害,我就惭愧不已,我不配说爱你。”
陈悦说:“出去多走走挺好的,可以见见不同的风景,感受一下不同的生活方式,经历的越多,越能真正的审视自己,你看起来确实比以前成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