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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点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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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裴纆看了眼案条上的茶具,目光又转向表弟,意思不言而喻——让他斟茶认错。
沈嘉依悻悻起身,吩咐小厮去提热水,自己翻起袖口,做起八珍茶来。
明佑泽与裴纆寒暄着什么彤云密,天将雪,邀约明炉煮酒,眼光时不时飘向沈嘉依的后背。
小厮提了滚水来,沈嘉依有了经验,将将倒入大半碗,盖上茶盅,亲自奉给客人。
她端着茶盏,用警告的眼神,说着歉意的话:“请殿下不计前嫌,莫与桁之一般见识。”
明佑泽笑露精光,去接茶盏,“那日的事,本王就没放在心上。因此一得了空,便来府里叨扰,以免引闲人揣测,裴沁公乃我朝大儒,本王又素知世子才学堪比房杜,怎会不来亲近?”,端茶时,故意用长匀的指节轻轻滑过她的手背,表情若无其事。
沈嘉依恶心,心里直膈应,又不敢张扬,垂着眼,退回了原座。
小厮将剩下的两碗八珍茶抬上来后,低头呵腰退了出去。
裴纆想起表弟昨夜要讨成王侍妾的浑话,此时成王本人又慈眉善目端坐面前饮茶,忽觉一阵心梗。
“殿下谬赞,在殿下面前,盛文不敢居贤。”,裴纆礼尚往来。
沈嘉依有点坐不住,屁股扭了两下,忽觉两道芒刺向她射来,抬眼便见表兄在皉她,遂不再动弹。
“本王今日来访,也有一桩案子想向世子请教。”
“殿下但问无妨。”
“嘉州河道银两贪墨案,可定罪具结否?”
“正待结案,殿下也知此案缘由?”
明佑泽望向一脸关注的沈嘉依,显得十分温和,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本王关心此案,是有故人的缘故,请问世子,贪墨一事,说是费瞻一人所为,可信否?”
裴纆听到前半句,哂然一笑,那位郡主果然厉害,能请得动成王出马过问,听完后半句,他黯然颔首道:“此案证据做得干净完美,御史台能奈何?手中只有文书,而无勘察之权,最多将案子打回去,令人重查重审,结果有何区别?”
成王心领神会,他打着为故人的旗号,实则是来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骗沈嘉依靠向自己。何况韦相的立场摇摆不定,若真暗地里支持了赵王,那么借此案的缘由,拉韦二爷下水,也是先下手为强之举。
“殿下心怀社稷,能这样说,裴某感概不已,明知费瞻只是替罪羊,却拿不住背后之人,身为御史,既不甘,又心哀!”
明佑泽审看着沈嘉依的表情变化,渐次得意起来,一石二鸟之策已见成效。
“世子莫出此灰心之语,既未结案,若有本王能相助此案之处,请世子直言,本王定当遵从。”
这话从皇子口中说出,够礼贤下士了。
裴纆也并不在乎他是真高洁,还是邀人心,只要能追本溯源正国法,为社稷立心,便承情配合。
“多谢殿下,回去后,御史台会再仔细勘审,将不合规矩之处发回行台,令其重审此案,若遇难处,还请殿下从中调度。”
成王出手,便有希望惩处蠹虫,他当然会力争。即便不能,利用此案投石问路,试出朝堂那池黑水的深浅,也算不小的收获。
明佑泽听了裴纆表态,满意地喝了半盏茶,赞道:“顾贤弟做的八珍茶,甚好。”
沈嘉依不答话,心想不嫌甜吗,齁死你。
见她无动于衷,明佑泽自己解围,“对了,世子,本王早就想拜读裴公的《乾坤注》,不知今日能否借览?”
裴纆:“自然无碍,请殿下稍候,我去取来。”
说完,觑了觑沈嘉依,示意她安分待客,自己举步去了书房。
裴纆身形走远后,沈嘉依立刻怒气上脸,“今日殿下为何拨冗来此,管什么故人案子?是太过空闲了吗?不应该啊。”
明佑泽对她的阴阳怪气不以为然,她吃味的劲头虽然大了些,但于他而言,想要主宰她又更加把稳了。
“媔媔,你穿成这样蒙骗世子,简直胡闹。”
“是韦初妍向你告发的吧?她做了你的侍妾,对你真是忠心无二,无话不说啊!”
明佑泽见她牙尖嘴利,遂起身来到她座前,曲腰,凑到她面前低语:“媔媔!适可而止!”
声音带着无奈的包容,还有几分警示在里面。
“你扮成男子来国公府,到底意欲何为?裴家不是寻常门第,能容你胡作非为,快随我回去,过后我会向世子解释。”
“你少管我!”
“媔媔!”,明佑泽抓起她的手,五分暧昧,五分强制,“跟我回去,立刻!”
沈嘉依气不打一处来,这人真不要脸,怪不得能当皇帝。
她看了看书房的方向,用力将手一扬,没能甩开明佑泽,恨道:“殿下脸皮那么厚,是小老婆太多的缘故吧?”
明佑泽僵了僵,继而,俯身越离越近:“害羞了?这手以前又不是没摸过,本王还亲过你的嘴,咬过你的舌,媔媔不是很喜欢吗?还要不要?本王能给得更多。”,声音暗哑粘腻。
沈嘉依五雷轰顶地红了脸,她上次在京过生辰,明佑泽将她拉到避人处,大氅一盖,将两人拢住,差点没吃了她。
慌乱中,她闪躲着面前那张厌恶至极的嘴脸,眼角不断瞥向书房,脚尖磨地。
依稀听到书房传来转身的声音,她迅速睁圆了眼睛,拼劲全力举起另只手,朝明佑泽胸前一掌推去。
明佑泽受了她一推,狼笑着松了手,整整衣冠,坐回椅子上。
裴纆取书回来时,看见沈嘉依瞪红了眼,吃了一惊,又转向成王,却是矜笑雅坐,看不出被冒犯的痕迹。
只得恭肃递上那本《乾坤注》,道:“书中偶有批注,是在下幼年研读时所作,殿下读到时,跳过不看便是。”
明佑泽朗声:“世子早已才名潮涌,即使在幼年,所思所想也非寻常人可及,本王岂会跳过,必定会随世子的批注去理解,通读此书。”
沈嘉依猝不及防地冷笑一声,心想你个淫贼根本不爱读书。
裴纆猛然回首,漆眸燃起簇火,正欲喝止表弟的不敬。
“本王来意已表,费瞻一案,随时听候世子调遣,《乾坤注》也已借到,”,明佑泽晃了晃手中的书册,“就不久留了。”
裴纆忙拱手:“我送殿下。”
沈嘉依指甲都抠进椅子的木罅里了,怎会起来送客,见她呆怔不动,裴纆不再理会,引手朝门外的方向。
明佑泽冲沈嘉依挑挑眉毛,掠过一笔意味深长的浅笑,颔首随裴纆的指引,先行而去。
忠武王府。
沈诺在郑重交待女儿:“陛下令皇后召见,他若有空,也会亲自接见你,进宫后若遇见陛下,千万谨言慎行,不可越了规矩。”
沈嘉依还被早晨明佑泽的把戏气得肝疼,这会子鼓着脸,盘坐在长塌上,答:“知道啦!又不是第一次进宫,以前我也见过陛下,他还夸过女儿精气神足呢。”
沈诺站在屋中央,停了停,又道:“这次与以往不同,你受封郡主后正式谢恩,一言一行都受人关注,”,又见女儿身着家常衣裳,略觉疑惑:“你的翟服在哪?还不换上,等不了多久宫里就要来人接了。”
沈嘉依潦草地应了声:“知道了。”
沈诺见女儿态度勉强,便好言劝慰:“等你谢了恩,咱们就准备回肃州了,朝中的事已经安排妥当,这阵子西北的军政全靠杨庭来回送信折腾,爹爹不能再耽搁下去。”
沈嘉依这才放下腿,去穿软舄,哼道:“那我开始收拾东西,另外还要去趟庄子,我想把外祖母接到西北去,挨着咱们一块儿。”
“都依你,你舅舅坏了事,我也不想她老人家独自伤怀,去了西北,眼不见为净才好。”
沈诺见女儿终于舍得下地,悠悠叹出一声长气,再不回西北,成王就要上门议亲了,明家这些皇子们,无论谁,他都不愿意媔媔沾染上。
“好生谢恩,拜别陛下和皇后。”
“嗯。”,回答懒散至极。
沈嘉依坐在宫中派来的宝车里,神情索然,气息恹恹。
宝车比寻常马车要大许多,车内雕满云螭纹,垂帘也是明黄色缠枝纹,极为气派,她独自在里面呆坐着,过眼无心。
明佑泽已经知道她女扮男装,也亲自来点破了她,秘密随时会被揭穿,裴纆那里还能瞒得了多久?
必须向表兄坦白了,以免将来弄巧成拙。
等谢完恩出宫以后,就去找义母,央她陪自己一道,去国公府交待清楚缘由。
沈嘉依嗳了一声,拢了拢眉头,表弟变成表妹,裴纆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