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旅行当然会遇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人》雨安灵

52、6 梅林的苦难

　　——什么是恐惧？

　　看着脚边面目扭曲的尸骸，周明瑞捻了捻沾满鲜血的手掌。

　　——什么是期待？

　　周明瑞翻阅自己尚且为人的记忆，将天尊赐予他占据的这具神话生物躯体，变幻为他作为人类的模样。

　　——什么是执念？

　　大海深暗的表面一派风平浪静，倒映着血红的满月；谁也不知海下是怎样的暗流在无止息地翻涌呼号。周明瑞坐在崖边，望着大海中偶尔泛起亮色的深红倒影，禁不住向前微微倾身。

　　“你在这里干什么？”

　　天尊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身后。看着坐在悬崖边微低着头的周明瑞，祂笑了笑，滑腻的触手随后捉住了他的手腕，攀缘而上。

　　“你在看海？”

　　“我在看月亮。”

　　天尊觉得有趣。哪有人低着头看月亮的？

　　“今天你没有履行你的职责。”

　　“我放弃了。”周明瑞的语气毫无波澜，平静得就像在说什么与他无关的事。

　　“哦？可是你已经得到我的应许，等那位上帝再次死去，我的计划也全部成功，你就可以落叶归根了。”

　　“我放弃了。无论是作为眷者、神妻抑或奴隶的义务，我都不再承担。要杀要剐随你，我只想自己安静一下。”

　　缠绕在周明瑞身上的触手收紧了许多，如果他还是个普通人，他的内脏都会被这一下挤成碎块。但他仍旧面无表情。

　　天尊的脸凑到了周明瑞的眼前，凭借序列能力伸长脖子而免去弯腰的祂此刻看起来滑稽又惊悚。祂脸上此刻正戴着苍白的面具，在黑夜中颇为醒目，周明瑞目光的焦点却迟迟不落在祂的脸上。

　　“原因呢？你不是一直自诩人类，并且为你作为人的坚韧而自得吗？”

　　是啊，为什么？周明瑞露出挣扎之色，眼里流淌出空洞的痛苦——他甚至不知道没有任何情感支撑的它能不能称为痛苦。

　　——承认吧，你自己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想承认而已。亲口说出来，这家伙不听到你投降，不看到你表露丑态，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已经……不能再称作一个人类了。”

　　周明瑞缓缓闭上眼，心中仿佛有一轮洁白的满月，片片崩解。

　　“放我走吧，祈求您，至高无上的主宰。我已经没什么值得您掠夺或取乐的了。”

　　那熟悉的嗓音听起来并没有被他的话惹怒，甚至似乎有一些难言的愉悦：“好吧，既然如此，你该带着你的全部‘行李’离开这里了。”

　　周明瑞讶然，他睁开眼，正看见捆缚身体的众多触手之一抬起，拨开他过长的、遮挡面容的头发。

　　与之同时，周明瑞取回了许多属于他的东西——

　　躲避追杀的周明瑞依靠封印物随机传送，落在西大陆的土地上。看向四周，他发现了一些建筑残骸，那些建筑风格令他回想起地球；

　　被派去给精灵族制造麻烦的周明瑞意外撞上了精灵王，突袭之下落入大海。他在海底发现了井口极小的深井，就像是石油的开采井口一样；

　　正在统计这个世界基础规则的周明瑞放下又一叠资料。桌面上一字排开的纸页描述着一个又一个巧合般的事实：365天，有闰年，一天约等于24个小时……天文学与物理学理论都极为相似，至少可以按照等同来直接使用；

　　还有那些对话——

　　“为什么你总是说我会回到我的故乡，而不是说送我回去？不，回到这个词并不准确……”

　　而天尊总会在这时将这段对话的记忆偷走。

　　直到此刻，所有的记忆被归还。

　　无法理解的巨大的痛苦袭来。

　　他的双眼变得空洞寡神，身躯难以自制地颤抖；他的皮肤迅速出现褶皱、出现流动的透明“细芽”，变成一只只疯狂蠕动的灵之虫落下。

　　可他甚至无法流出一滴眼泪。

　　作为无数灵之虫聚合而成的神话生物，这种奢侈的液体，只在他有心操纵身体的时候能够“正常”地出现。

　　他发出无声的尖叫。

　　“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天尊好整以暇地偷走了他的失控，让他保留了一个囫囵的人形，“怎么能这么说？我只是没有告诉你全部的事实罢了。‘送你回去’，从一开始就是你主观的臆断。”

　　祂装模作样地惋惜道：“唉呀，我出于好心才没拆穿呢。”

　　你倒不如一开始直接杀了我——周明瑞木然地想。

　　捆缚他的触手减弱了它堪称刑罚的力度，周明瑞勉强残留人形的躯体被这个生性恶劣的神灵拥抱。

　　“真可怜呀，这个荒芜、衰败、生活在恐惧之中的世界，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故乡。这份痛苦怎么样，喜欢吗？”

　　“呜……不要……”不要再说了……

　　周明瑞倒在地上，他仰望着漆黑天穹，仰望着妖异的、血红可怖的圆月，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源自此刻的、内心的情感。

　　恨。

　　这一局的输家是周明瑞。他在攻伐之下被撬开了坚硬的外壳，在福生玄黄天尊的操纵下流泪崩溃。

　　但他在胜者面前藏好了自己的仇恨。

　　周明瑞要精心准备一场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