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橘子味的夏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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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誓，这瓶安耐晒是我人生最后一次信任玄学。”周念北把饭盒往餐桌上一磕，瓷勺撞在糖醋排骨上溅出汁，“你看这脖子——”她撩起迷彩服领口，后颈处的“V”字晒痕像道烙铁印，“比唐朝意的月牙疤还规整，教官怕不是拿量角器卡着晒的吧？”
曾庆鱼凑过来，指着她后颈笑出梨涡：“你得往好处想，你这‘V’字晒痕多别致，比许灵泽的‘条形码晒痕’强多了——他昨天把手机夹在领口听歌，现在脖子上全是格子印。”
许灵泽把不锈钢餐盘往桌上一墩，迷彩服领口露出红白相间的印子：“去去去，我这叫‘新时代条形码’，扫一下就能解锁冰镇橘子汽水。”
忽然许灵泽压低声音，凑近周念北耳边：“看见没？那个穿黑T的男生，刘易蓝正在往唐朝意的饭盒里撒辣椒粉，你不打算美救英雄？”
张碧鸯用糖纸指了指唐朝意作训服下露出的脚踝，“看见没？脚踝还有淤青，刘易蓝非说他半夜翻墙去打架，他俩是有什么仇吧。”
李晓雨慌忙摆手，指尖绞着迷彩服下摆的抽绳：“才、才不是打架……他说那是上次帮邻居搬花盆砸的……”
话没说完就被曾庆鱼打断：“大家都传他初中把人打进医院，你看他锁骨下面那道疤，多像刀伤！”
张碧鸯撕着橘子味薄荷糖包装纸，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得了吧，人唐同学的疤是英雄救美留的。”
食堂吊扇吱呀作响，刘易蓝的起哄声突然炸开：“唐朝意！你裤兜漏糖纸了！”他举着从地上捡起的橘色糖纸，故意在鼻尖嗅了嗅，“还带着橘子味，社会哥也爱吃甜的？”
全班爆发出压抑的笑声，许灵泽小声补刀：“人家这叫‘反差萌’，果然，人人都有一颗少女心。”
“又不是只有女生才可以喜欢吃糖……”周念北泛着嘟囔，因为太吵，她的朋友没有听见。
唐朝意猛地站起来，作训服带翻了搪瓷饭盒。
他耳尖红得滴血，却故意把领口扯得更开，露出锁骨下方的浅褐色疤痕——这道被传为“刀伤”的旧疤，其实是初中替小朋友挡自行车时蹭的。
“关你屁事。”他闷声说了句，又坐回原位。
张碧鸯忽然凑近，手肘压得不锈钢餐盘变形，“昨儿我看见他在便利店买创可贴，你说他总蹭破手，是不是偷偷在宿舍折什么东西？”
她忽然压低声音，用勺子尖戳了戳斜前方——唐朝意正坐在靠窗位置，把军训帽檐压得低低的，指尖在铁盒里摆弄糖纸，每张都折成小方块，码得比豆腐块还整齐。
食堂的吊扇吱呀作响，混着糖醋排骨和汗味的热气在天花板上盘旋。
她闻到邻桌的韭菜鸡蛋味，忽然想起今早集合时，唐朝意的作训服领口还沾着这种味道——那时她正蹲在地上系鞋带，抬头便看见他裤脚沾着的食堂地砖碎渣，和她昨天掉落的数学草稿纸，躺在同片树荫里。
周念北盯着唐朝意校服第二颗纽扣下的银杏叶吊坠，想起三天前站军姿时，他后颈的碎发如何被汗水粘成绺，顺着浅褐色疤痕滑进衣领——那道疤在作训服领口敞口处若隐若现，像极了她奶奶腌菜坛上的月牙裂痕。
“刘易蓝你找死啊！”隔壁桌突然传来惨叫，名声不好的魔王正把辣椒粉往别人饭盒里撒。
周念北看见唐朝意的肩膀轻轻抖了抖。
“话说高一高二都军训，教育局是不是和太阳签了对赌协议？”张碧鸯的话把她拉回现实，女生用纸巾垫着拿起热鸡蛋，在晒红的胳膊上滚来滚去，“去年高一军训我晒成卤蛋，今年以为能当学妹乘凉，结果还是被教官骂成孙子。”
周念北听到这话，忽然笑了一下:“有没有种可能只是单挑像折磨我们呢，这还不如让我多读5天书呢。”
周念北戳了戳自己的迷彩裤膝盖——磨出的毛边比去年更严重，膝盖窝还留着匍匐前进时蹭的红土印。
她忽然看见唐朝意站起来，怀里抱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军训服，左袖口的银铃挂饰晃了晃，和她储物柜里那只缺了铃舌的旧铃铛，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他要去哪？”周念北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张碧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调侃道：“哟，这么关心唐同学？说不定是给哪个女生送衣服呢。”
周念北脸颊微微发烫，嗔怪地推了张碧鸯一把：“别乱说。”嘴上这么说，眼睛却还是忍不住跟着唐朝意的身影。
只见他穿过食堂，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背影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
下午三点的操场像口烧红的铁锅。
周念北盯着唐朝意后颈的碎发，数着第17滴汗珠坠落的轨迹。防晒霜在额角结成白色颗粒，混着咸汗流进眼睛，刺得她想骂人。
周念北听见前排传来极轻的“嘶”——他的食指被糖纸边缘划破，血珠渗进橘色包装纸，在“橘子味”三个字上晕开红点，像朵迷你的火烧云。
隔壁排的刘易蓝突然“哎哟”一声，被教官拎出来罚蹲，帽子里掉出的小风扇在地上打转，吹起片槐树叶。
“三排左二，目视前方！”教官的皮鞋碾过她影子，鞋跟踩碎只正在爬的蚂蚁。
她慌忙端正视线，却看见唐朝意的作训服口袋鼓着，露出半截橘色糖纸——和她昨天分给全组的橘子味糖是同一款。
昨天中午她把糖盒递过去时，他指尖在盒里停顿了三秒，最终拿了最底下那颗，糖纸边缘还留着她早读时画的小太阳。
蝉鸣在头顶裂成碎片，周念北忽然想起高一军训时，她躲在宿舍写小说，把教官写成冷面将军，却在结尾让将军给士兵分橘子糖。
此刻现实中的“将军”正背着手踱步，皮靴踩在跑道上发出“咔咔”响，比她小说里的战靴声刺耳百倍。
什么时候才能休息……就不可以早一点放吗！！
“报告！”前排突然传来闷响，李晓雨晃了晃，晕倒在唐朝意肩上。周念北看见他慌忙扶住女生，作训服口袋里的止痛片药盒滑出来，落在她脚边。
药盒上的名字，和奶奶床头柜上的一模一样。昨天在便利店，她看见他对着这款止痛药发呆，最终拿了两盒，一盒放进书包，一盒塞进裤兜。
“全体休息！”教官的哨声响起时，唐朝意正蹲在地上捡药盒，指尖碰到她的迷彩鞋尖。
他耳尖通红，像被太阳晒熟的橘子：“李晓雨低血糖……”
话没说完就被张碧鸯风风火火地拽走，女生举着矿泉水瓶大喊：“周念北你发什么呆？帮我接水去！再不接水，我快要渴死了！”
接水时，周念北看见唐朝意在树荫下给李晓雨递橘子糖，糖纸发出熟悉的脆响。
他的铁盒敞着口，里面躺着只新折的纸船，船底用铅笔写着“别怕”——字迹歪歪扭扭，像刚学写字的小孩，却比任何公式都更让她安心。
……
熄灯后第四十七分钟，紧急集合哨声像把钝刀劈开黑夜。周念北套上作训服就往外跑，鞋带在脚踝处打了三个结才系紧。
宿舍楼拐角的路灯下，唐朝意正单膝跪地，手电筒咬在嘴里，笨拙地往手腕贴创可贴。
周念北这才想起来，下午拉练时，他替她挡住了滑落的背包带，手腕被金属扣硌出条血痕。
“我帮你。”周念北摸出兜里的创可贴，指尖触到他皮肤时，发现伤口周围还沾着下午训练时的草汁。
他慌忙摆手，铁盒里的糖纸船发出细碎的响：“真没事，就是怕雨水打湿给你的……”话没说完就被暴雨浇灭，豆大的雨点砸在作训服上，像有人在头顶倒黄豆。
紧急集合完毕，女生们挤在走廊吐槽。
回到宿舍，休息了一下就熄灯了。
熄灯后半小时，周念北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听着张碧鸯在床帘里翻来覆去的窸窣声。
“北啊，”女生突然冒出半个头，月光在她眼镜片上晃了晃，“卫生巾在第二格抽屉，可是我想要便利店的冰淇淋……我的嘴真的很馋！”
蝉鸣在纱窗上撞出细碎的响，周念北摸了摸口袋里的校园卡，便利店晚上十点后就不卖冰淇淋了，但她记得后巷的老槐树，树干上有个歪脖子枝桠，刚好够着围墙缺口。
上周她看见唐朝意抱着习题集从那里翻出去，校服裤脚沾着墙根的青苔，和她小说里将军翻墙时的描写一模一样。
或许她也可以试试。
换上宽松的T恤和运动裤，周念北把校园卡塞进包包里，手电筒用袜子裹住，只留一丝微光。
宿舍楼后巷的路灯坏了三盏，她摸着老槐树粗糙的树皮往上爬，裤子突然被墙顶的铁丝勾住。
不会被困在这里，只能被巡查的保安发现吧……千万不要，这样的话她的一世英明就会毁于一旦。
“靠……”她小声咒骂，在社死和摔死之间，周念北选择了摔死，正想要纵身一跃，手电筒掉在地上，光圈里映出个影子。周念北被吓了一跳。
后巷的老槐树在凌晨泛着潮气，周念北摸着粗糙的树皮往上爬，看清他校服裤脚沾满青苔，和她上周在便利店看见的、他帮老太太拎菜篮时蹭到的，是同片墙根的颜色。
唐朝意正蹲在墙根，手里攥着半片银杏叶，脸上不觉的看出一些慌乱。
“周念北？”他的声音带着夜露的凉，校服拉链拉到顶，只露出半张脸，“你要翻墙？”月光从树叶间隙漏下来，照见他脚边的铁盒，盖子上的银铃轻轻晃了晃，和她手腕上的那只发出相同的频率。
“嗯……是啊。出去买点东西。”周念北慌忙转身，后背贴着冰凉的墙面，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围墙上的闷响。
唐朝意的指尖触到她的线头，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一挑，布料就从铁丝上滑了下来：“去年我翻的时候，挂破过三条校服裤。”他说话时，铁盒里的糖纸发出细碎的响，像在应和夜色。
“噗……”周念北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带着苦涩的空气一下就变成橘子味了。她后知后觉地道歉:“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唐朝意不甚在意，摇头时随便抖落头顶的叶子:“会翻墙吗？”
“会吧……”周念北说这句话的时候底气不足，反正现在也马上翻出去了，“需要我帮你吗？”
唐朝意本来想摇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又点头说:“那个……我的脚有点不方便，可以帮一下吗？”
夜深人静。周念北借力拉住唐朝意的手，在周念北没有注意的时候，少年泛红了耳尖。
便利店的冷光映着两人并排的影子，唐朝意的校服裤脚果然沾着青苔，和她刚才蹭到的颜色分毫不差。
“你要买什么？”他站在自动门前，银铃在铁盒上晃出光斑，“我帮你进去，你在巷口等。”周念北这才想起，男生宿舍查寝更严，但愿他们都不会被发现。
这样的话也不太好，周念北拒绝了:“谢谢，不过我不想太麻烦你。”
便利店的玻璃上凝着水珠，周念北看见他在冷饮柜前发呆，指尖划过每盒冰淇淋的包装，最终拿了橘子味和青提味各一盒。
结完账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纸袋，里面装着卫生巾——正是张碧鸯常用的牌子，包装上印着细碎的银杏叶图案。
“外婆住院后，我常来买止痛药。”回校的路上，唐朝意忽然开口，铁盒在掌心颠了颠，“有次看见你在货架前哭，眼泪滴在橘子糖包装上，把甜字泡得模糊。”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蝉蜕，“其实橘子味的冰淇淋，化得最慢。”
翻墙时，周念北先接住冰淇淋，再伸手帮他递铁盒。
月光下，她看见盒盖上多了只新折的糖纸船，船底用荧光笔写着：“翻墙时盯着银杏叶，就不会怕黑”。
而他的校服内侧，不知何时别着枚银色的小铃铛，正是她昨天落在便利店的、奶奶留的那只。
回到宿舍，张碧鸯捧着冰淇淋感动得差点哭出来:“你是我的救星！！！”周念北却盯着糖纸船上的字发呆。
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她忽然想起白天看见的场景：唐朝意在医务室帮李晓雨贴膏药，手腕内侧的擦伤还渗着血，却坚持说“男生皮糙肉厚”。
也许算是一种逞强，但又何尝不是一种坚强呢。也许对周念北来说，对唐朝意谈不上喜欢，更多的是欣赏。
凌晨三点，周念北摸黑写军训日志，笔尖在“唐朝意”三个字上洇开墨渍。
她忽然明白，那些被她吐槽的翻墙冒险，那些藏在糖纸船里的暗号，原来都是少年笨拙的温柔——他用翻墙的路线换她的安心，她用橘子味的分享填他的空缺，像两枚契合的齿轮，在青春的围墙下，转出彼此的光。
铁盒里的冰淇淋开始融化，周念北舔了口指尖的橘子味，忽然听见窗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她知道那是唐朝意回宿舍的方向，就像他知道她每晚都会在蚊帐里数他的脚步声，直到银铃与糖纸的碰撞声，在夜色中织成最安全的网。
这一晚，周念北的日志结尾写着：“原来翻墙不是为了逃离，而是为了遇见，那些藏在便利店冷光里的、橘子味的救赎。”
而在男生宿舍，唐朝意摸着铁盒里的银铃，想起她裙摆被勾住时，发尾扫过他手背的触感——像片柔软的银杏叶，轻轻落在了他荒芜的夏天。
糖纸在掌心发出脆响，晚风掀起单杠上晾晒的迷彩服，有片晒干的橘子皮从口袋里掉出来，泛着透明的光，像这个夏天最沉默的注脚，像冒泡的橘子味。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橘子味的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