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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久别相逢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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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在不远处,北原王府门前,被一众侍从环绕着的,那道无比熟悉的身影。
那道身影,多年前让她如痴如醉,让她求而不得,更让她痛彻心扉,最终变为她心底深处的禁忌,再不敢触碰。
她呼吸急促起来,在帷幔后隐约看着他的脸,料想他的模样应当没有多少变化,该是如曾经一般的英俊潇洒。
“父亲!”
身侧的垂髫小童惊喜着大叫起来,朝着那道身影飞快地奔去,最终扑进了他怀里。
这声呼唤,令她浑身发起抖来。她竟忘了,他早已做了父亲。
她听见了他无比熟悉的声音,同多年前一般的低沉稳重,又多了些上位者的底气。
他长舒一口气,说出的话似是责备,却带着慈父的宠爱:“念一,你去哪了?为父不是说过要你紧随着的?”
忘忧再听不见旁的声音,念一这个名字在她脑海里回荡着,不肯停下。
胸口处隐隐传来刺痛,她却来不及顾及。
他为何要为自己的孩儿取这样的名字?
念一,念一。
思念的,可是柳一一?
她摇着头,想给自己重重几耳光。
心底的声音在告诫着她。
他若真那样在意柳一一,当年便不会弃她而去,不会另取她人,不会不见她最后一面,不会绝情地将她送往异乡,不会在她被逼自尽时不救她,不会在她深陷黑暗时不出现……
如今他已是南宫府的副将之首,是继承南宫府大统的最佳人选。
他府中有夫人、有美人、有儿、有女。
他思谁,念谁,与你北原忘忧何干?
自己是北原忘忧,是阿飒的忘忧。
她只有他,只要他,只爱他。
胸口处的痛感加剧,她深吸几口气,暗示自己不要再念前尘旧事,脑海里渐渐浮起与北原飒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见她醒来时的惊喜眼眸;他时时护她的温暖怀抱;他在石阶上紧握她的有力大手;他在荷塘边覆在她唇上的温热唇瓣;他将她推出门外,阻挡刺客的决绝背影......
胸口的痛感缓缓减弱,她再次抬眼向前。
许是垂髫小童说了她帮他寻人之事,二人同时转头向着她看来。
他看了过来,身子瞬间顿住。
她却因为帏帽的遮挡,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
不知哪里起的一阵风,吹开了遮挡在她眼前的帷幔,令她露出了眉眼。
二人只四目相对了一瞬,她便急急抬手,将帷幔拢住遮了回去。
她的眼中凄婉忧郁。
他的眼中涌起情绪万千:愕然,狂喜,怜惜,悔意……
他快步走来。
她急急转身,吩咐左右侍从:“拦下他,万不可让他知晓我们是王府的人。”
话音落下,她已疾步行到了远处。
“一一。”
身后的呼唤令她顿住脚步,僵立在原处。
好在她很快回过神来,脚下步子迈得更急了。
侍卫二人将龙井拦下,可却抵挡不住他身边护着的一众侍从。
王府门口的侍从侍卫要来相助,又被这二名侍卫摇头制止。
龙井轻易脱了身,却只见到白色身影在街角一拐,便再看不见。
他快步奔上前去寻,同样拐过了街角。
眼前的另一条街却是人声鼎沸,往来行人摩肩擦踵。
他向四面八分仔细看了,再寻不到那道白色身影。
他只能在人群中推搡着向前,大声疾呼起心底默念过千万遍的名字。
“一一,一一,你在哪?一一......”
往来行人被龙井推搡冲撞着,本生起了怒气,却见他面上惊慌焦虑,想来是与人走散正在找寻,也都不多做计较,只纷纷皱眉,看着他在人群中不断张望,一遍遍高呼那个名字。
龙井不会知道,那道白色身影,此刻就在他身侧的那间酒馆里,仅仅一墙之隔。
忘忧在墙角坐着,安静地听着龙井在墙外一遍遍呼唤。
贴身佩在胸前的水滴玉坠,正被她紧紧握在手心里。
另一只手则握了拳,攥紧了衣摆,拳上的手指关节泛着白。
帷帽下的脸敛了神色,木然一片,不喜不悲。
他就在墙外,与她一墙之隔,她只用轻轻答应一声,或是打开身侧的窗,便能见着他,那个自己曾用生命,全心全意爱着的人。
她曾想过多次,若是二人能重逢,她必要将往事,桩桩件件与他掰扯清楚,非得论出个孰是孰非。
可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她却醒悟了。
曾经的纠葛痴缠,都已是多年前的旧事了,纵是一笔笔清算干净,又能如何?
既然当年有缘无分,现下也不必再有交集。
他已成家立业,她已另有厮守一生的人。
如今她深爱的人是北原飒。
他对自己极好,她怎么忍心纠缠旧事,惹他伤心?
墙外找寻的呼唤声渐渐远了,她才敢从唇下轻轻吐出一声叹息。
“珍重。”
她叫来小二,只要了一壶陈年老酒,静坐在桌前自斟自饮起来。
酒盅一次次被添满,又一次次被她一口闷下。
一壶酒很快见了底,她又叫小儿另上了一壶。
如此反复,上到第三壶时,便连酒馆里最爱酒的酒鬼,也忍不住打量过来,未曾料到,纤纤瘦瘦的一个弱女子,酒量竟会如此好。
他们哪里知道,忘忧根本闻不到这陈年老酒的香醇,尝不出这陈年老酒的滋味。
她只知道,随着一盅盅酒下肚,脑袋愈发昏沉起来。
这晕晕眩眩的滋味,便是她现下最渴求受用的,她再不能想那些有的没的。
忘忧没有瞧见一众侍卫进到酒楼里驱人,没有瞧见酒楼内外被侍卫围得严严实实。
等她抬头时,只见到同样月白色的身影,在不远处轻声唤她:“忘忧。”
她眼眸闪过微光,嘴角也轻挑上去,站起身来。
脚下虚软,她深一脚浅一脚,朝着他跌跌撞撞过去,未走几步便被自己绊倒。
如预料中的一般,她并未摔倒在地,反倒跌进了一个怀抱。
这个怀抱她无比熟悉,都不用看怀抱的主人,只需轻轻倚靠,她便知道是他。
头上的帷帽被撞掉,雪白卷曲的发垂落下来,与身前他的白发纠缠在一起。
她浅笑着抬眼,看进他的眸子:“阿飒。”
他的眼眸极尽温柔,眸子里印着她的脸,两颊通红,气息紊乱。
“怎的喝这么多酒?”北原飒早已瞥见到桌上空了的四五只酒壶。
她并不回答,只双臂搂上他的脖颈,头贴在他的耳畔呼气:“阿飒,抱我。”
闻言,他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拥进自己怀里。
他感受到她呼在耳畔的温热气息,轻轻的,暖暖的,撩拨着他的内心,令他呼吸急促,周身发起烫来。
他用力呼出几口气,压抑着心底的渴望。
她又在他耳畔,重呼了一口气:“阿飒,将我抱紧些。”
收紧了手臂,他将她挤进胸前。
她仍不满足:“再抱紧些。”
他紧紧箍住她,揉她进自己身子里。
这力道几乎令她喘息不畅,她却觉得正好,内心的惊慌被心安渐渐取代。
她不打算瞒他,在他耳畔轻轻开口:“阿飒,我见到他了。”
他并不觉得意外,只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她继续开口:“我没有与他相认。”
他顿了一顿,似是替她叹息:“嗯,我知道。”
安静了许久,她重新开口,口吻中有了些释然:“阿飒,我不要他了。”
他不再说话,只是抚在她发顶的手重了些力道。
二人又相拥了许久,她才从他怀中退了些许出来,转过头去,指了指桌上的油皮纸包。
“我给你买了你爱吃的糕点。”
他笑容大了几分,拥着东倒西歪的她坐到桌前,将她放置在自己一侧腿上,揽在手臂与桌沿之间,顺势解开了油皮纸包上系着的麻绳。
糕点仍在,只是各处都被挤压过,花卉模样变得模糊不清。
她脑袋一晃一晃,有些懊恼地开口:“嗯?怎么成这样了?我明明小心护着的。”
他扶着她东倒西歪的脑袋,轻按在肩头,“无妨,正好雾里看花。”
他拿起一块看了看,煞有其是开口:“三分梨蕊,五片浮云,该是白梅了”。
话音刚落,他将那块糕点放进嘴里吃了:“清幽甘甜,果然是白梅。”
忘忧怎会不知,他哪里在意吃下的是什么,分明是在哄自己开心。
他笑对她,挑了挑眉,又从油皮纸包中取了一块糕点,仍旧仔细看了:“聚叶成泼墨,攒花染痕霜,定是九月□□”。
他依旧吃了,满脸笑意对她说话:“甜而馥郁,果然是秋菊。”
她从他肩头撑起头来,不由得赞他,眼内闪着光:“阿飒真是好文采。”
他哈哈一笑,将她晃晃悠悠的脑袋,又轻按回了他肩上:“哪有什么好文采,无非看过几本闲书,借来一用,哄哄佳人罢了。”
她浅笑听着,也学起他的样子,拿起一块仔细端详了:“碧云接天,粉团田田,该是芙蓉。”
她将糕点整个塞进嘴里,胡乱嚼着。
她扭过头看他,腮帮子鼓鼓的,活像个攒食的松鼠:“清香扑鼻,果然是芙蓉。”
北原飒被她的模样逗得大笑起来,取过桌上茶杯,斟了半杯茶水,端到她唇下:“慢些吃,小心别噎着。”
她唇角的浅笑漾得大了些,点了点头,咽下口中糕点,就着他的手,将半杯茶水悉数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