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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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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淮不记得昨晚自己是如何挪到床上的,他只是猛然惊觉自己的作业没写。
现在是早晨六点整。他翻了个身眯了一会儿,才悠悠转醒,爬起来把昨晚的饭热一下,边吃边回想昨天的作业是什么。
“嘶……”他瞪着眼睛抽了口气,扒两口饭菜就跑回房间拿笔去了。写作业的同时顺便感叹一下自己的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
他看了眼英语卷子上如同蚂蚁排衙般的字母,打算去学校抄。上面都是选择题,自己抄的时候注意点就行。
“哎?宁哥今天没来啊?”孙鑫扬哑着嗓子问他,还咳了几声。
“啊?不知道啊,把你英语作业借我一下,昨晚没写。”林淮提着书包抖了抖,掉下来一支笔,他捡起来,“谢了。”
“我瞎写的,你随便改点儿吧,今天早上补的。”
“知道了。”
江宁是下午来学校的,戴着黑口罩。林淮转头的时候看到他脸边剐蹭的痕迹,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什么情况?江宁出去跟人打架了?虽然他并不知道江宁会不会打架,但江宁有些时候确实挺吓人的。
独来独往,不说话,冷淡,他甚至感觉到了若有若无的忧郁气息。
他想着,把草稿纸撕下一角,画了一个笑脸还附了句:怎么了?
指尖碰到江宁的桌沿,他缩了缩手,又把那张小纸揉成团扔进了桌洞。
今天下午似乎有要下雨的节奏。天灰蒙蒙一片,乌云层层叠叠地铺在整块天空。班里有人把灯打开了,老师还在台上激烈地阐述着题目解法。
台下是东倒西歪的学生撑着头,转着笔,没有几个看书的,林淮也不例外。
“听课!一个个的,干什么呢!”老师暴躁地吼了一嗓子,在黑板上重重一击。
这老师姓龚,学校里出了名的暴躁。据说有几个著名的混混翘他的课,被收拾惨了,从那以后基本上没怎么翘他的课了。
林淮知道一些他的事迹,从孙鑫扬口中得知的。
一旁的江宁不为所动,在抽屉里摆弄手机,桌上摊着一沓卷子和厚厚几本打开的资料书,完美营造出一种“努力学习”的感觉。前桌的孙鑫扬被吓得一激灵,手中的刻刀笔长长地划拉出去,课桌上又新添了一处划痕。
下课后,班主任把林淮叫到办公室,对他说:“林淮,你妈刚才跟我打了个电话,说让你今天先别回家,在校门口那边的路等着,她来接你出去吃饭。”
什么?
“知道了,谢谢老师。”林淮扯了扯嘴角,快步回了教室。
吃饭?是跟那个宋叔叔在一起吧。林淮努力地回想着上次送他们来这里的男人,依稀记得那人挺高,梳着中分,脸像是打了马赛克,想不起来了。
林淮背上书包出了校门,在街道的拐弯处看到了张婕,还有旁边的宋兴辉。
这种感觉,像那天上午宋兴辉接他们来到这里的情景。自己从一块区域,被人拽着来到一个新的区域,突然、无法拒绝。
林淮百无聊赖地看着过往的人群和车辆,有点想睡觉。
宋兴辉带他们去了一个比较有格调的中餐厅,张婕点了几道菜,问他要吃什么。
林淮随口报了几个菜名,眼睛瞥了眼墙角那个系鞋带的男人,穿着灰色的外套,穿了双运动鞋。后面还有一个人双手揣兜,若有若无地往餐厅某个小门处瞟。
直觉告诉他,有事。
灯闪了两下,整个餐厅陷入黑暗,还有戛然而止的谈话声。
“怎么回事啊?怎么搞的?”某个桌子传来一声,这人嘴里应该还有菜没咽,模糊地吐出几个音节。话音刚落,马上有人附和。
“停电了?”这个声音刚落下,人群瞬间爆发出笑声,林淮还听到了拍桌子的响声。
宋兴辉对他们说就坐在这等着,张婕忐忑不安地抓住了宋兴辉的手,往黑暗处望去。
几秒后,灯闪了几下又亮了,林淮听到了跑步和推桌子的声音。
“不许动!”三个便衣从一个小饭桌旁边一齐冲上来,后面的便衣摸了一下腰侧,“不许动!”
那个系鞋带的朝反方向拼了命地跑去,推开了几张桌子却不料那边还有人,他们一齐冲过来擒住了他,把他摁在地上,拷上手铐。
“干什么!放开我!轻点儿!”他想起身却被两个便衣压着,疯狂地晃动着双手和身体,试图逃脱。
另一个人看到了这边的情况,转头就往前台快步走去,一副毫不相干的模样掏出手机看。
很快他也被便衣擒住,“咔”地一声被拷上手铐。他没有狡辩,也没有挣扎,沉着声音问道:“你们是不是抓错了?”
那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道:“胡单,请配合我们的工作,跟我们走一趟。”便衣朝身后几人挥挥手,示意可以带走了。
那个系鞋带的现在已经痛哭流涕了,他在地上挪动着,一句一句地央求:“求求你们了,警察同志,我家里还有两个老人和两个孩子,他们就等着我挣钱啊!我,我,我保证下次不再犯!放了我吧,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求求你们了,放了我吧……”
“啊!”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惊呼一声,旁边的西装男牵住她的手,示意她别出声。
“放开!放开我!你们抓错人了!他逃跑了!”那个系鞋带的人疯狂扭动着,却仍被那几个便衣带了出去。那个到处瞟的倒是没有挣扎,乖乖跟着走了。
“你们……”
餐厅内渐渐有了声音,大多是“搞什么呢没事吧”之类的话语。
林淮收回视线,盯着自己面前的碗盏发呆。张婕表情也没好到哪去,眉头紧蹙,一下又一下地给自己顺气,一旁的宋兴辉拍着她的肩,柔声安慰着。
现在谁都没心情再吃饭,张婕吃了点菜就放下筷子,盯着餐厅门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林淮也吃了一些,看张婕吃完了也没有再吃。
“那……回去吧,今晚在我那睡。”张婕招了招手,让服务员打包。一顿好好的饭就这样不欢而散,宋兴辉沉默着把他们送回去,洗漱完和张婕在卧室里说了一会便关了灯。
林淮有点想吐。他捂着肚子进了卫生间,因为今晚没吃什么,开始干呕。
他一手撑墙,眼里有泪花,眼角泛红。过了一会,那种恶心的感觉总算减淡了一点。他扶着墙进了卧室,靠在椅背上,垂眸不语。
明明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为什么还记得这么清楚!他抱着头,伏在桌子上,肩膀微微颤抖。手指骨节因太用力也泛着白,指尖勾住了几根发丝。
那些事,不是过去了就过去的。它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深刻地映在脑子里,挥之不去,无法改变。
几分钟后,他抬头抹了抹眼睛,打开手机摄像头怼着自己的脸。还好还好,没太大问题。
手还是抖着的,他把今天的作业拿出来,掀开笔帽,用左手摁着,右手尽量不抖。他开始写数学卷子。
深呼吸——
吸——
呼——
他抿了抿唇,将那些事暂时地赶出自己的脑海。不要让这些空想的事影响到自己,现在应该做题,只是做题,不要想别的。他在心中提醒自己。
可越是这样,就越抑制不住地去想。就像是那些恐怖故事,成千上万次的控制自己却仍然是无用,只能任由自己心中并不存在的幻想恐吓自己。
明知是假,却信其真。
刚才在餐厅那个话多的人穿了件长袖,面色枯黄,眼窝深凹,甚至动作和行为都有些神志不清。干了什么,显而易见。
林淮控制不住地把他往自己记忆深处的那个男人联系在一起。每次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要被惊动很久,回过神来再不安地回到原来的生活。
纸上的字越来越飘逸,笔画也歪歪扭扭的,像刚入学的小朋友写出来的字母。
林淮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作业写完就行,剩余的明天再说。
他收拾好东西,去洗了个澡。冰凉的水冲在身上,缓解了浑身的沉闷与疲惫。这感觉确实挺爽,像是把所有的一切全部冲下去,挣脱所谓的束缚。
只是……冲凉水澡的后果就是感冒,林淮出去的时候,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发红的鼻尖,眼泪再次涌上眼眶。
他钻进被子里,连头都蒙住,手在床头摸索着,“啪”一声关了灯。
睡吧,说不定是场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