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星星也有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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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日，夏日里的繁闹仍然在角落里肆意蔓延，风卷成了漫漫新叶，万事万物都朝着欣欣向荣的地方而生长。
九月的阳光把宿舍楼晒得发白，周念北蹲在行李箱堆前扒拉了十分钟，指尖被帆布边缘磨得发疼。深灰色行李箱像排沉默的士兵，唯一区别是她的箱子挂着颗塑料星星，是奶奶去年在庙会给她求的“学业星”。
天气燥热，周念北等的有些不耐烦，把箱子搁到角落的地方，起身揉了揉自己的酸涩的颈脖，小声的嘟囔：“怎么还不打开寝室的门啊……林阿姨去哪了？”
声音虽不大，但张碧鸯还是听到了：“她去门卫室那里拿钥匙了，我真的服了，等都要把我等死。”
周念北不可否认，眼睛向上盯着某个点，想着一直等也不是什么办法，随后拍手提议：“走，人气小说家小北请你去吃东西。”
提到“吃东西”张碧鸯的精神面貌明显改善了不少，挽住周念北的手，向学校的超市走去。
买完回到宿舍门口后，林阿姨早也拿到钥匙开开了宿舍门，所以现在宿舍外面没有什么人。
地面上隐约有什么东西反射太阳光，周念北蹲下身子捡起，是她挂在箱子上的“学业星”。
“快走。”那边的张碧鸯早就拿着箱子催促的紧，“下午热，说不定可以出去买点东西吃呢。”
周念北点头，把她的“学业星”随手往兜里一揣。
拎着沉甸甸的行李箱往宿舍楼上走，箱轮在台阶上磕出“咚咚”闷响。阳光晒得她后背发黏，心急着赶紧收拾妥当，脚步便快了些。不料刚迈上三级台阶，脚尖突然撞上凸起的水泥边缘，整个人往前踉跄着栽去。
幸好张碧鸳眼疾手快地扶住周念北摇摇欲坠的身躯，嬉笑生存牙齿专出来，夸张地长舒一口气：“我的妈，这是给行李箱来了个‘急刹车’表演？”周念北被她逗得一乐，忙低头检查自己，发现只是虚惊一场，衣物散落倒无大碍。
周念北拖着零食袋刚迈进宿舍，潮湿的霉味混着樟脑丸气息扑面而来。三张高低床靠墙排开，水泥地上散落着前任住客留下的断发，在阳光里像细蛛丝般闪着光。
“203的风水肯定不好。”张碧鸯捏着鼻子掀开窗帘，窗外正对一棵歪脖子槐树，枝桠几乎戳到玻璃上。她突然指着床底惊呼：“蟑螂！”
周念北抄起拖鞋冲过去时，那团黑影已窜进墙缝。
“算了，别找了，说不定再找会儿，什么奇形怪状的虫子都找出来了。”张碧鸳从桌子上拿出一包薯片，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说出的话却有些招笑。
周念北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再找下去的打算。现在的她要下楼去食堂充饭卡。
“我先下楼去充饭卡了，你充没。”周念北把桌子上和张碧鸯的小纸条往衣服的口袋里一塞，随口问了一句。
张碧鸯想着，从行李箱里把她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在书桌上，似乎是在回忆:“我就不充了吧，上学期刷的还剩不少。”
“行，那我先下去了。”周念北倒也不急了，想着等会儿再回来收东西，慢悠慢悠的走下了楼。
“叮铃”，饭卡从口袋滑出，带出张揉皱的纸条。那是上周和闺蜜的聊天记录：“你不是说碰到了一个像唐骠度的男生吗？要不要去要微信？”后面画满夸张的爱心和“唐骠度代餐”字样。后面画满夸张的爱心，最刺眼的是那句被圈起来的“代餐男主，不磕白不磕”。
周念北正想塞回口袋，忽然手一滑，被风吹到了不远处。
“同学，这是你的吗？”头顶传来清冽的声音，混着若有若无的薄荷味。周念北抬头，撞见个穿着白T恤的男生，手里拎着和她同款的箱子，但他询问的明显不是这个——而是一张她和张碧鸯的小纸条。
和她在叙东一中后巷见过的、从墙头跃下的少年，是同一双眼睛。
纸角刚沾上地面，清冽的薄荷味先漫上来。“同学，这是你的吗？”头顶传来的声音像冰镇过的汽水，周念北抬头，撞见少年蹲在地上，指尖捏着纸条边缘，银杏叶吊坠从解开的校服领口滑出，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银弧——那是她昨夜刚写进《长安少年行》的将军配饰，此刻正悬在现实的阳光里，离她的草稿本只有三步远。
周念北突然想起小巷相遇那天，他接过她递的薄荷糖时，指尖相触的温度比阳光更烫，此刻这温度又从掌心漫上来，烫得她想把纸条抢回来。
“不是。”她慌忙别开视线，指尖无意识摩挲钥匙扣。她不确定这张小纸条的内容可不可以让她身败名裂，干脆直接不承认好了。
周念北猛地把直起想要弯下腰的身子，后颈却漫上薄红——她清楚看见纸条上“代餐”二字正对着他胸前的校牌，而他手腕内侧的红痕，此刻正压在她箱子的密码锁上，位置分毫不差。
少年眨了眨眼睛，这让她想起上周在巷口递出的薄荷糖，糖纸在阳光下折出的光，正好落在他眼尾上挑的弧度里。
男生把箱子放回原地，弯腰时校服领口滑出半截银链，坠着片银杏叶吊坠。周念北注意到他袖口磨出的毛边，和她草稿本里唐骠度铠甲的流苏纹路一模一样——那个在她小说里征战长安的少年将军，此刻正蹲在她面前，指尖划过行李箱拉杆上的划痕。
蝉鸣在走廊尽头裂成碎片，周念北指尖的钥匙扣硌得掌心发疼。男生校服领口的银杏叶吊坠晃了晃，和她昨夜写进小说里的将军配饰分毫不差——那个总在她草稿本角落跃马提枪的少年，此刻正蹲在现实的阳光里，指腹碾过纸条边缘翘起的毛边。
“真的…不是吗？”他垂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周念北看见自己慌乱中攥皱的纸条上，“唐骠度”三个字正从褶皱里洇出来。那是她古风小说的男主，上周她刚在巷口见过他翻墙的模样，校服裤脚沾着的槐树叶，和此刻宿舍窗外那棵歪脖子树的叶子形状相同。
周念北大幅度的摇头，生怕被发现一点的端倪。
“抱歉，认错了。”他声音发哑，耳尖却红得厉害，像被阳光晒透的石榴。
可他明明看见是从周念北口袋里掉出来的。
周念北慌忙摇头表示没事，星星挂饰在箱侧晃出细碎的光，映得他睫毛根根分明，像她用炭笔反复描摹过的蝶翼阴影。
反正都没话说，周念北直接跑去食堂充钱了，没在理会少年的紧张。
……
宿舍四楼飘着新油漆味，周念北插卡开门时，钥匙齿根的小豁口卡在锁芯里。行李箱万向轮碾过地板，她听见箱内传来纸张摩擦的窸窣——本该装着小说稿的夹层，此刻露出半本烫金封面的《李长吉诗集》，书签是片干枯的银杏叶，叶脉间用银笔描着“少年心事当拏云”。
这时周念北才意识到，她的箱子拿错了：“啊——”
张碧鸯从厕所拿了一个晾衣架出来，把她的衣服挂上。听到周念北凄惨的叫声，明显已经习惯了：“怎么了？你写小说的又本子没带？大不了回家……”
还没等张碧鸯说完，周念北就打断了她：“我拿错箱子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似乎是不可置信的，要知道张碧鸯是最讨厌别人打断，刚来的另一个晾衣架“当啷”落地：“姐姐，你是把自己的脑子和箱子一起落楼下了吧？”
“这可不能完全怪我，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而且你知道吗，那个箱子里面不仅有我的小说本子，还有我们的小纸条。”
听到这句话，张碧鸯像垂死病中惊坐起似的冲向了她:“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拿错，你设密码没有。”
“设了，但这个人的密码好像和我设的一模一样，我也是真的佩服。”周念北弱弱的说了一句。
她也觉得奇了怪了，怎么偏偏会有人和她买同款箱子而且密码还是设的一模一样的。
周念北忙不迭的补充了一句“好像就是那个唐骠度代餐的。”
“啥？你们这个相遇也是可以编小说的程度了。”张碧鸯姨母笑，一脸“我磕到了”的表情，也没再管小纸条的事。
周念北无语的笑了笑:“你先别磕CP，我对人家的误会可大了，而且还不知道怎么把箱子拿回来。”
听到误会这两个字，张碧鸯有些疑惑:“误会？什么误会。”
“也就那些事儿呗。我一直以为他是高三逃课翻墙出来的，结果人家和我同年级，我才看到他校牌上的年级，和我们同一届的。”
张碧鸯倒也笑的乐呵:“那不正好，说不定明天分班结果出来还可以分到一个班呢，你就期待一下吧。”
周念北没理她的挖苦，在想怎么把箱子拿回来的事情。
……
更刺眼的是压在底层的铁皮糖盒，盖子上蚀刻着半朵薄荷，和那天他书包侧袋露出的一模一样。
周念北指尖发麻，突然尝到空气里浮动的紧张，像被橡皮擦破的纸页纤维味——她的《长安少年行》手稿，此刻正在某个男生宿舍的行李箱里，稿本扉页还画着以他为原型的唐骠度，护腕银铃的纹路都临摹自他书包带的磨损痕迹。
男生宿舍三楼，唐朝意盯着摊开的牛皮纸信封发怔。
炭笔画里的少年将军骑在战马上，眼尾上挑的角度精准得可怕，校服袖口的毛边被画成铠甲的流苏，连腰线处若隐若现的墙灰印记，都成了护腕上的装饰纹路。
上面清清楚楚的写了几个大字:《长安少年游》。
原来就是她写的，她还会画画吗？
他喉结滚动，发现画稿角落用极小的字写着：“后巷遇见的少年，薄荷味的风，心跳比蝉鸣快三倍。”
“唐朝意，哪个女生给你写的小情书啊。还画了画哎，真爱了。”正疑惑这是谁的东西，他的室友刘易蓝笑嘻嘻的看着他。
唐朝意听到这句话，不经意皱了皱眉:“什么情书，你别一天到晚脑子里就装些这种东西，拿错箱子了。”
说出这句话的人倒漫不经心，刘易蓝却十分震惊:“你……你拿错箱子了，就这么平静？”
“嗯，可能是和……”唐朝意本想说出周念北的名字，转而想到反正说了也不认识，干脆把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里，“一个认识的人拿错的。”
见本人也没有这么着急，刘易蓝也闭麦了。唐朝意则继续捣鼓这个奇怪的本子。
稿纸间掉出张便签，是周念北的字迹：“唐骠度的护腕该有七道棱，像他捡书包时指节的弧度。” 唐朝意突然想起那天在巷口，自己跃下墙头时撞飞她的饭盒，她蹲在地上捡保温桶的样子，发梢沾着片银杏叶，和此刻画稿里将军鬓角的落叶一模一样。
正想着，隔壁床的赵阳抱着篮球撞开门：“唐哥！楼下公告栏贴分班名单了！刘易蓝那孙子跟我打赌，说我进不了实验班，输了要在食堂唱《孤勇者》。”他突然顿住，盯着唐朝意攥得发白的指节，“你小子脸色咋这么差？难不成小情书是班主任写的？”
刘易蓝笑得打跌：“别逗了，班主任能画这么细？我看啊，是咱们唐哥走了桃花运一一”
唐朝意没理他们，目光落在箱子内侧的刻痕上。那是他昨天开箱时发现的，一个未写完的“周”字，笔画收笔处带着铠甲般的棱角，竟和他在“北望长安”番外里见过的“长公主”落款一模一样。
他忽然想起巷口相遇那天，她蹲在地上画速写，阳光给她发梢镀了层金边，像极了小说里长公主初见将军时的场景。
……
叙东一中的男女宿舍只隔了一道门，是锁着的，但门位低，可以翻过去。因为这些年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所以寝室阿姨和老师管的也都不严。
讲过周念北的推算，他既然也是高二的，所以肯定在一层楼，翻翻墙，说不定就能看见他。拿到自己的箱子。
周念北虽然平时看着胆子小，但是一旦下定决心做了某事就绝不放弃。
“哗啦……”周念北用力提起箱子翻到了另一边。
行李箱密码锁“咔嗒”弹开的声音在走廊回荡，周念北抱着错拿的箱子在307门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门开的瞬间，薄荷味混着阳光气息涌来，唐朝意的白T恤换了件同款，领口却多了道新蹭的墙灰，和画稿里将军肩甲的阴影位置分毫不差。
“你的箱子。”两人同时开口，声音撞在门框上。周念北看见他手里攥着自己的牛皮纸信封，稿纸边缘被捏出细密的褶皱，像战马上少年攥紧的缰绳。交换行李箱时，她指尖触到他箱盖内侧的刻痕——是个未写完的“周”字，笔画收笔处带着铠甲般的棱角。
周念北伸手挠了挠后颈，看出来唐朝意的震惊，不想让他误会:“我不是什么不好的人，我只是想拿回箱子”
“那个……”周念北低头盯着他行李箱的密码锁，“你的密码也是1314？”话出口才惊觉，这是她给小说里将军战马取的编号，而他的箱子竟用了同样的密码。
唐朝意耳尖发红，慌忙点头，声音轻得像蝉蜕落地：“便利店买的箱子，初始密码没改……”
“你的小说……”唐朝意低头盯着地板，忽然想到什么“我们是不是在巷口见过？” 他声音轻得像蝉蜕落地，却让周念北尝到了指尖发麻的甜，是阳光晒化薄荷糖的味道。
周念北点头。
“其实……”唐朝意突然低头，耳尖红得比夕阳更烈，“高一的教室抽屉里，有你去年丢的刻字钢笔。”他声音轻得像蝉蜕，却让周念北想起自己在小说里写过的：将军总把长公主的东西藏在儿时的树洞里。
原来在错拿箱子的瞬间，两人的密码早已在数字键盘上悄悄相扣，像未说出口的诗行在纸页间押韵。
头顶的吊扇转得吱呀作响，周念北翻开《李长吉诗集》，发现某页夹着张糖纸，折成能载动心事的小船，船舷上歪扭刻着个“唐”字。
她忽然想起自己稿本里的将军，总在战报边缘画小银铃，和眼前的糖纸船异曲同工。原来早在分班之前，命运就用相同的行李箱、重叠的密码，为彼此的名字写下了连笔的偏旁。
“你的星星挂饰。”唐朝意忽然说，“像长安城的灯笼。” 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奶奶说，每颗星星都是没说完的故事。”
周念北看见他吊坠上的银杏叶，在雨幕中泛着微光，忽然想起稿本里那句被划掉的话：“将军护腕的银铃，原是长公主用星星磨成的。”
“你的本子在我的桌子上，明天拿给你行吗？”周念北问他，才想起来他的本子仍然安静的躺在自己的书桌上。
唐朝意抿了抿嘴，轻微的点了点头。
远处公告栏前传来喧闹，分班名单上，“周念北”和“唐朝意”的名字在高二文科（1）班那一栏紧紧挨着。
张碧鸯举着手机冲过来，刘易蓝掏出零食开始卖票，赵阳抱着篮球喊着要去食堂直播，仿佛谁都没注意到，两个行李箱的密码锁仍停在“1314”，像句没说出口的誓言。
窗外，蝉鸣渐歇，新的故事正在错位的行李箱里，在交换的薄荷糖与银杏叶间，悄悄展开。
这一次，不再是纸上的虚构，而是两个少年，用星星挂饰接住了彼此未说出口的秘密，让心跳在现实与文字的交界处，谱成了同频的蝉歌。
少年也有秘密，星星又何尝不可有秘密呢。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星星也有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