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黄昏》苭甜

5、画守

　　在没有时间的变化下，木松凭借着一日三餐知道一天的开始到结束。

　　暑假期间不用去上课，家里除了爷爷奶奶每天都会出门以外，其余四个孩子都是闭门不出，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自己房间里，只有上厕所和吃饭才会出来。

　　相比较之下，陈风算是唯一一个愿意走出房间的人，至少因为木松的到来，他在每天晚饭后都会约木松出门散步。

　　连风景都是一模一样的，没什么变化，他们有时候闲聊几句，但不会聊很深，最多的话题就是聊到陈叶。

　　走完一圈，陈风打算回去了，木松还想在外面待一会儿，于是他一个人往回走。

　　“你跟了这么久怎么一句话不说？”木松望着前方暂停的黄昏，问得是身后的人。

　　白狸这几天完全就是透明人，除了跟着木松之外就是坐在沙发上休息。

　　他神情不变，靠在栏杆上问道：“说什么？”

　　算了，木松叹气，看来指望不上他。

　　“你找到根源了吗？”白狸问道。

　　“大概吧！”木松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拯救她。”

　　她指的是陈叶，目前看来，她就是这个世界需要攻破的对象了。

　　越了解她内心的那份伤痛，木松就越不敢轻易做出行动，对他来说，这已经不是一场游戏了，而是实实在在的世界。

　　对陈叶来说，都是亲身经历过的，她的悲伤并不假。

　　白狸见到他脸上无助的眼神，轻声呢喃道：“拯救吗？好伟大的一个词啊！”
　　木松听出他并非是在嘲讽，而是在感叹，那双纯净的眼中装着黄昏，给那身白添上了一笔浓重美丽的色彩。

　　好美！
　　他心里惊艳道。

　　见到白狸眼中的光，木松猛然想到了什么，大声说：“我知道了！”

　　说完他朝家的方向跑去。

　　白狸转眼看向他离开的方向。

　　黄昏时，有一位少年在人群中逆向奔跑，光落在他身上，散发出淡淡地幽光，少年的热情让黄昏不再感伤，他跑向了希望世界，带着一束光。

　　·

　　回到家，他立马推门进入陈叶房间，她戴着耳机还坐在桌边画画，手中的黑色画笔在不停流动着，宛如一缕风，轻盈灵动。

　　木松走近轻声叫道：“陈叶。”

　　陈叶的笔停顿了一下，抬眼见木松站在她身旁，不悦说：“你怎么又擅自进我房间！”

　　木松喘着气不好意思地说：“抱歉！”

　　陈叶没理他，她发现来得这两位哥哥，虽然长得不错，但都不怎么礼貌，有擅闯别人房间的毛病。

　　等喘过劲儿来，木松才试探着开口问道：“陈叶，你现在有空吗？”

　　陈叶放下画笔：“怎么了？”

　　“想出去走走吗？”木松小心翼翼开口。

　　他抬眼见到那扇被封锁的窗户，就像陈叶的那副画一样，在一条漫长的道路上迷失了自己，明知只有一个出口，却还是到不了终点。

　　陈叶脸上闪过迟疑，似乎正在考虑。

　　木松追着说：“外面黄昏很美，我想你一定会喜欢。”

　　果不其然在他说完后，陈叶的迟疑消失了，点了点头说：“好！”

　　迈出家门的那一刻，木松见到陈叶的脚步停顿了一下，随后像是鼓起了勇气一般，坚定往前走。

　　·

　　木松带着她走的是陈风之前走的那条路，那里很少有车经过，左边没有房屋遮挡，能够很好的看见黄昏。

　　视野亮起来的时候，他听见陈叶低声说了一句：“真好看啊！”

　　木松会心一笑，他想她一定很久没有出过门了吧！

　　他们不停往前走，步伐不快，很惬意，脚步不停，路就没有尽头。

　　待陈叶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木松才开口问道：“想要听歌吗？”

　　陈叶愣了一下，偏头看他一眼说：“好啊！”

　　说完她拿出手机，点出了一首音乐播放，是她耳机里播放的那首歌。

　　即使人来人往，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很快音乐声就盖过了嘈杂，世界渐渐祥和安宁下来。

　　陈叶说：“我以前和陈风出来散步也是这样，他总是喜欢在聊天和散步的时候放歌，还不允许我放。”

　　木松笑着说：“他挺强势的。”

　　“嗯。”陈叶点头说：“我和他从小吵到大，每次爷爷奶奶都会偏袒他，我就会讨厌他，但自从陈雷和陈雨回来后，我和他的关系却好了起来，经常在一起聊天，哪怕是吵架也会觉得欢乐，虽然每次结果都是我服输。”

　　“你会觉得不甘心吗？”木松的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问道。

　　女孩儿的嘴角弯曲，却不是在笑，她有着说不出的忧郁感，很好的和黄昏融在一起。

　　陈叶摇头说：“不会，他确实比我聪明。”

　　不是什么事情都必须论个输赢，有时候先认输并不代表你真的输了。

　　他们走了很远，比陈风之前走的还要远，因为距离的原因，木松也见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走到后面，他们坐在草坪上，正对着面前的黄昏，柔和恬静。

　　一缕风吹来，撩起女孩儿耳边的碎发，在光的照耀下，她的眼眶泛红。

　　不知道为什么，木松不由自主地说：“陈叶，别害怕，做你自己就好了。”

　　或许是因为他声音太过温柔，本是一句简单鼓励的话，却让陈叶无声地落下泪。

　　木松没有看她，视线看着远方，安静地陪伴着。

　　过了好一会儿，陈叶哑着嗓子问道：“哥哥也很难过吧？你的爸爸妈妈对你也不好是吗？”

　　木松身体僵住，他没想到陈叶会反问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的家庭也不完美，想起那日以继夜的煎熬，才觉得成长到现在有多累，从出生以来，人就是被推着往前走的，到后来是不得不往前走，因为无法回头。

　　心态稍平和些，木松才鼓起勇气说：“是啊！哥哥的爸爸妈妈比爷爷奶奶还要过分，我没有弟弟，他们对我也不好，所以陈叶比哥哥好。”

　　感受到陈叶的视线转在他身上，木松依旧没动，看着天边的云彩说：“不用在意别人对你是否期待，没有期待你反而能够长成任何样子，去找自己喜欢的事物，把自己变成喜欢的模样。”

　　他转头的时候，迎合着黄昏，见到陈叶眼中圈着泪水，他的脸庞映照在她的眼中，泛着闪烁的光芒。

　　木松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见到别人眼中的自己，内心深深触动了一下。

　　像是有一只手触到了心里最柔软的一处，看着面前一脸悲伤的小女孩儿，木松没忍住将她拥抱进怀中，手轻轻拍打她的背，如同一位温柔的大哥哥在安慰自己的妹妹。

　　嘴里温柔地安慰着：“不要听别人的话否定自己，你很好，是他们不完美，看不见你的好，所以我们才要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看向别人的同时，也多要看看自己。”

　　隔着衣服，木松感受到胸前传来小片湿润感，怀里的女孩儿无声地哭着，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尽情释放着自己的情绪。

　　在静止的时间里，他们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相互依靠着。

　　有时候感同深受似乎是另一种残酷的惩罚，因为有了类似的情感，便再也做不到假装看不见。

　　陈叶哭了很久，直到她哭累了，开始趴在木松怀里，沙哑着问：“哥哥，你能做我的哥哥吗？”

　　女孩儿的声音敲打着木松的呼吸，他没有犹豫，勾起嘴角柔声说：“如果你愿意，当然可以！”

　　话音落下，他听见女孩儿轻轻说了两个字。

　　风携带着暖意抚过他们的身心，怀里温热的触感正在减弱。

　　木松垂眸，注意到陈叶的身体正在逐渐变得透明，黄昏开始侵入她的身躯，慢慢的，随着风的离开彻底消失。

　　她说的是“谢谢！”，木松听见了。

　　“看来你没有想象中那么笨。”
　　在陈叶彻底消失后，一道清冽地声音出现在木松身后。

　　他回过头，果不其然见到白狸站在那里，眼中闪烁的光芒像是两颗晶莹剔透的星星。

　　木松情绪还没缓过来，问道：“我这是成功了吗？”

　　白狸走进后低头看着他，“不知道。”

　　可人都已经消失了，不算成功的话就是失败。

　　“回家看看吧！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白狸出声提醒道。

　　他看起来像是随口一说，木松却很相信他，连忙朝家的方向跑去，和之前一样，迎合着黄昏。

　　与众不同的是，在他奔跑的时候，黄昏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

　　·

　　门并没有锁，木松直接推门而入，家里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的。

　　他走进陈叶的房间，里面依旧昏暗，被封锁的窗户透不进一丝光亮，桌上还摆放着一张整齐的画纸，上面是还未完成的画。

　　幽暗的森林中有一条小路，密集的乌云将环境压得死气沉沉，站在正下角的女孩儿正独自往前面走去，被延展出的树枝挡住了去路。

　　木松将画纸拿起，举在头顶，发现了特别的地方。

　　想法从脑袋里一闪而过，被他捕捉到了。

　　木松连忙打开房间内里的灯，白皙的灯光照下来那一刻，他看见画上闪烁的光点，乌云中藏着无数星星点缀着夜空，在路的前方，隐隐冒出了橘黄色的天光，突破了严丝合缝的树枝，照亮了前方的路，找到了方向。

　　千万种心绪在身体里翻涌，木松恍然间明白，原来陈叶画的画并非是光看表面，也不是只能用黑色画笔，她只是将自己心中的颜色隐藏了起来，只有她自己能看见。

　　“这画得是黄昏吧！”白狸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木松这才察觉到耳旁传来了灼热气息，扭头一看，白狸的脑袋几乎快要搭在他的肩上。

　　他不自在的往旁边躲了躲，看着画上的内容说：“好像是。”

　　白狸没在意他躲避的动作，就着这姿势接着说：“看画不能看表面，人也一样。”

　　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他直起身看向木松，一张小孩儿的脸上布满了深沉，有些违和。

　　木松说：“再怎么清醒她终究是个小孩儿，想要的东西很简单，我想陈叶她要得不仅仅是认同，而是陪伴和释放。”

　　陈风虽然了解陈叶，但如果有人真心想隐藏一些东西，她是不会让人看出来的。

　　所有人都以为陈叶性格软弱可欺，实际上她比谁都能忍，不反抗不代表无能，先服输不代表就是真的输了。

　　在木松想通的一瞬间，房间内的物品开始消散，和陈叶消失一样，化作了无数微小的光点，缓缓飘散于空中。

　　一束刺眼的光随之落下，木松下意识闭上眼，身体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无力感，那束光在眼前越来越亮，直到他意识消失。

　　身体快要倒在地上时，一双有劲的双手稳稳接住了他，在房间消失的最后一刻，世界只剩下了一片纯白，融进光亮的天使接住了他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