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狸猫换太子·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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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处树林。
楚留香摸着鼻子，他依稀记得自己睡前的景象并非如此。
远处有兵戈碰撞的声音，楚留香凝神听了片刻，决定前去瞧瞧。他踏着轻功，身形飘然行走于林叶间。
很快，他便看见两人——一人白衣，一人蓝衣，面容皆是俊朗不凡。
席间一女子插入，待白衣之人不留神时，楚留香便见那蓝衣之人转身掠走。
好俊的轻功！
他暗自赞叹一番，生出了几分一较高下的念头来。很快楚留香便回神，摸摸鼻子，现在哪里还想那么多，总是要先出了树林才是。
他跟着另一伙人——一少妇一女子，还有方才打斗的白衣男子后面，借他们之行离开这里。
楚留香悠悠缀在几人后面，时不时捻一片草，摘一朵花。他把花放于鼻下，嗅了嗅。虽然他鼻子不灵，却仍旧露出了闻到花香时陶醉的神情。
少倾，前面带路者少了一人。楚留香并未在意，也并未露头。他想现在感谢太早了些，等出了这树林，再谢也不迟。
右方岔路汇入，楚留香闻得一阵脚步声，他伸头一看，竟是方才离开的蓝衣之人。
好巧。楚留香刚露出点点笑容，便看见少女扶着妇人退回一人高的草丛间，而后独自跑开。
楚留香不解，展昭自然也不解。他疑惑地看了看草丛中隐约的人影，再抬眸看向女子的离开背影，思忖片刻后追上女子。
楚留香上前，想要扶住妇人，不料对方如惊弓之鸟，拄着拐杖就要打。
他侧身一闪，道：“大娘……”话未说完，只听妇人尖叫：“你是不是刘妃派来的？！”
“我并不认识你口中的刘妃，”楚留香摸摸鼻子，他还是第一次叫人拿着拐杖撵，“在下不过是一个迷路之人。”
“你休要骗我这老婆子！梅娘，你在哪儿啊，梅娘！”妇人跌跌撞撞地拄着拐杖，往前跑。楚留香摇摇头，眼见妇人前方有坡将要踩下，他刚想伸手去扶，却望向密林深处，脚下一动，便消失不见。
接下来找谁引我出去？楚留香思索，很快便有了结论。他走上蓝衣之人走过的路，一路急掠，几个眨眼间便瞧见了自己想要见的人。
他暗自欣喜，却在看到飞镖后微微皱眉。
楚留香见不得女人受伤，更何况还是个漂亮的女人。他手中的花朵已然消失不见，埋葬于那飞镖之下。
展昭反应极快，抽出插在泥土里的飞镖回身掷出，一镖封喉。他回头，看到来人一袭淡蓝衣衫，拱手说道：“在下展昭，多谢相助。”
楚留香也拱手回礼，道：“不必言谢。”
落在身后的白衣之人很快找上，二话不说便拔剑刺来。展昭大喝：“兄台当心！”说罢拉过楚留香，举剑相迎。
楚留香躲不过这一剑吗？他怎会躲不过，只不过是发觉此剑并非冲他而来，未动罢了。
“表哥！”女子一叫，白衣男子便停了下来，只是神情颇有不忿。
展昭见状，当即抱拳：“姑娘保重。”而后看了一眼楚留香，转身离开。
楚留香也对他们略略点头：“楚某告辞。”说罢跟上展昭。
展昭有意等人，便没用全力，脱离开白玉堂的范围后便不再使轻功，落地慢行。不过几个呼吸，后来人便落至他身旁。
“不知朋友如何称呼？”展昭问道。
“在下楚留香。”楚留香微笑说道。
“方才多谢楚兄出手相助。”展昭又一次郑重道谢，倘若不是楚留香出手，那一飞镖展昭能躲，梅娘又如何躲得？
“展兄此话言重，佳人有难，楚某又如何能袖手旁观？”楚留香又摸上自己的鼻子，说道。
他的鼻梁挺拔，就如同他人一样坚毅。展昭很少会用外貌给一个人下定义，但楚留香是个意外。他的薄唇锋利，不笑时或许有些冷漠，但现下笑起来，就有了春风拂面之意。
在江湖，又不似江湖。
展昭动了心思，又或许见到对方第一眼时就有这个心思：“今日见楚兄，犹如一见如故。不知楚兄可有时间，与我共饮一杯？”
楚留香有个很爱喝酒的朋友，所以他会喝酒，而且酒量相当不错。于是他笑道：“好！”既出了这树林，还有美酒兄弟相伴，何乐而不为？
两人离开树林到来一家酒馆。江湖之人豪情千云，未说几句话便干了一坛酒。
他们不问来历，未言归途，只在当下，在这家既不破败也不奢华的小酒馆内，与对方“会须一饮三百杯”！
展昭官职在身，不便久留，他饮下最后一碗酒，作别：“展昭还有要事在身，他日再见楚兄，定邀府中一叙。”
楚留香微笑，目送展昭远去。他将最后一坛酒喝完，闭目回味了半晌，才起身离开。
“公子公子。”掌柜的忙叫住楚留香，拿出几枚铜钱给他，“方才那位爷付完酒钱后还剩了这么些，叫我交给你。”
楚留香微微一怔，随后笑着接过，但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
手中的铜钱分明刻着明道元宝四字，他出了酒馆寻一处僻静地方，举着铜钱仔细端详——不似做假。
这简直匪夷所思。楚留香浪迹江湖还未遇见过这般离奇的事，片刻后他笑了笑，抛着手中的三两铜钱，进了几百年前的赌坊。
将手中银子以少变多的最快途径是什么？是赌。
楚留香从暗无天日的赌坊里出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他拿着赢来的一袋碎银，在太阳底下伸了个懒腰。
他的眉浓而密，眼睛在阳光下清澈无比。暗处两个小厮低声交流：“主人要杀的就是这白面小生？”
“别小看，他可是用三两铜钱赢了一百两银子！”张平说完抬头，大惊失色——原本站立在赌坊门前的人已然消失不见，只留一缕烈阳的光辉。
楚留香走在街上，他似乎没有地方可去。
他看见一个布衣褴褛的人在街上哭泣。这么好的天气，为什么要哭泣呢？
楚留香走到他身前，蹲下。
八贤王府上今日又来了客，又是包拯。不过这次来似乎是为了品酒赏花。
公孙策捧着酒坛跟在二人身后，心里盘算着等会儿的措辞，怎样才能不拂八贤王的面子又能将话题引到国舅爷身上。
希望展昭不要出差错。公孙先生在心里暗道，随后打起精神与包大人一唱一和，将话题扯到他们此行的目的——国舅爷身上。
赵国栋房内的确有一名女子，但情形却与公孙策想象中的略有差池——女子素手抚琴，国舅爷敲着木鱼。
“公孙先生可有话说？”八贤王松了口气，开口说道。
“我亲眼看见，国舅爷所挟之人正是这名女子。”公孙策与包大人对视一眼，心知计划败露。
二人退出房内，包拯摸着胡须思考。身后公孙先生在请罪，他回身按下先生的未尽之语：“公孙先生休要自责。”
“方才那名女子说，她所弹的乃是‘清心古乐’，”包拯转身，“可是在琴音之中，却流露出无限的哀愁与恐惧。”
“对，那女子分明是在暗示……”公孙策上前一步，神色焦急。包拯再一次打断他的话：“公孙先生！”
他将事情安排明白，自己转回去找八贤王，他要杀个回马枪，再次一探国舅爷的情况。
八贤王被包拯的激将法气得不轻，撂下一句“若真有此事，孤亲自押他到开封府”便甩袖去推国舅爷房门。
主厅内无人，微弱的女声自侧边传来。包拯一凛，快步走向侧厢房，轻轻推开一道缝隙。
八贤王眉目拧起，率先进入，穿过屏风便瞧见白日宣淫的场景。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八贤王气愤之色浮于脸上：“你太荒唐了！”
国舅爷看见后面进来的包拯，腿软了几分，又想起自己的身份，便嘶吼道：“来人呐！送包大人归天！”
“八王爷，你听见了，”包拯眼神瞥向八王爷，“谋害朝廷命官，非同小可。”
八贤王呵斥：“你疯了，胡言乱语些什么？”他拦在包拯身前，眼神锐利地扫过眼前的侍卫，“退下！”
国舅爷似乎已经疯了，他红着眼，把自己外甥推到一旁，对侍卫吼道：“动手！”
那柄剑泛着寒芒，直指包拯眉心，只是无法再近一分了。
展昭大喝，挣开绳子来到侍卫跟前，劈腕沉肘，将剑打落在地，随后一脚踹开侍卫，挡在包拯身前。
他长嗅了一口气，那是郁金香的芬芳，展昭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他笑道：“楚兄。”
“展兄。”楚留香自房梁中跃下，微笑着与他打招呼。
接下来的事由包大人出面解决，展昭与楚留香在花园外头窃窃私语。
“楚兄为何会在那房梁之上？”展昭问道。
楚留香答：“来取一样东西。”
展昭不多询问，眼神停落在楚留香身上，心情颇好：“没想到这么快又再见面，今日过我家中一坐，你看如何？”
“求之不得。”楚留香颔首笑应，他话锋很快一转，“但在此之前，我需将一件东西物归原主。”
他答应之事，没有失信的道理。
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已经抵达王爷府，将罪犯国舅爷押解。展昭看了看包大人的轿子，对楚留香说：“我与你同去，你先等我一会儿。”
他与包大人说清缘由，返身和楚留香一起离开。他们出了王府大门，展昭才说：“好在八贤王被国舅爷之事绊住，否则问起你从何而来，恐怕会治个私闯王府的重罪。”
楚留香只淡淡一笑，阳光扑在他脸上，他笑容如一阵风。一个人的笑怎么会像一阵风？可楚留香就是如此。
两人来到一条冷清的小巷，楚留香拨开草垛，喊道：“吴六，吴六。”
一个落魄的男人探出头来，看到楚留香后表露出无限的欣喜，在看到他身后的陌生人之后又畏畏缩缩起来。
“他是我朋友，展昭。”楚留香介绍，他从怀里拿出一枚上好的翡翠镯子，递给吴六，“你看是不是这枚？”
吴六在听到“展昭”二字时便怔住，眼泪蓄满眼眶，他“扑通”一声跪在展昭面前，声泪俱下：“请展大人为草民做主！”
“快快请起。”展昭赶忙扶起吴六。吴六双手捧着那翡翠镯子举过头顶，情凄意切地道出事情始末。
吴六一介书生，幸而得中举人之名进京赶考，与发妻鹣鲽情深，又因家中只有他们两人相依为命，便一同上京。一路上平安无险，偏偏在城外出了事——那国舅爷见女子端庄标志，不管其是否婚嫁，便强掳而去，吴六不肯，被打断了腿，成了一个跛子。
“琳娘啊，琳娘你在哪儿？”吴六痛哭。
展昭与楚留香对视一眼，心下都明白“琳娘”恐已遭不测。展昭狠狠咬牙，扶起吴六道：“包大人已将国舅爷带回开封府，升堂问罪……”他抿唇，心里将国舅爷千刀万剐，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死不足惜！
两人都没说琳娘的下落，楚留香叹了口气，他觉得对方是应当痛痛快快哭一场的。他把从赌场里带出来的十两碎银拿走一颗，剩下的塞进吴六怀中。活人总是要比死人要艰难些的。
吴六还在哭，他已经哭不出眼泪了。楚留香与展昭走出巷子口，忽听身后传来沉闷声响，两人脚步皆是一顿，飞身掠回。
吴六已经死了，他抱着苍翠欲滴的镯子，死在了无人问津的小巷。镯子已经碎裂，那流转于上的生命力与人命一起消逝在人间。
楚留香心里有股悲伤，淡淡地流露于眼角，他方才对吴六说不出“活着便还有希望”，现在亦然。
一个人的希望如果消逝，那么人间也留不住他。
展昭蹲下，将碎裂的镯子拾起，轻声道：“楚兄，与我把他葬了吧。”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琳娘是吴六的玉，是他的忠贞不渝的情。吴六也是琳娘的玉，在悲剧开始的一刻，他们就定下了殉情的结局。
楚留香把银子一同下葬，今世坎坷，愿来世平顺安康，无灾无难。
他吁了一口气，眉宇间又归于平和。展昭打破沉闷，笑说：“楚兄还真是出手阔绰。”
这一提醒，楚留香便想起了昨日的酒钱，他从怀中拿出钱递给展昭：“昨日的吃酒钱，还要多谢展兄帮我付了，省了我不少麻烦。”
“展昭官职在身，请人吃酒还是请得起的，再说你我何必如此生分。”展昭推拒，楚留香便不再多言。
后来展昭听闻楚留香用三两铜钱换了百两银子，直言后悔没收下他给的钱，毕竟那百两银子里有自己出的一份力。
说是回家展昭却带楚留香回了开封府。包大人与公孙先生待他极好，他已然把开封府当成了第二个家，况且公务繁忙，展昭实在不想来回奔波。
展昭扫出两人的容身之处，对楚留香道：“让楚兄见笑了。”楚留香摆手，他又并非拘礼之人。
外面隐隐约约有脚步声，展昭细听，与楚留香解释道：“包大人升堂了，你可要……”他话一顿，突然想到梅娘，“遭了，也不知梅娘如何了。”他在贤王府中“利用”了人家，于情于理也该去关心才是。
楚留香也想起那位女子，想起她梨花带雨的脸庞，于是也起身，说道：“我与你一起去。”
展昭点头，和楚留香一起去西厢房，途中遇到了送药的小厮，询问之下是公孙先生见梅娘魂不守舍，便吩咐熬一碗安神药给她送去。
“既然如此，给我拿过去吧。”展昭说道，左右他们顺路，就不必再麻烦小厮了。
二人来到厢房门外，展昭叩门而进，楚留香紧随其后。
梅娘面色有些苍白，额角还有因噩梦惊起的冷汗，她起身上前：“展大哥……”又看了看楚留香，微微作辑，“楚大哥。”
她不曾知晓楚留香全名，但姓氏还是知道的。梅娘垂下眼睫：“我梦见我娘，他被一个不男不女的恶鬼抓走了。”她忧心忡忡地看向展昭，似乎觉得这个梦是真的。
“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恶鬼，”展昭说道，“可是有很多恶人，比恶鬼更可怕。”
姑娘受惊了是需要宽慰的，如果是楚留香，会给她们一个温柔的怀抱。但展昭，他只会讲道理。
“对，你说得对。”梅娘醒悟，把噩梦抛却脑海，端起碗来刚要喝下，又不安起来，“展大哥，我……我想回家。”
“也许我娘已经回家了。”她轻声道，“我想回去看看。”
展昭与楚留香对视一眼，点点头说：“好。”他与楚留香把人送回家，踩着月光返回开封府。
楚留香知道梅娘离开后展昭身上又多了一件差事——保护她。国舅爷的事还未告一段落，梅娘危机尚存，展昭明白，却仍送她回家。
他无法拒绝一个关心母亲的女儿的请求，楚留香也同样，所以他们做了一样的决定，但是他们没见到梅娘的母亲。
回去的官道静谧无比，两人都揣着心事，也许楚留香的心事更大些，但他很快就不去想了，微微抬颔欣赏这月色。
“楚兄。”
“展兄。”
声音先后响起，楚留香侧眸，示意展昭先说。
“还要抱歉把楚兄牵扯进来了。”展昭说道。楚留香若想抽身，世上有谁能把他留下？说到底是因为自己。
楚留香知他在说贤王府上救包拯一事，他摸着鼻子，说道：“展兄瞧天上的月亮。”
展昭闻言抬头，上弦月悄然挂在天幕上，他似有不解，顿下脚步来看着楚留香。
“如此美丽，错过了岂不可惜？”楚留香朗笑，他敞开怀抱拥纳月色清晖，又宛若明月皎皎入君怀。
展昭认识的朋友很多，但这江湖庙堂中，无人似他。楚留香认识的朋友也很多，但公门之中侠义纵横，展昭还是第一个。
二人相视一笑，回开封府。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狸猫换太子·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