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狸猫换太子·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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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刀和邓申解开穴道推门再看时，里面空无一人。楚留香和那老妇人都已消失。二人在这破屋里翻找一番，确有生活痕迹不假。李刀看着打开的窗户，心想楚留香莫约是带着老妇人翻窗离开了，于是两人不再逗留，离开此地回去禀报。
楚留香把婆婆送回家。婆婆家在城西，跨了半个开封地界，家有不到百倾田地，已是许久无人打理，荒废一边。
门被风吹得“嘎吱”响，楚留香伸手抵住，将婆婆扶进屋内。他今日时间紧迫，只能从大街上挟了一个与李妃身形相似的妇人与他做戏。好在门只开了一瞬，楚留香笃定对方只看到了一个身影，没看清脸。
“婆婆，今日之事情非得已，”楚留香拽下腰间玉环，递给婆婆，“楚某心愧，望祈恕罪。”他身无长物，现下唯一值钱的便是这个玉环。
婆婆是个哑巴，她顺着玉环抓住楚留香的手腕，指了指灶台，拉着楚留香蹒跚地走过去。锅里是两块饼一碗清汤，哑巴婆婆拿手在空中比划，楚留香会意：“您是让我留下来用餐？”
哑巴婆婆点头，就要忙着去生火。楚留香忙把人扶到椅子上，说道：“怎好让您亲自动手。”他做出来的东西还是能下口的。
楚留香生火，瞧了瞧屋内剩余的粮食，简单煮了一个菜粥。婆婆像是许久未曾与人相伴，对楚留香亲近不已，她咿咿呀呀地比划，楚留香连蒙带猜，竟是与婆婆聊了起来。
他知晓了婆婆年少丧夫，中年丧子，前不久儿媳也在国舅爷手上下落不明，后来闻得国舅爷伏法，才想着去寺庙上一炷香，未料恰好遇上楚留香。
说起挟人楚留香面有愧色，他躬身作辑，直言抱歉。婆婆却不甚在意，她一个人孤身久了，想找一人说话罢了。
楚留香留至戌时才离开，临行前还答应婆婆得空再来探望。他晃晃悠悠地回到那山中破屋，竟有人在此等候。待他看清来人，展颜道：“展兄如何寻到这儿的？”
“汴京找人不算难。”展昭道，更何况这里本是梅娘的住处。他坐在椅上微微抬颔，目光落在楚留香身上，简单道出今日之事——郭淮去了开封府与包大人叙旧，但复职之事没有任何进展。
楚留香信步走到展昭身边坐下，道：“他倒还警惕。”展昭听他提起这事儿就恼火，他忿然道：“楚兄可是信不过展某？”
他的眼神烈得灼人，楚留香摸摸鼻子，轻咳两声，才挑着字句应道：“本以为郭淮不认得我，并不会将我我包大人联系起来，谁想他心思如此缜密。”
“所以楚兄昨日从宫中回来时便不愿露面，是因为怕宫中人发现，传到郭淮耳朵里吗？”展昭手叩着桌面，开始猜测，“你留了何物？竟让郭淮如此踌躇难定。”但他也无需知道是何物，只需知道楚留香此番作为无疑将他自己推置于危险境地。
“不过也是一张纸条罢了。”楚留香笑，被展昭狠狠地瞪了一眼：“你总要与我商量才是。”他的担心不假，任谁感受到这般担心都会心头一暖，楚留香又非铁石心肠，怎会无动于衷？
他斟了两杯茶，一杯放在展昭面前，一杯自己拿着，浅笑道：“楚某以茶代酒，向展兄赔罪，让展兄忧心了。”说罢举杯一饮而尽。展昭也端起茶杯，仰头喝下。两人俱是手腕翻转，瞧见对方滴茶未漏，两厢大笑起来。
楚留香又回到了开封府，这次是来带梅娘一家人离开。既然戏已开场，总是要唱完的。
白玉堂觉得楚留香这人很奇怪，分明与那官场格格不入，又为何整日跟在展昭身边，助他一臂之力？他不晓得其中密辛，于是就理所当然的觉得对方一副皮相道貌岸然，一路上便没给什么好脸色。
楚留香无觉，倒是认为此人有趣得紧。屡屡追着展昭比试，屡屡被展昭拒绝也不死心，若不是还有梅娘母女二人，恐怕他要与展昭拔剑相向。饶是如此，两人也在路上赤手空拳地交了十几回合的手。
展昭被扰得烦不胜烦，楚留香又从白玉堂口中听见了“猫”——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了，于是问白玉堂：“你为何叫他‘猫’？”
白玉堂自然不会回答，甚至还觉得他是来找茬的，心里把楚留香和展昭划归为一类。这话还是展昭接的：“圣上亲封我为‘御猫’。”楚留香又转回头看向白玉堂：“他封‘御猫’干你何事？你不服么？”
“我呸，五爷我还瞧不上御赐。”白玉堂啐了一口，“明知有‘鼠’，非要称‘猫’，这不是踩在五爷头上了么？”这江湖有谁不知道他称号锦毛鼠？他性情傲，又对官场颇为不屑，于是瞥了楚留香一眼，又道：“年纪轻轻怎地误入歧途。”
“展兄心中有义，怎算误入歧途？”楚留香反问，白玉堂一下子跳了起来，道：“五爷我就是看不惯这趋炎附势的官场做派。”
展昭听完不愠不火，只是和楚留香道：“他年少心傲，楚兄无需和他一般见识。”这话简直踩了白玉堂的尾巴，他噼里啪啦一大串如同倒豆子的骂声不绝于耳，若不是顾及梅娘母女，手中的剑怕是早已出鞘。
白玉堂说十句展昭才挑着回一句，还句句带刺。两人争论得没完没了。白玉堂言江湖事江湖了，倘若他遇作奸犯科者必杀之而后快，展昭却说杀人者自有国法处置，最后他们齐齐转头看向楚留香。
“我不杀人。”楚留香顶着两人目光，摸摸鼻子道。这下不仅白玉堂，连展昭都有些意外。白玉堂哑了火，上下打量楚留香，啧啧称奇：“展昭，你打哪儿捡来的人？”他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楚留香只笑着，虽然这话听来不可思议，但世界上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少了么？他来到几百年前的世界不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么？
展昭只错愕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他转头看向楚留香，后者也移目过来，嘴边笑意清浅和悦。似乎是解释，又像在感叹：“生命总是很宝贵的。”
白五爷对楚留香印象大有改观，他再定睛仔细打量一番，问道：“瞧着年纪不大，不会是个毛头小子刚出江湖吧？”
“楚某已经二十又二了。”楚留香笑答。惹得白玉堂直呼稀奇，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了，展昭后半路总算得了个清净。
第二天李妃娘娘仍是那个卖菜婆，仍然去相国寺卖菜。既然郭淮如此沉得住气，那么他们便来一个“引蛇出洞”罢！
梅娘陪在明处，楚留香和白玉堂在暗处。郭淮疑心重，定会再次来探，他若是信了“卖菜婆”这一身份，或许包大人复职一事可成；若是不信，仍要杀之，便是谋害皇亲国戚，罪上加罪！
这次攻守易型，万事就绪，只是包拯心中默默而叹，瞧着诸事皆顺，希望不要多生事端。
寺里香烟袅袅，住持拉着展昭来到角落一间不起眼的房门前，语无伦次地比划着，眉间焦急，又连连叹气。
展昭见状让方丈缓缓气，慢慢说。老和尚深吸一口气，带着展昭推开那扇门。
这是一间单独供奉的房间，展昭眼神直直地落在正中供奉的牌位上，唇边笑意凝住。他快步上前，再次确认牌位上的字——李妃娘娘。
“这个灵位是谁安的？”展昭沉声问道。方丈只说是“当今太后”，展昭蹙眉，很快便想到了郭淮。这事非同小可，他转头叮嘱方丈：“我去请包大人来，您在这儿等我。”说罢匆匆离去。
楚留香见到了熟悉的人，他抬手虚摁，白玉堂话到嘴边便消了音。
两人暗暗探头，楚留香见那人离开寺庙，叮嘱白玉堂一句“看好梅娘母女”就追了上去。
白玉堂想喊又不能喊，只能眼瞅着楚留香三两步消失在视野里。他回过头，便看到有人悄悄跟在梅娘身后，嗤笑一声，身形消失在房顶。
楚留香跟着人见了郭淮，听人言毁了什么牌位，又听到去八贤王府上的人方才也动身了。他敛容，返身赶往贤王府。
郭淮倒是打了个好算盘，一面盯着梅娘一面撺唆八贤王。楚留香加快了速度，因为公孙先生在贤王府。
劲风拂过脸庞，带着山间草木的清香，楚留香却无心欣赏。很快闹市的烟火气便将草木花香取而代之，浮于楚留香身侧，他在嘈杂的声音中瞧见了贤王府大门，从高墙上翻了进去。
这是他第二次进贤王府，楚留香庆幸自己来过一次，轻车熟路地找到正在谈话的公孙先生和八贤王。
楚留香并未打扰谈话的二人，只在屋顶静候不速之客的到来。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有人停在府门在，抬手想要叩门。他颔首浅笑，轻巧地落在那人身后。
公孙先生与八贤王论了一番道理后总算把人拉到了己方阵营。虽然他与包大人有些龃龉，但那金丸一出，此事孰轻孰重双方还是心中有数的。
他游说得口干舌燥，在贤王府里喝了两杯茶才起身告辞，出门便见到楚留香倚在门口，脚边躺着不知何方人士。
“公孙先生。”楚留香见人便笑，扛起脚边晕过去的侍卫，道，“楚某特来接公孙先生回府。”公孙策的目光在昏迷的人与楚留香云淡风轻的脸上来回转了两圈，最后咽下满肚子的疑惑，与他一起回开封府。
包大人他们早些时候已经回到府上，展昭看着楚留香扛着一人进来，眨眨眼表示不解。
“郭淮的人。”楚留香活动了一下臂膀，继续道，“我在贤王府门前遇见的。”转而他察觉展昭脸色不好，便问，“怎么了？”
展昭脸色略有些难看，直到见了楚留香脸色才缓和些，他道：“相国寺里有太后给李妃娘娘立的牌位。”楚留香很快就想起了他听到的那番对话，他开口，与展昭的声音叠在一起。
“毁了？”
“毁了。”
展昭看向楚留香，后者解释自己偷听到郭淮与其下属的对话，还说去贤王府找公孙先生的原因也是如此。
“好在你还有收获。”展昭呼出一口气，目光落在地上昏迷的人的身上，浅笑道。楚留香摇摇头，此人尚且不论会不会指认郭淮，就其今日登门贤王府之事最多不过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与那“狸猫换太子”更是毫无干系。
公孙策拍拍楚留香的肩让他不必担忧，遂把自己与八贤王的交易娓娓道来。说是交易多少带了些威胁，毕竟金丸为证，牵扯其中的人自然逃不掉。
此事到底是皇家密辛，八贤王唯恐深陷其中，只旁敲侧击，引得包拯与皇上见面。可有道是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不久之后与皇上当面对峙，一句“‘是’与‘不是’”，问得他是良心难安。
当晚贤王府就派人捎来了话，说皇上明日会提前去相国寺，叫包大人做好准备。接下来便是公孙先生和包大人的筹谋了，展昭今日夜晚不当值，便先行告退。
楚留香和白玉堂看起来相处融洽，正一块儿躺在屋顶上吃酒。他见来人便拎起酒坛子，笑道：“展兄快来，我给你留了一壶。”展昭腾身一跃，落在楚留香身侧，摇摇头笑道：“你们倒是好雅兴。”
“这可是你自己要当的官差，”白玉堂灌了一口酒，“自然没我们这些江湖人来的自在。”他咬重“江湖”二字，斜睨着展昭。
展昭头疼地看向楚留香，见人抱着酒不说话，想来是下午领教了白玉堂的扰人的功夫。于是只能自己开口：“都是为百姓，在朝在野有何干系。”顿了顿又补充，“况且展某月俸四十五两。”
白玉堂听到最后一句气得酒都不喝了，从怀里摸出来个什么东西打向展昭。展昭抬手接下，借着月光一看是枚碎银，他随手抛了抛，道：“白兄出手阔绰。”
话音未落，五指裹挟着劲风袭来，展昭腕上一翻，碎银落在楚留香胸口，两人就当着他的面交起手来。
张龙赵虎抬头看向热闹的屋顶，摇摇头又继续巡逻去了。等楚留香把一坛酒喝完后，两人才堪堪收手，谁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楚留香摇头叹气，这两人就和冤家一样，见面动手必不可少。他无奈道：“今夜给楚某一个面子，坐下一起喝酒罢。”闻言白玉堂坐回去闷声喝酒，展昭捋了捋袖袍，接过楚留香递过来的酒，笑着喝了一口。
三人在月下碰杯，酒坛子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倒是难得的安稳和睦。
相国寺仍然是那个相国寺，展昭楚留香白玉堂三人伏在矮墙边，警戒四周。很快有侍卫开始驱散周围的人群，展昭就知道皇上到了，他竖起手指放在嘴边，示意楚、白二人噤声。
白玉堂看这阵仗直翻白眼，抱剑倚在墙边，要不是梅娘也跟着来了，他才不来这呢！梅娘很快就从侧门出来，捏着帕子担忧地望着里面，白玉堂小声唤了几声，吸引梅娘的注意。
也不知包大人、李妃娘娘和皇上在里头说了什么，楚留香瞧皇上出来时脸色并不好，再看看后面出来的李妃娘娘脸色惨白，他与展昭对视一眼，护送几人回府。
众人回到开封府，展昭随着包大人进入书房。楚留香左右无事，便去寻白玉堂，昨日他追了自己八条街，现下讨要点时间回来也不过分吧。
白玉堂在花园里头徘徊，目光似乎能把门烧穿，楚留香坐在石凳上，看着他来回折腾，低笑道：“白兄坐下来歇歇。”
“梅娘……”白玉堂刚开了个口就安静下来，楚留香摇扇的手停下，下一瞬，花园恢复寂静，仿佛从来无人来过。
李刀并不知自己已经被盯上了，他来开封府只不过是寻杨冰灭口而已。他偷偷摸摸溜到大牢门外，进去。
“他来找那个小侍卫？”白玉堂道。昨日楚留香扛着一个人进府他也是知道的，于是问：“莫非郭淮知道你与展昭的关系了？”
“知道也无妨。”楚留香低声应道，眼下局已破，峰回路转，接下来双方就各凭本事了。李刀已经打晕了看守，正四处寻着杨冰的人影，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手中的毒镖已经扔出，杨冰却未如预想中的死去。白玉堂的剑已然出鞘，挡下了那致命一击，楚留香走至李刀身后，笑道：“别来无恙。”
“是你！”李刀瞠目而视，然后方剑鸣清啸，他咬牙，对着楚留香撒了一把药粉。
楚留香将折扇开于眼前，挡下了扑面而来的粉末。白色的粉尘漂浮在空中，李刀扭身逃窜，白玉堂提剑欲追，被楚留香拦下。他微微摇头：“先看人吧。”
白玉堂嘀咕着收剑，去查看守卫的情况，“你倒是心慈。”他还是没忍住抱怨。楚留香捻起那枚毒镖，回身看了杨冰一眼，见人还闭眼躺在草垛上睡觉，摇头准备离开。
踏出牢门的一刻察觉不对，楚留香脚下一转，闪身来到杨冰跟前，捏住对方下颔转过来，心道不好。
只见杨冰嘴角流出黑血，已然断气多时。白玉堂也蹲在楚留香身边，指尖抹过杨冰嘴角的血放在鼻下仔细闻了闻，道：“中毒而亡。”
楚留香放下人叹了口气，白玉堂敏锐地感到他的情绪在翻涌，他的嘴角还凝着浅浅的弧度，眼睛里透着哀伤。
“走吧，此事还需告诉包大人。”楚留香收了目光，起身。白玉堂跟在他身后走出牢房，又看见他重新扬起笑容，暖如头顶上的灿阳。真是个奇人，他心道。
他们一起去了书房，告知包大人这回事。展昭还未散值，红色官袍加身，当真是如他名字一般——金昭玉粹。
楚留香把毒镖给展昭，后者拿起来仔细观察，随后道：“是郭淮他们的毒镖。”他抬头看向包大人，用帕子裹住递上去。
包拯接过，两条眉几乎都要拧在一起，若说他最不希望与谁为敌，那必然是郭淮。他叹了一口气，将毒镖交给公孙策保管，蓦地想起什么，转头厉声道：“陈琳有危险！”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狸猫换太子·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