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黄昏》苭甜

3、故事

　　小心翼翼推门进入，他看见陈叶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戴着耳机，手拿着笔在不停写着什么。

　　客厅里还时不时传来几句爷爷奶奶地议论声，却没有干扰到房间内的气氛。

　　走近后，他看见桌上放着一个画本，上面用黑色的笔画出了各种怪异的画，有枯萎矮小的树，有死掉的虫子，还有被乌云密布的天空，似乎汇聚了所有压抑的事物。

　　木松看着心里难受，眨眼间，他注意到一滴晶莹的泪水滴落在了画本上，晕染了小片黑色。

　　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来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木松伸出手，犹豫着要不要安慰一下陈叶。

　　还没做出行动，陈叶放下了笔，她摘下耳机，回头见木松站在他身后，眼里闪过惊慌：“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木松原以为自己并不会被发现，现在有一种未经允许擅自进到别人房间的尴尬。

　　他收起手干笑一声问道：“那个……你还好吗？”

　　陈叶的脸上还挂着泪水，眼眶湿润，她年纪不大，独自消化情绪的样子惹人心疼。

　　她粗略地擦了脸，瞪着木松不满道：“你怎么可以擅自进入别人房间！”

　　“对不起。”木松尴尬地道歉。

　　话音刚落，就听见客厅里传来吼声：“又在闹什么，脾气那么大，还说不得了，再吼就给我滚出去！”

　　“行了行了，她就那脾气，早晚要吃亏的。”

　　隔着一扇门，爷爷奶奶的声音还是格外清晰，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重。
　　陈叶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流了下来，依旧是无声地哭泣着。

　　木松也觉得不好意思，毕竟这一次是因为他才被骂，他弯下腰，拿了张纸巾轻轻帮她擦掉眼泪，温柔真诚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动作轻柔，眼里带着关心。

　　陈叶注意到他的动作，听着他压低声音道歉，别扭地转过头，泪水涌得更快，纸巾已经擦不住了。

　　木松见状，轻叹了口气。

　　对于这样的家庭很常见，小时候他也不是家庭幸福的小孩儿，他是独子，父亲从未给过他关爱，母亲待他也全凭心情，有时候心情好就很温柔，给他买吃的，心情不好就会生出厌恨的眼神。

　　人生注定是不完美的，谁都有无法言说的痛苦。

　　见陈叶不打算说话，木松主动找话题聊道：“你很喜欢画画吗 ？”

　　或许是他的声音温柔，加上长得好看，陈叶看他一眼，垂下头轻“嗯”了声。

　　有人说画画是一种意境，人画出来的是什么样子，代表着她的生活和心境。

　　看着被涂满黑色的画纸，木松想在陈叶心里一定是压抑和痛苦的。

　　她的房间很小，东西也比较多，不过很整齐，一点不会让人觉得乱。

　　现在看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半，房间里光线很暗，窗户是打开的，外面多了一层防护栏，将人封锁在了屋内。

　　木松从来没有什么朋友，更没有跟女生交往过，以至于现在面对比他还小的女孩儿，有些不知所措，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

　　见他沉默，陈叶冷静下来后主动开口问：“哥哥，你写得内容会发在网上吗？”

　　“内容？”木松疑惑出声。

　　陈叶皱眉：“对啊！你不是说自己来做家庭采访的吗？”

　　意识到自己在这里面的身份，木松尴尬地挠挠头，笑着说：“是啊！大概率会发在网上吧！”

　　见陈叶怀疑的眼神，他连忙正了正脸色，解释道：“具体需要看内容能不能通过审核。”

　　陈叶不太懂，但还是“哦”了声。

　　木松在心里松了口气，觉得这个身份安排的也太草率了吧！这样给别人说只会被轰出去，根本不可能同意留下来做什么采访。

　　不过这毕竟不是现实世界，拿正常的想法去看待就显得不正常了。

　　想到自己是做采访的，最容易的就是问问题了。

　　木松想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你对家庭的看法是什么？”

　　对一个初中生问这样的问题，显得过于深沉了，但陈叶给出的答案却让人意外。

　　她抿着唇，平静地说：“自私自利的人做出的一场骗局。”

　　说这话的时候，木松能够感受到她心里的沉寂和忧伤。

　　“为什么这么说？”他反问道。

　　陈叶认真抬眼看着他：“难道不是吗？人本来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们比虫子更懂得趋利避害，从来不讲真话，虚伪，挣扎，麻木，扭曲，人有很多面，营造出温暖，又擅自打破！”
　　她的声音很低，却能够击中人的内心。

　　木松不敢相信，这是作为一个初中生能说出得话。

　　他不得不承认，陈叶说得是事实，因为她正在经历着这些。

　　一直以来她感受到的是这样，所以她认定了这是事实。

　　木松做不到像大多数人去劝她不要相信这些，世界并不美好，它总是在不经意间伤你遍体鳞伤。

　　不知不觉间，陈叶又低声地哭了起来，却没怎么流出眼泪，因为她哭累了。

　　即便她看穿了这些，还是做不到看淡，哭泣是最简单释放情绪的方式，却也是最无效的一种方式。

　　木松从陈叶房间里出来后，又去了三个弟弟的房间。

　　他们做的事都大同小异，都拿着手机玩着游戏，时不时和朋友交流两句，其中年纪最小的和年纪最大的嘴里不停冒着脏话。

　　位于中间那位倒是与众不同。

　　为了防止之前的事再次发生，这次木松是敲门后，等待对方准许后才进入。

　　二弟抬眼看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木松扫视了一圈，房间里摆满了手办，墙上贴着动漫人物的海报，五花八门的颜色涌入眼中，有些消化不了。

　　他刚想找个地方坐下，男生就注意到了，指着一旁的椅子说：“坐那里，别乱动我的东西。”

　　木松应了声“好”，坐下后随口问道：“你很喜欢动漫吗？”

　　男生的游戏还没结束，他的目光落在手机上，淡淡说：“嗯，我喜欢二次元。”

　　木松注意到男生房间有一面墙全部堆着书，而且用密封袋装好了，大部分都是动漫小说，一套下来有好几本。

　　旁边桌上还摆放着作业，大概看了一眼，木松得知这是一位成绩很好且有洁癖的男生。

　　但是和前两位男生完全不一样，他们房间都很乱，而且堆着垃圾，风格大同小异。

　　家里四个孩子，只有陈叶和位于中间的弟弟有着不同。

　　男生游戏很快结束，他看着木松，出声问道：“你要找我聊天吗？”

　　他语气冷静，态度直接，木松一时没接住，反应过来点头说好。

　　“等我放下音乐。”男生点着手机说道。

　　等手机里传来平静悠扬的音乐，他才把手机放下，问道：“你想问什么？”

　　木松想了下，随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风，家里排行老三。”陈风说道，“你刚刚去了陈叶房间是吧！”

　　肯定的语气仿佛看穿所有。

　　木松点点头，脸上还有些抱歉。

　　陈风无视他的歉意，直接说：“她又哭了吧！”

　　木松点头，没想到陈风这么沉着冷静，一点不像未成年的孩子。

　　随后又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一个孩子带着走了，他主动拉回话题，问道：“你很了解陈叶吗？”

　　陈风没犹豫：“这个家除了我没人了解她。”

　　木松意外他的自信，想到刚才在饭桌上，他还以为这个家里的关系很生疏也很僵硬，没想到还是有特别的惊喜。

　　“那为什么刚刚在饭桌上她被骂，你没有出声？”木松好奇问道。

　　“你觉得我帮得了她？”陈风冷哼一声，“这个家的问题很明显，最大的原因就是出在爷爷奶奶身上，他们思想观念封建，重男轻女已经很明显了，陈叶她自己还在奢求渴望一些得不到的东西，所以要承受痛苦。”

　　不得不说，陈风很清醒，不仅是他，陈叶也是，他们都在不该承受的年纪看清了一些东西。

　　木松问：“可你们是家人啊！”

　　陈风脸上带着嘲讽，“你觉得血缘关系重要吗？”

　　木松怔住，在他看来，血缘关系确实没那么重要，从小到大，除了伤害，他什么也没感受到。

　　陈风看穿他的犹豫，果断道：“血缘关系是最复杂多变的一种关系，生来的东西你改变不了，到这种家庭里你就不能奢求什么，人都是单向动物，他们谋求对自己最好的结果，只管接收却不释放，希望别人理解他们，自己却做不到理解别人。”

　　类似的话在陈叶那里也听到过。

　　“知道他们为什么不骂我吗？”陈风接着说，眼里全是鄙夷，“因为我成绩好，未来可以为他们争取功名利禄，又是男儿身，让剩下两个别学陈叶是因为他们成绩不好，又是男儿身，用伤害别人的方式去教育别人，难道不觉得讽刺吗？

　　木松没有反驳，陈叶说得是对的，陈风说得也是对的。

　　最讽刺的是，一些大人竟然没有两个孩子看得明白。
　　他在陈风房间里没待多久，大概是四首纯音乐的时间。

　　出来后他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明明自己没有生活在这样的家庭，却觉得感同深受。

　　聊天的过程中，他了解到现在的时间正是暑假，不过天气却没有一点酷热感，反而觉得凉爽舒适。

　　爷爷奶奶正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屋内没有任何交谈。

　　木松没有出声打扰，打算出去走走，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

　　意外的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走在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和现实世界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路上的行人都是NPC。

　　他陷入了迷茫中，完全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干嘛，到底要做些什么，但能够肯定的是，过关条件隐藏在陈叶家中。

　　木松仰着头，看了一眼同属于黄昏的天空，叹了下气。

　　“这么早就放弃了？”

　　木松脚步一顿，看向前方，见到一位格外显然的美男倚靠在围栏边。

　　那全身白哪怕放在拥挤的人群中也能够一眼捕捉到。

　　木松加快脚步走过去，到他面前问：“你怎么进来了？”

　　白狸靠在那里没动，微微掀眼，懒散地说：“碰巧。”

　　木松怀疑地看着他：“这不是单人闯关吗？你怎么可能会进我的世界？”

　　而且他早就听说过，白狸在黄昏之境待得时间很长，目前也是这里面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进到他这个新手局里，怎么看都觉得违和。

　　白狸对上他质疑的眼神，从容地反问：“你觉得在这里面能用正常的思维？”

　　确实不能，这地方已经完全超乎他的认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