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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不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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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辞有点急,还想追,就被一阵蛮力扯了回去,有人托举起他的身体,抱着他上了岸,焦急地喊着他,用力按压他的胸脯。
“学长!学长!你醒醒,醒醒,醒醒,看看我,学长……”
林辞眼睫剧烈颤动了几下,艰难地撑起眼皮,映入地是江中屿紧皱眉头满眼慌张的模样和他贴着脸湿漉漉的头发,头顶上漫天星辰。
嘴被一双手强力撑开,渡入新鲜的空气,林辞撑起手趴着颤抖着咳嗽,咳出几大口水来。
江中屿立刻半抱起他,慌张地拍他的背,“学长,好点了吗?”
林辞咳嗽了一阵,气息逐渐平稳下来。
“学长,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走下湖里啊。”江中屿声音都是抖的,他一阵后怕,要不是他顺着泥上的足迹一路找来湖边,发现林辞脚都不停地往湖深处去,可能第二天他见到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为什么?林辞模糊地听见江中屿的发问,他脑子里只有一朵孤零零浮在水面的白玫瑰,哑声说了句。
“我来捡玫瑰了。”
玫瑰?江中屿抱着林辞的手一顿,他看了看湖面,月光下的湖面波光粼粼,空无一物。
“捡到了,学长,你捡回来了……”江中屿心像被刺了一样疼,他紧紧抱住林辞孱弱的身体,想贴合他的胸腔,好确认这颗没剩下什么力气的心脏还在微弱地跳动。
“我会帮你的,学长,帮你找回父母遇害的真相,我一定会帮你的,坚持住啊学长……”
林辞也不知道听没听到,抵不住疲累闭眼睡了过去。
一地盛放的白玫瑰中围绕着两个滴答着水紧紧相偎的身影,月光也怜爱他们,为他们投下一片清灵光晕。
江中屿脱下外套裹住林辞,抄过林辞的双腿就把人拦腰抱了起来,疾步走出花园,正想沿着宴会厅连廊上去楼上的客房,目光却突然被一旁沙发上摊坐着的人吸引了。
是那种血缘掺杂着憎恨的吸引。
男人一手靠在沙发背上揽着一个娇小的少女,一手端着杯红酒轻晃,少女拉低了露肩礼裙,柔软的胸脯暧昧地抵着男人,随着男人的挑逗戏弄身子轻颤,那两团白花花的肉一颠一颠的,呼之欲出。
那是他的父亲,是他血缘上的父亲。
“没想到小林总也给江二少爷发了请帖啊。”赵家老总晀了男人那边一眼,语不免沾上些轻蔑之意,“当真不知检点,不愧是出了名的风流草包。”
林遇眼里也带了些厌烦,礼貌地笑笑,“是要给老江总一个面子的,奈何老江总身体不适,江二少爷便替他出席了。”
心中不免暗自悔恼,不知那个小明星用了什么手段进来,在慈善晚宴上堂而皇之地勾引。
江祈岸松松勾着嘴角,也不推开少女有意无意的蹭近,透过来往的人群感受到了一道格外灼热的目光。他透过来往的人群,果不其然对上他亲爱的儿子在恶狠狠瞪着他,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人,被遮住了脸只能看到头顶几缕湿湿的长发逸出。
江祈岸撩起眼皮,一双狐眼闪着微不可查的兴奋,眼尾几条浅浅的细纹随之皱起,平添一份风流年韵。举起手对着江中屿遥遥举杯,另一只手则扣过怀里少女的脸,看着江中屿,在少女嘴上印下深吻。
少女被亲得身子都软了,只能双手圈住他的脖颈,整个人都快贴上他。江祈岸有些厌烦这过度的依赖,但是触及江中屿怒火一下被点燃的脸,他按捺着任由少女伏在身上。
江中屿一下子别过头,脸黑地要滴出墨汁来了,皮鞋用力踩在水晶旋梯上一声跺响,如果江祈岸是水晶,估计已经被江中屿踩裂了。
他疾疾冲进一间客房里一脚回蹬关了门,把林辞小心放在床上,拿过毛巾让林辞靠着他的肩,帮他轻轻擦拭着头发。
棉绒毛巾包裹着林辞柔畅的乌发,被水打湿了沾成一绺一绺的,有些沾到林辞脸颊旁,有些和林辞背后的衣服黏连在一起,林辞雪白的小脸在一头乌黑的湿发里更明晰楚楚,让人想起被雨水沐浴一场后的玫瑰枝,洗去从泥里带出来的污垢,全然干净舒展着肆意的艳丽,花苞只含得住清澈的水珠,清秀可鉴。
江中屿的手指隔着一层棉布都能感受到那发丝的顺滑,总是抓不住,摸不准,只能一捧一捧来回擦,许是内心仍无处压抑的怒火仍在熊熊,他一下子扯大力了点,引得林辞柳眉一蹙,他立刻松开手,乌发从手中倾斜而下。
只有看着林辞江中屿才能平息得住愤怒。江祈岸风流不成调性,他早就知道,从失望到愤怒再到麻木,他只为自己身体里流淌的另一半血而惋惜。
小时候江中屿也会帮妈妈擦头发。他的妈妈周泛月也有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每次梳洗后总会坐在床沿招呼着在一旁玩耍的江中屿过来。他便喜滋滋地爬到床上,捧着比脸还大的帕子,小心穿过母亲的头发包裹住一截,再双手合拢在一起上下擦走头发中的水分。
周泛月会在他擦完后抱住他,亲亲他肉嘟嘟的小脸,夸他,宝宝真乖,宝宝真棒。
但是他一共也没给周泛月擦多少次头发。
江祈岸每次回到“家”里,要么直接无视掉周泛月的讨好哀求,要么把周泛月压到床上直接撕开衣服,也不管在一旁的江中屿如何。
在小小的江中屿看来,父亲从来都不会理他,他扯住父亲的裤脚,父亲就会把他狠狠踹开,他嚎啕大哭,父亲烦了会直接把他扔出房门,只有蹲在一旁默不作声,父亲才会对他什么也不做。
久而久之,他便学会了蹲在角落双手抱膝,用本应一双好奇打量世界的双眼黯淡地目睹着,母亲跪坐在父亲面前苦苦哀求,母亲对着父亲照片以泪洗脸,母亲在父亲的□□压制下哭喊尖叫,母亲被父亲抓起头发往墙上直撞得流血,母亲被父亲一脚踢开捂着肚子弓着腰,趴在地上颤抖久久起不来身。
但每次父亲一进家门,母亲都会面带无比喜悦的笑迎上去,无论接下来面对的是毫无温度冰冷到底的漠视还是充满血腥的暴行。
母亲永远会为父亲开门。江中屿不理解,他只能在父亲离开后小心地伏在母亲身边,用小手默默擦拭母亲的血和泪水。
他逐渐长大,母亲的秀发也逐渐越来越稀疏,身体也越来越枯瘦,那双眼里曾经容纳的窗前的几株桃花,亲手熬制的小粥,新买的几条长裙,澄澈月色下的一池碧波,走廊里的秋风扫叶,屋檐下的春雨连珠,清晨的霜花凝窗,都被挤出去了,母亲的世界在变小,变小到只剩父亲一人,见到父亲时眼还会发光,对于除了父亲以外的一切事物,包括他,都是一视同仁的灰暗。
母亲只会木木地坐在床上了,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手中已经被磨得模糊的照片。照片里两个人并肩站着,女生明媚地笑着,男生的脸已经模糊不清。江中屿问她照片里的两个人在干嘛,周泛月会一脸柔情地说,“他们在相爱呢。”
看久了周泛月的眼眶里便会溢出泪来,一颗一颗,豆大的泪珠不停砸下,却从不砸湿手中的照片。她断断续续哭着说。
“我是学生会干部,他是会长,我们曾经很好很好的,他会帮我干活,带我参加聚会,给我买礼物,和我一起旅游,他对我很好的……”
江中屿不懂,但他觉得父亲对母亲一点也不好。
母亲也不认得他了,有时候还会将他当成父亲,抱着他泪眼婆娑,声声泣血,一遍又一遍呢喃,祈岸,我爱你,你也爱我的,我爱你,你也爱我的……
父亲从来不回应母亲,说得最多的一次,也只是母亲抱着他,崩溃地哭喊。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念着她!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她喜欢的是别人!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不看看我啊……”
父亲毫不留情狠狠推开,母亲一下子倒在床前,额头哐地一声磕到床脚,流出的鲜血和泪水混合在一起。
“你不配提她。你只是一个,供我消遣,昂贵一点的玩物罢了,我早告诉过你的。”
江中屿看见,父亲的脸上咧开嘴角,明明是笑,眼里却没有半分欢喜,就像看一只踩在脚底全力挣扎的蝼蚁一般戏谑,不屑,轻蔑,又有点兴致的笑意。
母亲看到那样的笑瞬间呆住了,眼底唯一的光也江祈岸话音落下后碎裂。
父亲直接看也没看她,转身离开,路过江中屿时皱了皱眉就要抬脚走来,他连忙往旁躲了躲,他知道自己不躲,江祈岸绝对会从他头上踩过。
江祈岸径直离开,门也没关,灌进来的冷风呼号,却不及周泛月的半点心冷。她缓缓抬头,暗红一片的眼前似乎映出一团小小的身影,一只温暖的小手抹走她眼前的红斑,紧紧煨着她,“妈妈,不怕,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