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园》轻帆落驿亭

4、第 4 章

　　第二天早上周媛是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去上早读的。

　　她也没想到，昨晚上就晚睡了一会儿，今天早上竟然这么困。

　　今天早上是英语早读，英语老师布置了要背的课文，要求组长到老师跟前背，组员到各组组长跟前背。

　　周媛强顶着困意，花十几分钟，迅速背过了课文，第一个冲到老师跟前背过了。然后拖着疲惫的脑袋回到座位上，总算是放了心，遂逐渐开始打瞌睡。

　　陆续有组员到她身边背诵，周媛站在自己座位上拿着课本，尽力听进去他们背的内容，纠正背错的部分。

　　李瑜则只在刚上早读那会儿盯着课本扫了几眼，然后开始肆无忌惮地睡觉。直到快下课了，他老人家才坐直身体，看见周媛身边没有组员排着队去背诵了，终于慢悠悠拿着课本去找她背课文。

　　此时教室里嗡嗡嗡，乱哄哄的，全是背课文的声音。李瑜径直走过去，把自己的课本放在周媛桌子上。

　　“哦，你背吧。”周媛勉强提起精神，站起来端着课本。

　　李瑜背的很流畅，可是她听着听着，脑袋就开始往下点。周媛打了一早上瞌睡，此时困意飙升到了极点，她感觉周围嗡嗡嗡的像是一群蜜蜂在乱叫，而自己已经困得飘飘欲仙，灵魂简直都要出鞘了。

　　李瑜一口气背完了课文，却见她脑袋一点一点的，觉得自己方才就算背的是一段东北相声，只怕她也是分辨不出来的。他扫了她一眼，“昨天晚上干什么好事去了，困成这样？”

　　还不是因为你么。周媛撇撇嘴，瞪大眼睛硬气道：“谁说我困了。”

　　李瑜看着她那双少见的迷离眼，笑：“困就趴下睡呗，你这样硬撑着，才是最低效的。”

　　“谁跟你一样上课睡觉，也太不尊重老师了……”周媛很不屑地想着。

　　忽见下课铃声响了，周媛觉得这简直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她如释重负，只觉浑身肌肉瞬间就松弛了，她一屁股坐下，立刻把手上的课本垫在胳膊下，当场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此时教室里已经睡倒了一大片，窗外微风清朗，金色的晨曦在她长长的睫毛下投射出一片暗影，李瑜站在周媛桌边，静静端详着这一片绝妙的光影，没由的多看了一会儿。

　　半晌，他嘴角带着一抹自己都没留意的笑意，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周媛感觉这一觉睡得真香。她甚至准备开始做美梦，但突然就被背后的一团纸球砸醒了。

　　“谁？”周媛带着点怒气，转身。

　　她的斜后方，李瑜指了指教室最前方挂的表，对她道：“快上课了。我的课本。”

　　周媛这才想起来，李瑜的英语课本还被她压在胳膊底下，而第一节课正好还是英语课。

　　她赶紧转身去拿李瑜的课本，低头一看，却僵住了。

　　她悲催的意识到，自己这一觉睡的确实很香，竟然都流口水了……而且还正巧流在李瑜课本的封面上，虽然只有很小的一滴水痕，但是——

　　啊啊啊啊，太丢人了吧。周媛简直想以头抢地了。

　　李瑜在后面有点不耐烦：“磨叽什么呢。”

　　他说着就往她位子上走过来，看见桌子上有两本课本，“书不是在这儿呢么。”

　　“啪”的一声，周媛死死把他的书压住了，同时另一只手把她自己的英语书递给李瑜，“拿去拿去。”

　　“这不是我的，”李瑜看了一眼她脸上睡出的红印，又想起她刚才是枕着自己书睡的，立刻明白了什么，耸着肩膀开始一抽一抽的笑，“我说，你是不是……”

　　“快、回、去——”周媛脸涨得通红，把书硬塞给他。

　　上课铃声响的很及时，李瑜带着意犹未尽的嘲笑回到座位上。

　　英语老师开始讲课，周媛翻开李瑜的课本，发现这书干干净净的，连名字都没写。

　　“亏了。”周媛想起自己那本笔记完备的英语课本，心想。

　　此时英语老师开始叽里呱啦讲着课文，周媛脑子还是晕晕乎乎的，带着些恼怒。“一遇到他就准没好事。他是不是天生和自己八字不合？”周媛胡思乱想着，用指甲把那片水渍抠啊抠，最后抠出了一个洞。

　　“……”周媛深深鄙视了一下自己的无聊行为。

　　此时，英语老师讲着讲着就扯远了，她从一篇关于“table manners”的主题文章扯到她早年出国吃饭的场景。

　　“谁能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周媛回过神来，赶紧碰了碰身旁的乔稚，“她刚刚问了什么问题？”

　　“你竟然走神了？”乔稚惊奇了一下，道，“她问，如果有三个人要去餐厅吃饭，怎样向服务员询问是否有座位。”

　　英语老师看着满教室低头不语的学生，无奈问，“没人回答么？”

　　“那好，从这边开始，一个个回答，我看教室里死气沉沉的，也正好活跃一下气氛。”

　　赵建州最先站了起来。他偏科，英语贼差，站起来半天一个字憋不出来，英语老师道：“没事，下一个同学帮他回答一下。”

　　乔稚本来指望着从他的答案里找点灵感，谁知他这么不靠谱，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支支吾吾，“呃，We，we have three peolpe，and are there some,不对,an,any ……座位……to sit……”

　　她脑子一时空白，想不出“座位”英语怎么说，干脆连中文都憋出来了。

　　“……”英语老师勉强微笑，“大致意思表述清楚了，但是这位同学你的口语需要好好加强一下啊，说话结结巴巴的怎么行。下一位同学。”

　　英语老师指了指周媛。

　　周媛不慌不忙站起来，回答道：“Are there any table available for us three？”

　　英语老师眼前一亮，“对了！我就等着有人说这个词呢。avaliable这个词地道，得体，外国人日常就是这么用的。咱们同学果然能给我惊喜。”

　　“下一位同学！”

　　梓婷站起来，说的很流畅，但有些繁琐，中规中矩。

　　“不错，请坐。”英语老师示意梓婷坐下，目光一移，“左边这位转笔的同学，如果是你，你会怎么说？”

　　李瑜闻声，慢吞吞站起来，就说了一个词：“Three.”

　　“……”

　　周媛听见乔稚噗嗤笑了一下，抬头看见英语老师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她觉得这很符合李瑜的风格。周媛几乎可以想象他走进一家西餐厅，面对迎来的外国服务生，竖起三根手指，淡淡说“Three people.”的场景。

　　“李瑜同学，你这种表达，简洁倒是简洁，但似乎有点冷淡，失了礼貌，又容易有歧义。还是要向周媛学习，得体又地道。”英语老师总结。

　　“哦。”李瑜淡淡说完，就很自觉的坐了下去。

　　周媛觉得他一点都想没有听进去的意思。

　　英语老师提问完，就又开始她长篇大论的讲课文单机模式。

　　李瑜百无聊赖，翻开周媛的课本，看见里面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笔记，随意笑了一下。他又往后翻了几页，突然发现课本里夹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一行英文摘抄——

　　“I have made all sorts of acquaintances, but have as yet found no society.”
　　意思是：“我已结识了形形色色的人，但知心者却尚未找到。”

　　李瑜挑眉，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他知道这句话出自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只是没想到这女孩儿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却会看这种满是寂寞与偏激的书，并刻意摘录下这句有些丧气的话。

　　知心者么？自然是难找的。
　　同窗为朋，同师为友，朋友或深或浅，大多是泛泛之交，关系总需做一番费神的周旋加以维系。但遇见一个知彼此之心者，则需要各自独立且互相吸引的人格，以及来自上天安排的，不偏不倚的相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