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他当时害怕极了》郭青羊

12、第十二章

　　疾驰的风转瞬之间就到了头顶，赫连琛后退一步，手中探鹂从斜地里一剑刺出，紧接着空气中响起尖锐的，“吱——”地一声。
　　这声音短促刺耳，像极了被踩了尾巴的老鼠。
　　从洞上方落下来的东西被赫连琛一剑给串成了串儿，探鹂透明的剑身刺穿了这些东西的身体，犹在活动的肌理包裹着透明的剑身，翕张红肉中的血液顺着伤口疯狂外涌，最终在探鹂剑身正中一线艳红的位置汇成了一束。
　　赫连琛手握剑柄朝旁边一甩，几滩血肉登时滚了一地。
　　就在这时候头上又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传下来，赫连琛抬眼一瞥，尚未看到是什么东西，手中长剑就已经下意识地抬了起来。
　　“是我。”傅璟琼手里抓着什么东西从上面跳下来：“师兄莫动手。”
　　他落地之后随手把抓着的东西跟赫连琛从剑上甩下来的肉块扔在了一起。
　　他抓下来的这几个东西长的要比那几个血肉模糊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肉块好上一些，赫连琛这次看出来了，那是几个只有老鼠那么大的婴儿。
　　这几只被抓下来的婴儿明显已经有了自我意识，这会儿举着自己只有成年人拇指那么粗的小胳膊挥舞着，几乎整个凸出眼眶的眼球滴溜溜的转着，透着股浓浓的恶意。
　　赫连琛在脑海中梳理着自己进入青城以来得到的所有消息。
　　贞元年间，中州边境与接壤的胡地摩擦不断，当时镇守边境的刘将军带着一众亲兵饮冰卧雪在城外埋伏了三天，最终在一个漆黑寒冷的夜晚砍下了趁夜前来偷袭的胡军将领的首级。
　　战后回程的时候，将军的妻子和城里的百姓出城迎接，在下山的路上人们发现了位于半山腰的破败山神庙，将军将自己饮冰卧雪三日不死的原因归于山神保佑，将军的妻子多年无所出，但在拜过山神归家不久之后成功怀有身孕。
　　多年以后山神庙变成了送子娘娘庙，而作为将军后代的刘师爷却突然想不开掘了自家的祖坟……
　　赫连琛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边跟着傅璟琼往前走边研究这个故事里的漏洞。
　　这个故事的漏洞主要有三个。
　　其一，凡人喜欢将奇迹归咎于神明无可厚非，但刘将军饮冰卧雪三日不死，他将这个归咎于一座破败的山神庙？
　　其二，山神者，保一方水土，护一方百姓，先不说这个破庙里的山神灵不灵，但跟山神求子灵了明显不合理。
　　其三，刘师爷吃饱了撑的掘自家祖坟干什么？
　　可事实上，刘师爷不仅掘了自家的祖坟，他还一直掘，掘到现在。
　　昏暗的石室旮旯里蹲着个人，两盏油灯立在这人两边，被拉长的影子落在墙上，火光明灭，石壁上的影子影影绰绰地晃着。
　　赫连琛凑近了两步去看这人挖土，被凿碎的青石板混着潮湿的黑土被两只手挖出来，几条肥硕的过分的蚯蚓骤然失去栖身之地，在潮湿的土包上翻滚。
　　赫连琛极度恶心这种肉嘟嘟软绵绵的虫子，他被脊背发麻的感觉悚地往旁边迈了一大步。
　　一只手臂伸出来环住了他的腰。
　　傅璟琼一手环着他，握着弯刀的那只手自然垂在身侧。
　　他垂下眼，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到赫连琛蓬松柔软的发顶和微微抿起的唇：“师兄小心。”
　　赫连琛根本不知尴尬为何物，他低头看了看被自己牢牢踩在脚底的，傅璟琼的脚。又抬头看了看傅璟琼，没事人一样地挪开了自己的脚，同时拍了拍傅璟琼的肩膀：“好孩子，谢谢。”
　　傅璟琼：“……”
　　傅璟琼的耳垂在无人看见的情况下默默地红了。
　　赫连琛的视线略过那几只翻腾的蚯蚓，转而落到刨坑的那人脸上。这人长的尖嘴猴腮，双颊高耸，两侧脸颊的肉松弛下陷，额上深深的三道皱纹。
　　之前询问张家家主的时候，张新棠曾说刘师爷被救出来之后就一溜烟儿的跑了，看起来疯疯癫癫的，既不担心自己家里的老母，也不担心那几房妻妾。
　　昏暗的油灯火光映照下，刘师爷着魔似的刨着墙角的这一块地方。
　　赫连琛再次凑近了一些，刻意放轻放柔的嗓音听起来让人心神恍惚：“你在挖什么？”
　　刨坑的人埋着头一声不吭。
　　赫连琛又问：“你在挖什么东西？是孩子吗？”
　　“孩……孩子？”刘师爷喃喃。
　　“对，孩子。”赫连琛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你仔细想想，你看过的，一个石头雕成的婴儿，他那么小，只有你半条手臂那么长，你把他从母亲的怀抱里抱出来，然后……你把他放到哪里去了？”
　　刘师爷的动作一顿。
　　站在旁边的傅璟琼反应极快地拽了赫连琛一把，手中弯刀在昏暗的石室里划出雪亮的光，刀锋在凝滞的空气中一闪而过，音爆声猝然响起。
　　赫连琛顺着他的力道向后一退，双指并拢在斜地里上抬，滚着蚯蚓的那一堆土像被人踹了一脚似的飞起，朝着那个深深的土坑盖过去。
　　刘师爷发出一声惨叫，连滚带爬地朝着另一边的墙角窜过去，他的衣袍下摆碰翻了随意摆在地上的油灯，灯油翻撒一地。
　　不知何处而来的一股阴风吹灭了仅存的那盏油灯，周遭一下子黑了下去。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当中，不知是谁颤抖着，上下两排牙齿磕碰在一起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有小小的，微弱的啜泣声响起，随后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响彻这一方小小的空间。
　　“过山岗，行路忙，谁家的夫郎离家乡。
　　行路忙，戴雪芒，哪里的胡狼过山岗。
　　盼了星星盼月亮……”
　　“她来了！她来了！”刘师爷抱着脑袋缩在墙角崩溃大喊：“你们听见了吗！完了！都完了！”
　　婴儿的啼哭声混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飘渺歌声，吓得墙角的人叫的像过年待宰的猪。
　　赫连琛挽了个剑花，笑道：“等你半天了！”
　　他抬手往旁边傅璟琼的位置拍过去：“咱们……？”
　　赫连琛拍了个空：“璟琼？”
　　傅璟琼尚且年轻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师兄，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