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星予怀》柏日梦

2、打不过就智取

　　天册629年，三相主神之一的四面佛梵天依循天道旨意传法至地狱界，以身超度冤魂净化污祟，结果却反遭一名阿修罗部众诱惑佛心。
　　四面佛佛身被污染由此生出了魔——波旬。
　　在回归十界之上的无□□天前，又猝不及防被另一位三相主神西瓦暗算重伤。
　　波旬夺取梵天佛身后，魔吞西瓦，随之又联合阿修罗部、罗刹部发动了一场空前祸难。
　　本就各自为政的天部、佛部、明王部、菩萨部等四悟界根本无力抵抗住与梵天有着同等力量的波旬及反叛联军。
　　一夕之间，各部节节败退，遭受惨烈打击。
　　四悟界内年轻的女部众被折辱奴役，年长者与孩童被杀或生啖，青壮年被俘虏成为最下贱的奴仆。
　　白骨露野，流血浮丘，处处都是无间炼狱。
　　就在四悟界式微之际，民间突然冒出一支勇猛的军队，以多变的战术迅速夺回沦陷的城池，一步步渐渐团结起四悟界分散的军队。后来，这支军队也被四悟界的各部众百姓称为【羲和军】。
　　天册632年，羲和军与反叛军决战于须弥山。战神因陀罗率军牵制住敌军的大部分战力，燧皇都少煊则带着一小队精锐从后方进入，借助真佛玉脂秘密诛杀波旬。
　　灭魔之器在手，又有因陀罗诛杀十二恶鬼让反叛军严重受创，最终决战败势渐显。
　　所有的好兆头都让众人窥见了胜利曙光。
　　可就在此时，后方却传来了燧皇临阵叛变的消息——诛魔失败，真佛玉脂消散，波旬被封。
　　而四面佛也因此永失复生之机。
　　此战过后，反叛军重新退回六迷界，四悟界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和平。
　　曾经被羲和军遵奉敬仰的将军——燧皇都少煊，也因为暗通敌军、反叛谋逆之罪被句龙成功缉拿，锒铛入狱。
　　被翻得卷起了角的纪年簿重重合上，宫执将这本记载着天部自存在以来发生过所有大小事的史书重新塞回书架上。
　　仅仅只是过去了三年，堆垒了万千战士血肉的圣魔之战竟已成为史书上冰冷的寥寥数字。
　　仿佛那已经成为一道被刻意回避的沉疴，而众人只管想着该如何疗愈就好了。
　　门外的侍女进来通报：“圣司大人，殿下有请您到议事厅一叙。”
　　宫执侧目扫了她一眼，回道：“真难为他还想起今日邀了我过来，带路吧。”
　　侍女连忙称是，头弯得比刚才更低了。也不是宫执故意吓唬人，他正好好的在初禅天神庙里一般冥想一边计算着星轨，结果刚要窥见一点有关未来吉祸的因果线时就被因陀罗的召见打断。
　　岁星转移，星轨再变，那条因果线重新隐入万事万物里。
　　被搅乱占卜自然心情不佳。
　　因陀罗只以为宫执是等久了，命侍女给他准备了好几盘鲜果和蜜酥摆满在桌子上。
　　宫执随便拿了块蜜酥，然后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眼瞧有些兴味索然地咬了口蜜酥，“殿下，我已经不爱吃糖了，您还是把我当小孩。”
　　“这也没错呀，在殿下面前你可不就是个小孩吗？”
　　开口的也是位宫执熟悉至极的人——初禅天神庙祭司瓦克莎。只见对方迎了上来，手中权杖的吊坠随着脚步一晃一晃响，在议事厅内回荡着涟漪。
　　因陀罗放松一笑，“不，是我的问题，总还是把你当成那个爱缠着少煊的……”
　　宫执动作突然顿住，把蜜酥放回了盘子里。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因陀罗后知后觉地露出几分悔色。
　　可瞧见宫执神色如常地又抓起一把樱桃在手里，左挑右选地捏了一颗又红又大地放进嘴巴，也不急着吃，贝齿轻轻咬着樱桃含糊道：“你们干嘛都对着我一副凝重的表情，那个叛徒越狱了？”
　　“倒不是……”瓦克莎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宫执又往嘴巴塞了几颗樱桃，把两腮塞得鼓囊囊的，有点不明所以地看着二人：“哎呀，你们真不用顾及我的，反正我也不记得了。”
　　“我倒是还一直奇怪您怎么只是把他关起来，而不是处死了。天部历来对叛徒的处理方式都是这么温和的嘛？”
　　因陀罗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先说正事吧。”因陀罗正色道，“四面佛复生有转机了。”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瓦克莎颔首，在旁补充道：“没错。这些年我不断翻找各种典籍文书，终于寻查到这世间存在有一种名为玉菩提的至臻至圣之物，可以活白骨、诛万魔，乃是真佛舍利，而其中蕴含的浩瀚佛气能够完全诛杀波旬，唤醒梵天大人受伤沉眠的灵识，以此由死转生。”
　　“只是玉菩提非佛缘深厚之人，不得其踪迹……”
　　宫执很快明白过来，他很是高兴地上前单膝跪下，端端正正的给因陀罗行了个礼，说道：
　　“九曜愿为四悟界寻来玉菩提，以助梵天大人回归正位。”
　　“嗯不错，这回的觉悟很高。”瓦克莎没忍住笑意，轻轻揉了一把宫执的后脑勺，“看来是真的长大了。”
　　宫执不满地嘟起了嘴，垂直脑袋小声嘀咕着：“此等大事我又岂会置身事外，袖手旁观。莎姐姐这是要看低我了。”
　　四面佛复生事关整个十界，阿修罗部与罗刹部虽说已经暂退六迷界，但这些年里仍在不断骚扰与我们四悟界接壤的地方，另外还有不知何时会破封而出的波旬为隐患。
　　眼下的和平就像架筑在钢索之上，随时都能破碎崩塌。
　　“此行需穿行六迷界，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比起宫执是否会接下这个任务，因陀罗还是比较担心凭他那时好时坏的三脚猫功夫和丁点大的心眼，怕是人还没到边界处就先被人给宰了。
　　“或者，让我为你安排一位随行的战士？”
　　这话倒是也提醒了宫执，眼睛一亮，马上来了主意，“那我可以挑选谁与我同行吗？”
　　因陀罗倒是不意外这话，“可以，你想要谁？”
　　平日宫执常在婆罗净天四处晃悠，天部众里他多少都混出个点头之交，就连那些坐骑对他都挺亲近的，有几个特别交好的挚友想要一起同行也是正常。
　　心中正想着，因陀罗就听见宫执的声音平静，缓缓地传了来：“我想要——都少煊。”
　　二人听完皆是一愣。
　　“你是认真的？”因陀罗皱起了眉，“你应该知道，被关押在泥婆暗狱之人是不会有释放之日的。更何况，你要的还是一个身负四面佛灵识沉眠之谜的叛徒。”
　　“九曜，这可不能开玩笑。”瓦克莎道。
　　“我是认真的。”
　　宫执站起来，似乎没有接收到瓦克莎的信号，只是那双瞧着他们的明亮眼睛里，隐隐透露着某种不可动摇的执拗。
　　他给他们解释道：“我选他的原因有三。一是当年他害得梵天的灵识沉睡，此事本就应该让他负责到底。二是那个都少煊被抓之前不是一直说自己没有背叛，这些年羲和军里其实有许多人都不满您没有查明为什么当时都少煊放了波旬，然后又将他封印了，说白了就是他们觉得都少煊另有苦衷。我认为，您可以借这个机会一证，看看都少煊究竟是有逆贼还是忠臣……”
　　“没必要。”
　　“随行之人我会另外给你安排好，你先回神庙吧。”因陀罗打断了他的话，草草地唤来侍女将宫执请了出门。
　　瓦克莎站在旁边不敢多言。她极少见到能天帝大人这副强势的样子，无论在什么场合，她见到的因陀罗都是一副平易近人又谦和有礼的模样。
　　除了遇上与都少煊有关的事。
　　如今再加上这般避而不谈的态度……瓦克莎心中的疑云又增几分。
　　她左手提起裙摆微微欠身，道：“殿下，九曜终归还是小孩心性，言行上难免会有所欠缺多有得罪，望殿下不要与他计较。”
　　因陀罗“嗯”了一声，他望着瓦克莎蒙着白纱的双眸，又问：“无□□天仍没有消息传来吗？”
　　“没有。自六年前那罗延天大人将梵天大人的灵识化物金线莲交予我之后，似乎也再未回到无□□天当中。”
　　“好，我知道了。”
　　“那下官也先回神庙了。九曜出发前，我想为他做个祈福仪式，需得提前接有些露华。”
　　瓦克莎一走，偌大的议事厅瞬即气氛骤变。
　　白瓷拼接而成的地面渗入浓稠诡异的黑雾，慢慢在因陀罗的身后汇聚成一个“人”。
　　只见那抹人影毫不避讳地直接附耳过来，沉沉地笑道：“一次两个人，你承受得过来吗？”
　　“和瓦克莎待一块那么久，都干了些什么呢？”
　　那把声音分明雌雄模辩，可因陀罗偏偏从语调里带着的那点慵懒辨出那人说话时的神态、动作，然后不自觉地想到那人是用怎么样的目光锁住自己的。
　　他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因陀罗合上了眼，呼吸有点重，“在暗处躲了这么久，你不是都听得清清楚楚了吗。还是说如今的你脑子里就只知道想着那些肮脏东西了？”
　　“我哪里还动得了你的结界。”那人影直起身，不知从哪拿来一朵娇艳欲滴的曼陀罗花放入因陀罗鬓边的青丝里。
　　雪白的花瓣还粘着露珠，倒是把人衬得温润，仿佛还是旧日那个痴心花圃的小少年。
　　“方才来的时候路过你的花圃，看见花开得那么艳就忍不住摘了一朵。果然，这种花就是要在你身上才算好看。”
　　“不过要是把它弄脏的话，就更美……”
　　“够了！”
　　因陀罗将花狠狠甩开，只见他右手手心凝出雷电法术，径直就要劈向黑色人影。可那人影的动作却是更快，释出一道墨色环带将因陀罗双手紧缚，钉死在了后面的壁画上。
　　仿佛早就猜到因陀罗会使出这一招，黑色人影很是高兴的缓缓落在他的面前：“殿下，这种程度的雷电是奈何不了我的，你应该用你的千方列缺。这样，连同另一边的我也能被业火一把烧成灰烬，永不超生。”
　　“承认吧，你根本对我下不了狠手。”那人影直接压了下来，他伸手捏住因陀罗的下巴，强迫他们的视线在昏暗的角落相接，缠绕，直至无处可逃。
　　他紧紧盯着因陀罗那双湖水般明净清澈的碧眸，因为羞怒而微微泛红的眼角实在过于诱人，仿若粉荷映在碧波之上的颜色。
　　“对，我是狠心不下。”
　　“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像罗刹主这般，对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赶尽杀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