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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诞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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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松待人把孩子抱出来后去看了一眼,刚生出来的孩子身体皱巴巴的,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揉皱的纸巾,但他的皮肤很嫩,不敢触摸,泛着红晕,在光的照耀下,像一颗有光泽的红宝石。
第一次亲眼见到刚出生的自己,木松心里涌出一股奇异的感觉,像是隔着时空与曾经的自己相遇。
他先前哭了许久,现在正安稳的睡着,外面的喧闹都与他无关,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享受着所有的安宁和美好。
木松没待太久就出了帐篷,看得时间越长,越表示他不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
他只是一个闯入者,在完成自己的任务,或是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就会离开,至此没有一个人会记得他,甚至不知道他曾经来过。
“瞎琢磨什么呢?”白狸的声音突然闯进了他的大脑。
木松回头,就见他刚才帐篷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一张消毒棉柔巾正在给自己擦手。
额上的汗渍还未完全被风吹散,头发仿佛又黑了一个度,整个人又变得深邃迷人起来。
黄昏之境里的白狸更像是白天,他身上携带着的光会让人觉得能驱散所有阴霾。
而真实世界的白狸更贴近夜晚,藏匿星空之下,适应在黑暗之中,特别又无法忽视,内心深处的秘密也被他埋藏在某颗不知名的星星里。
木松乏力地摇着头说:“什么也没想。”
“撒谎!”白狸冷哼说,他语气不太好,一副早已看穿的样子。
在木松惊讶的神情中转过头,从兜里摸出一颗薄荷糖,正准备拆开塞进嘴里,眼神不自觉往旁边瞟,对上一双期待亮着光的大眼睛,
白狸喉结上下滚动,只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心里生出玩弄的念头,就着木松期待的目光下,他将糖没有丝毫犹豫,放进了嘴里。
舌尖抵了下糖,薄荷味瞬间从口腔散开,清新的味道仿佛沉重的身躯都变得轻盈了许多。
木松的期待也随着他的动作就此落空。
见到白狸拿出糖的时候,他真以为是给自己的。
再不济他也觉得白狸看到后也会给他,然而最后的结果就是糖落入了他自己的口中。
一颗糖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心里腹诽着,身体却还是没出息的往白狸身上靠,两眼发光地看着他,小声怯懦地问道:“还有吗?”
想到那薄荷的清香味,就觉得有些上瘾。
白狸勾唇一笑,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糖的缘故,木松觉得他此刻散发出的气息都带着薄荷的冷冽和清凉。
“想要?”白狸戏谑问道。
木松诚恳点头,就在以为自己成功能拿到糖时,耳边传来白狸温声的要求:“要糖可以,叫声哥哥来听听。”
木松倏地呆住,眼里的期待再次转换为失落,甚至开始确认似的打量起白狸。
喊哥哥这个要求,白狸之前也说过,但木松别扭没喊。
没想到现实中的他竟然也有这种癖好,喜欢别人叫他哥哥,获取愉悦感。
想想他们的年纪,木松心里暗想就算要喊也该喊叔叔才对。
纠结了半天,白狸也没着急,就静静等着,什么话也不说,也不催促,享受其中。
远处传来一声呼喊,是救援队回来了,白狸抬脚准备离开。
刚往前迈出一步,身后传来一道低声地呼喊:“哥哥!”
白狸脚步微微停顿,眸光柔和,嘴角上扬,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手从兜里掏出来轻轻往后甩。
木松脸已经变得通红,他还没从害羞中缓过劲来,就见白狸扔了一个东西,他下意识接住,砸进掌心,传来轻微的痛感。
摊开手掌一看,是一颗闪着荧光的淡蓝色薄荷糖落在手中,带着淡淡的温度,很快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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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天气瞬间降温,与白日里差了十度左右,白狸从行李箱里拿出了外套给木松套上。
木松见他还穿着白大褂没动,好奇问道:“你不冷吗?”
白狸将双手揣进兜里,面色平静,不像木松冷得说话都直打哆嗦。
不过比起之前在雪山上,这次温度哪怕低也低不到零下,还算是能接受的温度。
白狸望着前方点亮灯光的帐篷,淡声说:“还好。”
说话的同时嘴里呼出一口热气,很快就消散于夜间。
淡定的样子让人怀疑他到底是否拥有正常人的感受。
对面点亮的帐篷从远处看过去,模糊的灯光就像遥不可及的星星一样,明明能够看见,却怎么也触摸不到。
伸出手时觉得离得很近,收回手又离得很远,永远找不到最好的距离和平衡线。
喧闹随着夜晚的到来归于安宁,身处被损坏的小县城中,和大城市最大的不同就是抬头就能仰望星空。
借着休息时间,他们享受着片刻的宁静,星星在夜空闪烁着,像炸向天空的烟花被云朵吞噬。
木松突然问道:“白狸,你为什么选择学医?”
白狸双腿交叠,他的手被冻的开始泛红,木松见状心疼,脱下了外套搭在白狸腿上,认真地说:“我不冷。”
在白狸略微讶异的眼中,他看到了无奈。
白狸也没再推辞,穿上了外套,双手插进兜里,声音平缓地说:“我想实现一个梦?”
木松好奇反问:“什么梦?”
白狸望着远处的天空,少了凡间的灯光,它们才能更加展示自己的美丽。
“我想制造出一种医疗机器,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唤醒那些因病痛不再醒来的人。”白狸深沉地说,语气里多了一些期待。
木松还是不太懂,追问道:“具体是怎么样的呢?”
白狸垂眸,他的眼中含下一片星光,正在发光发亮:“我想创造出回忆,传输至人的大脑中,让他们去到一个全新的世界,去找寻自己,找寻希望,在那个世界里,他们会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会重新过上属于自己的人生,不受病痛的困扰。”
木松沉默半刻,问道:“主要针对的是植物人对吗?”
白狸笑了身,夸道:“你很聪明。”
他说的自然,木松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白狸承认了木松的说法,解释说:“植物人苏醒的概率目前只有百分之十至十五,比起生死,不生不死才是最痛苦的,在有些人眼中他还活着,每天期待着他醒来,但在有些人心目中他已经死了,并且成为了一种拖累的存在。”
随着他含有暖意的声音,这个寒凉的夜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毫不夸张的说,植物人能够醒来是一种奇迹,有人说植物人是人睡着的状态,可能没有意识,可能会有,或许会做梦,或许能够听见外界的声音,只是做不出反应,说法有很多,但真正能醒来的人却很少,所以我想借助医学研究一种新型的治疗手段,虽然以目前的科技无法做到,但我想总有一天,随着时代的进步,一定能够找出唤醒植物人的方法,让他们从沉睡中醒来,再次见到日落,再次期待明天的日出,他们的眼前能够出现一束光。”
白狸的话彻底给这个平凡又艰苦的夜晚上升了一个新的高度。
木松也打起精神,被勾起了好奇心:“你想怎么唤醒他们呢?”
白狸沉思片刻,接着说:“给他们创造一个新的世界,现实中可以用梦境来表达,梦境中他们以为自己死去了,去到了只有灵魂才能够到达的地方,在那个世界里他们会回顾自己之前的人生,像是用幻灯片的方式来不断刺激他,可以说全球的植物人都可以来到我们创造的世界中,条件允许的话,也能让自己的亲人,爱人也进入到那个世界中,以陪伴的形式引导他们逃离梦境,获取重生,最后被唤醒,成功苏醒。”
植物人少不了外界的刺激,同时也需要精神上的刺激。
当他们以为自己死了,却能借着另一种方式来到创造出的死亡世界中,去反复回忆他们人生中遇到的重大事件,在那些画面里会出现自己所爱的人,所恨的人,这些都是让他们醒来的条件,即使不能,也能成为一种为了弥补遗憾的方式。
死亡并不是真正的死亡,他们只是灵魂去到了一个看不见的地方,在另一个地方过着一样或是相反的人生。
这个梦太伟大,木松想不到它实现的方式,但只要心存期待,就总会有希望降临的一天。
木松望着白狸,远处的灯光打在侧脸上,形成了柔和的保护罩,不着边际,又近在咫尺。
他真诚又热切地说:“会的,一定会有这一天的。”
白狸笑着起身,伸手揉了揉木松的头,打趣说:“梦还长,会有结束的一天。”
结束并不意味着死亡,或许会是换取新生,给一次重新亲眼见证这个世界的机会。
他离开后,木松又独自在外坐了许久,眸光深情地看着星空,不管是真是假,但依然在发光发热。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都取决于自身的判断。
回帐篷的时候,木松碰到了木成峰,他躲在帐篷外不知道鬼鬼祟祟在做什么。
木松站着看了一会儿,就见他从兜里摸出来一支烟,含在嘴上点燃,一脸满足兴奋的样子。
贪婪的模样令人反胃,偏偏他自己却全然不觉。
木松发出一声轻呵,讽刺十足,正准备转身离开,脚下的土地突然开始震动起来。
木成峰没注意,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哀嚎,紧随其后的是不断响起的恐慌。
夜幕之下,突如其来的地震与美好的星空格格不入。
有不少人从帐篷里跑了出来,场面一片混乱,木成峰站起后不知道往哪儿跑了。
人影晃动,倒下的灯光尽数熄灭,随之而来的便是不见一点光亮的黑暗。
木松心里一慌,他不断跑着,从人群中找寻着白狸的身影。
一张张陌生的脸从他面前跑过,他没看见白狸。
“帐篷,白狸一定是回帐篷了。”说着他朝白狸休息的帐篷跑去。
没了灯光的照耀,他找寻的方向全凭记忆和直觉。
地震摇晃愈发剧烈,边上有不少帐篷和临时搭建的路灯都开始倒塌,重重砸在地上,声响被夜晚和恐慌吞噬。
木松的胳膊不慎被倒下来的支柱砸了一下,他顾不上疼痛,紧张的找寻着白狸的身影。
路上碰到一个护士从帐篷里跑了出来,她的手上还推着一个病患,木松连忙抓住她问道:“白狸……白医生在哪里?”
护士也很害怕,她的双手都在抖,却还是把病患抓得牢牢的,嘴上语无伦次地说着:“我不知道,我没看到白医生。”
“他没再帐篷里吗?”木松大声问道。
还没听到回答,面前的帐篷就倒了下来,砸起一片尘土扑在脸上,护士焦急地推着病人走了。
木松站在倒塌的帐篷前,不用说也知道,里面没有人了,要是有,白狸怎么可能会不出来。
他抱着侥幸的心理这样想着,白狸没有生病也没有受伤,他很冷静也很厉害,遇到地震他一定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他一定能从帐篷里安全的出来。
说不定他现在就在哪里好好的站着,又或者说他在找他。
木松这样想着,可双眼却不受控的发红,泪水噙在眼中,不肯落下,模糊了视线,形成了一层水罩,阻挡了他看向这个世界的机会。
越是不断的安抚自己,木松心里就越恐慌越害怕。
正因为知道白狸是医生,他比所有人都要健康和冷静,所以他才会去保护更多的人。
他觉不可能是第一个跑出去躲避的人,他只可能是最后一个留下的人。
木松还没停下脚步,他抹了泪,继续在倒塌的帐篷中寻找,天还没有亮,一切都是模糊且黑暗的。
像极了之前做的那场梦,白狸在黑暗中呼唤着他,他背对着光明进入黑暗去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