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红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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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到了此时，今日的重点观察对象，终于姗姗来迟。
沈嘉依将胳膊肘支在木食案上，歪忖着脑袋，注视着状元郎一步步走来，向皇后行礼跪拜。
然后那位声如莺鸟的静妃出席，嗔怪他来得太晚，说话间，将裴纆带到了在路上闲话沈嘉依的紫衣贵女面前。
原来那个蠢货就是右相陈家的孙女，她不禁想起了谢氏对此女的形容——“乖巧可人”。
她忍不住失笑出声，心中立刻装满了对表兄的同情。
裴纆忽然从对面回头，看了她一眼。
沈嘉依赶紧收住笑声，用黑润透亮的眼眸冲他点点头，示好。
裴纆冷冷地转回去，给她吃了个软排头。
沈嘉依依旧带着几分好整以暇，斜觑着他，想看看这位状元郎对女人的品味。
这时，成王从皇后身边走下来，对着她的坐席方向。
沈嘉依身形未动，在众人追随成王的目光中，专注地盯着裴纆的举动。
成王俯下身唤她：“媔媔，陪我一起，去向母后行礼可好。”
沈嘉依无动于衷，但终于撤回了视线，与成王平视，然后，她看向对面的坐席。
韦初妍正紧张地盯着她，成王再次带着她去向皇后一同行礼，这意味着什么？她听到腔子里的心脏狂跳的声响，捏紧了拳，面上逐渐露出凶光。
沈嘉依满意地戳破了刚才那个温婉的笑，随后，站起身，随成王再次去向皇后跪拜。
成王是皇后的养子，两人在宫中同舟共济，命运相连，正是因着最靠近嫡子的身份，才使他在争储一事上占尽先机，最后登上至尊大位。
皇后正打量着旁边静妃姑侄上演的戏码，并未注意到明佑泽又带人回来。
直到身后宫女提醒，她才转回脸，高高在上地、对沈嘉依点点下颌。
成王忙补充道：“母后，媔媔这次落马，伤得不轻，听忠武王说，因她脑后有肿块，导致患上了失语症，儿臣对此事十分心痛。”
韦初妍竖着耳朵，依稀听到这，眼角一抽。
皇后慢慢张口，含疑问道：“失语症？”
成王沉重地点头，他知母后更希望自己带来的人是韦家孙女，可若他此时扔下沈嘉依，军方这条线发展的结果，将会超出他的预料和控制。
“脑后若有肿块，还得扎针放血，清理掉所有淤血才行，否则会留下后患，怕是，会伤到脑子。”，皇后有些迟疑，对成王的选择已然露出不满之色。
“请皇后娘娘放心，嘉依的病已经痊愈。”
这时，沈嘉依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吐字如珠，圆润温耳。
成王和皇后皆是愕然。
皇后接着做嗔状，说道：“本宫听你患失语症，还吓得不轻，子诚也不查清楚来再回话。”
子诚是成王的字，沈嘉依听在耳中，面无表情。
这是她落马后，明佑泽第一次听到她说话，还不是对他，而是对皇后说的。
他敏锐的察觉了裂痕，暗自琢磨去年分开后，两人之间是否出了什么横亘。
“媔媔，不妨再请太医看看，我看你还是与以往有些不同，请太医诊诊脉，我才好放心。”
皇后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成王，随即笑容和煦：“子诚说的对，待会将太医院院首唤来，再给嘉依瞧瞧。”
沈嘉依低头：“多谢娘娘关怀。”
谢完恩后，她慢慢退回自己的坐席上，一个眼神都没给明佑泽。
她瞥到，对面的韦初妍坐席前来了个嬷嬷，便不动声色地观察。
嬷嬷背对着，附耳在韦初妍脸侧，应是在听吩咐办事。
不愧是百官之首的韦家，连进宫都要带下人伺候。
沈嘉依冷哼，已看出此人正是王嬷嬷。
那个老货曾试图在她的药膳里加红花，被菱碧发现后当场毁灭证据，她凭着明佑泽的宠爱，虽无实证，却依然堂而皇之地下令将人丢进御湖，淹了个半死才捞上来。
不管韦初妍交待她做什么，最后都是冲着自己来的，沈嘉依清楚这点。
黑曜石般光耀澄澈的大眼睛开始转圈，凝定，最后，她露出狡捷的笑意。
这边相看的裴纆似乎也患上了失语症，对姑母的热忱的张罗不置一词。
陈家孙女的两只眼睛来来回回在他脸上转，表情含娇羞带春色，见他对自己不假辞色，十分着急。
静妃心里骂了这个白眼狼侄子一万遍，还在强撑着让二人沟通看对眼。
“陈姑娘今日这身蜀锦，真是光彩夺目，连本宫看了，都甚是喜欢，盛文，你素来最喜紫色，在这点上，你们二人的眼光倒是一致。”
裴纆听不懂人话似的扭过头，看向其他方向的王孙和世家公子，还一脸矜淡地跟别人点着头、打招呼。
静妃的眼珠子翻到上眼皮，恨不得回到自己宫里，把侄儿修理好了再送出来。
沈嘉依看到这幕，突然喷笑，声音大得，把给她斟酒的宫女都吓失了手，淡黄的木犀酒水洒在荷花红襦裙的下摆，脏污了一片。
“无妨，”，她拂开来擦拭的宫女的手，自己拿棉布在裙摆处吸水。
“还是有印子，这样吧，把你的衣裳给我一件，我这身就留给你了。”
沈嘉依穿的是苏绣云锦，还是贵价难买的抢手颜色。
宫女听了连连摇头拒绝：“奴婢岂敢留下，姑娘不嫌弃，就随奴婢来换一身就是。”
沈嘉依起身跟着宫女走了，身后几道交织的目光，始终死死的跟着她。
“走这边，路上没有鹅暖石硌脚。”，沈嘉依打量片刻后，对前方宫女的身高胖瘦十分满意，便在后面出言提醒道。
宫女同意地点点头，走到她身后：“原来姑娘熟知宫中地形。”
沈嘉依眨眨眼，笑着，往前去了。
来到一处粉墙外，从外面看去，清晰可见里面房寮点着灯。
她摸出一锭银子，塞给小宫女，冲里面努努嘴：“把常承宁叫出来，先别说我在外面。”
小宫女没有片刻迟疑地接过银子，缩着肩膀进去了。
里面是太监们等待主子，用来赌牌吃酒的一处场所，成王在观云台，常程宁必在此处候着。
没多久，小宫女带着摇头四望的常公公走到外面，正纳闷外面没人时，沈嘉依突然从粉墙侧后方站到了二人面前。
常承宁的伤刚养好，看见她，顿时吓得捂住腮帮子，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跪下！”，沈嘉依拿出压人的腔调，喝道。
常公公不敢不跪，自家主子还在对这位姑奶奶犯相思病，他不能逆了主子的意。
膝盖砰地砸到地上，双手互扇耳光：“奴婢该死！冲撞姑娘！瞎了狗眼！”
沈嘉依等了等，才出声制止：“罢了，起来。”
常公公瘟鸡似的缩着脖子，站着不知如何是好，姑奶奶总不会是特意找他出来教训的吧，这可是在宫里。
“跟来。”，沈嘉依沉声吩咐，然后抬头示意小宫女继续走。
常公公臊眉耷眼地跟在后面，来到一处巍峨轩然的殿宇外。
沈嘉依双眼发光，原来是鸾凤宫的宫女，真是撞大运了。
鸾凤宫可是皇后的居所。
到了宫女住所，等人都进去后，她关上门，一把拆掉了小宫女的发髻，柔顺的黑发瀑布般散落。
沈嘉依用欣赏的表情将头发拢到手里，按住肩膀：“别动，待会儿有厚赏，够你出宫后花一辈子的。”
她素手翻转，灵活地梳成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随云髻，再取下头上的錾金宝石花钿，瞧准位置，斜插进去。
“找你最好的衣赏换上。”
小宫女不解地望着她：“是姑娘的裙子脏了。”
沈嘉依肯定地说：“你没听错，我这身不用换。”
常公公反应快，巴狗似的讨好道：“姑娘要你扮成她的样子，别磨蹭了，让你换就换。”
小宫女折到屏风后，换上一身齐整的月白襦裙，站了出来。
沈嘉依点头招手，将二人聚到身边，细细交待。
观云台上，宫宴正酣，墨色逐渐占领苍穹，那抹清浅的月影蓦然变得白昼般，光耀无边，为浓酽夜色中的所有事物，勾勒了银边。
歌舞翩醉，管弦播逸，皇后举起手中的玉盏，与众人觥筹同饮，赏月欢语。
忽见东南方红光渐亮，就连那层银霜也被吞噬，黯然于天际神隐。
众人疑惑正浓时，忽有侍卫领班匆忙来报：“启禀皇后娘娘，鸾凤宫走水了，奴才们正在奋力扑救。”
皇后闻言呆怔住。
她只是出来喝杯酒，住处就走水了？那她今儿晚上要睡哪？
皇后怒得摔了杯子，面色铁青。
众人随之噤声，脸色变得一个比一个苍白。
“娘娘莫急，纵火之人已被抓获，是一名中年嬷嬷，不知是哪个宫的，奴才已经吩咐手下人审问，很快就会有结果。”
韦初妍这时猛然惊觉，王嬷嬷此刻依旧未归，她琥色的眸子在眶中狐疑不安地转动几下，指尖已深嵌入掌心。
御湖边。
沈嘉依一身荷花红，搭着软金呢斗篷，从鸾凤宫方向走来。
她快步上前，解开了篷舟的缆绳。
紧接着提步跳上去，举起船桨随意滑动几下后，便惬意地倒坐在了船头。
任凭篷舟随着湖波荡漾。
她扬起手，将火石扔进水中，黑幽幽的眼里，倒映着鸾凤宫的冲天红光。
不远的岸边，成功躲过了姑母安排相亲的状元郎，正从头到尾，对她冷眼旁观。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红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