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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4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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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君人选已定,仇实礼向张太后提议,陈王作为辈分最高的族长,由他代表皇室宗亲,陪同储君一起向祖先祭告。
泰安九年,二月,惠帝驾崩于东郊别宫,举国哀悼,各路藩王、皇亲国戚、地方三司长官入京吊灵哭丧。同时,也将定王世子朱成敬即储君之位一事昭告天下,由张太后和内阁辅助储君主持国丧,送惠帝棺椁入皇陵。
半年后,朱成敬登基为帝,世称武宗,年号安元。
新帝登基大典结束后,陈王和章妃就回了封地,宁阳与姚为廉原来打算一同回到封地,但武宗特赦,他们夫妻二人可在京城居住,时常入宫陪伴张太后,武宗与姚为廉又有师徒情谊,虽然姚为廉不再担任朝廷要职,平日里也不用上朝,但武宗常常传他入宫,久而久之,在文武百官中就有了传闻,说武宗要封姚为廉为“帝师”。武宗确实有意加封姚为廉,但姚为廉婉言谢绝了。
安元元年的十月,惠帝近侍刘春达的家人上京告御状,指控司礼监提督冯忠谋害刘春达,原因是刘春达手上有证据显示惠帝落水一事疑似是冯忠所为,冯忠知晓后,杀害了刘春达。大理寺卿将刘春达家人的状纸直接呈给了武宗,朝堂一片错愕,惠帝早逝的根本导火索,就是他去渤州平叛康王之乱,不慎在曲陵江落水所致,如果惠帝的落水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那可就是弑君的谋逆大罪。武宗立即命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审理此案,限期半个月。
刘壁因在平叛康王之乱时有功,已经擢升进大理寺办公。这日,他路过郡主府,见姚为廉和宁阳也刚刚回府,便下马同他们二人打招呼,宁阳留了他在府中用晚膳。
姚为廉问起冯忠案子的情况,刘壁说道,“刘春达在先帝驾崩后,突然也殉葬了。冯忠命人给他的家人送去了抚恤金,所以他的家人起初并没有起疑。但有一日,他们收到了一封刘春达所写的密函,函上说冯忠在一次醉酒之后,无意中透露了惠帝落水并不是偶然,而是提前就谋划好的。”
“密函可信度高吗?”宁阳问道,
“经过比对,确实是刘春达的笔记。但是否真实,还需要进一步查探。”
“除了密函,就没有其他证据了?”姚为廉思索着问,
“这个倒没有了,但是密函中提过,冯忠醉酒之后所言,除了刘春达,还有一个人也听到了。”
“那人是谁?”
“是一个叫林卯的小太监,专门照料冯忠的日常起居,我们去司礼监查过,这个小太监因为错做事,被冯忠罚去了御膳监做采买太监,但是当我们进宫找人时,才发现他早就失踪了,审了御膳监后才知道,这个林卯在一次出宫采买后就再也没有回宫,御膳监害怕上头怪罪,就上报说他染了恶疾,死后拉去了乱葬岗。”
“林卯出逃,已经这么久了,要抓他,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大理寺和刑部已经将他的画像分发到各州县,再难找,也要一试啊。只是陛下给的时间有限,眼看就要到期限了,仅凭一封密函,也无法定冯忠的弑君之罪啊。顶多也就治他个贪腐罪。”
“我看,倒也不尽然。”
“沅芷兄此话何意?”
见刘壁和宁阳都看向了他,姚为廉笑笑,说,“首先,刘春达的家人仅凭一张密函就敢上京状告司礼监提督,这背后,会不会有高人指点?刘春达的密函交给了谁?又是谁将密函给了他的家人?其次,林卯在这件事中又将起到什么作用?他的出逃一定不会是偶然,冯忠被抓的事情举国皆知,他贪腐成性,强抢良田屋舍,又私自在外屯府兵,打家劫舍,收受保护费,早就是天怒人怨了,更何况弑君又是诛九族的死罪,林卯会不会主动来作这个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呢?冯忠如果定罪了,对他可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沅芷兄说的不错,这件事仔细想想,确实透着古怪,像是早就预谋好的一样。”
“刘春达和林卯,都只是棋子,可他们背后之人,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与冯忠有仇?”宁阳问道,
“此事,就要刘兄和刑部再查探一番了。不过我想,林卯应该很快就会出现,冯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正如姚为廉所预料的,在武宗规定的半月破案期限即将期满时,林卯主动现身大理寺,击鼓鸣冤,状告冯忠因对他透露了谋害惠帝一事而要杀他灭口。武宗在朝堂之上将刘春达的密函和林卯的供词公布于众,又将冯忠的累累罪行一条条宣读,满朝文武百官皆大为震惊。
武宗当朝宣布了旨意,将冯忠收押刑部大牢,三日后问斩,诛九族,所有家产悉数充没。司礼监提督一职暂空缺,各司、宫、局事务皆请示武宗定夺,锦衣卫和京城禁军的统领权在朝堂之上并没有当场公布,武宗最心仪的掌管人选其实是姚为廉,但姚为廉身份特殊,他本人也无意于朝堂事务,武宗并不想强人所难,于是锦衣卫和京城禁军的统领职务就交给了刘茂。
衡阳侯一案,刘茂并未受到丝毫影响,他早早就脱离了衡阳侯府,与侯府众人素来不和,衡阳侯案中他大义灭亲,还受到了惠帝的褒奖,升为了锦衣卫佥事,这次冯忠倒台,他更是直接升任锦衣卫指挥使兼禁军统领,风头一时无两。朝中喜好巴结的官员纷纷向他阿谀奉承,刘茂面上淡淡一笑,也就顺势收下了他们的交好之意。
安元二年,清明,又到了定王的忌日,以往在涿州,武宗与姜妃总要在府中为定王举办忌日礼,但今年武宗的身份是皇帝,他无法再回涿州,去为定王做祭拜。武宗想着,定王与姜妃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既然现在他已经是皇帝了,那他理应该为定王和姜妃定封号,封定王为皇父,姜妃为姜太后。
让武宗没想到的是,他的这一想法,遭到了朝臣极大的反对,以仇实礼为首的文官集团认为武宗成为皇帝,是承袭了穆宗一脉,应该尊穆宗为皇父,尊定王为叔父,称姜妃为叔母。此提议一出,武宗大为恼火,当即就将几个反对得最激烈的大臣拉出去砍了,武宗坚决表示,加封之事不能妥协,他定要尊生父为皇父,谥号谨帝,他还要将姜妃也接到宫中居住,尊为太后。
每日朝堂之上,总有许多人上书反对武宗的想法,武宗的处置办法也简单粗暴,就是将反对的人一律拖到奉天殿前杖责,如杖责了依然反对的,就拉到午门外斩首示众,朝堂之上一时人心惶惶,怨声载道。当然也有许多官员未表明态度,他们在观望朝堂局势的变化,或者说他们在等,武宗和仇实礼,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张太后听闻了朝堂上的封号之争,也忧心忡忡,她并不希望武宗与文武大臣对立,武宗毕竟刚刚登基上位,还有许多地方要倚仗仇实礼和其他大臣,一日,她问宁阳,怎么看待这件事。
宁阳为张太后端上了一碗燕窝,说,“太后,臣女认为陛下的做法,情有可原。陛下这是想先尽孝,再尽忠。”
“先尽孝,再尽忠?可是自古忠孝难两全啊。”
“忠孝难两全,那说的是一般人。陛下又岂是一般人?他可以做到忠孝双全。也只有陛下以身作则,孝顺自己的父母,才能给天下人做好榜样。陛下骨子里就是个孝顺的人,他当然就会更加爱戴百姓,这不都是一脉相承的嘛。”
朝堂上对封号之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每天都有许多官员被打,被杀,空出来的官职就直接由下一级官员自动填补,新上任的这批人,权衡利弊后,自动成为了武宗的拥护者,反对的声浪日益渐歇。
礼部在这时候,突然上书武宗,提出了“继统不继嗣”的观点,指出武宗继承的是□□留下的权力和江山,穆宗、先帝、定王都是□□的子孙,本就是一家人,武宗无需过继到穆宗一脉,他的皇位名正言顺。
武宗对礼部的提议大为赞赏,将提出这个观点的礼部员外郎直接提升为了礼部侍郎,他不再征询朝堂意见,直接追封了定王为谨帝,封姜妃为姜太后,命人将姜太后接入宫中居住。
就在武宗赢得封号之争的同时,仇实礼的老母亲在家乡老宅中过世了,他向武宗提出想辞官回乡。仇实礼原是想着,他输了封号之争,于是借着这次回乡奔丧的机会,趁机辞官,给武宗施加压力,武宗刚即位,朝堂政务还需要他这个四朝元老来把关和决策,武宗定是离不开他的,况且张太后也是站在他这边的,会极力劝阻武宗保住他的内阁首辅之位。可谁也没想到,武宗收到仇实礼的辞官奏折,二话没说,大笔一挥,直接准了。
没过几日,他就提拔了礼部尚书李慎为内阁新首辅,加上之前封号之争替换掉的官员,旧臣几乎三分之二的人都被换走了。仇实礼见大势已去,最后也只好含恨回乡,他走后,剩下的那些人也就群龙无首,不敢再冒头违抗武宗的圣令。武宗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就对朝堂大换血,这也确实体现出了这位年轻的帝王不凡的手段。
仇实礼辞官的第二年,宫中走了一次水,火势并不大,很快就被扑灭了,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失,也没有人员伤亡,但这把火,却让武宗想起了一桩陈年旧事,那年在涿州定王府,也是一把大火,害他差点丧命,而且大火烧死了周大夫,才害得定王的病情控制不住,早早过世了。
武宗决定再次追查定王府的失火案,虽然案子发生的时间久远,但皇帝一声令下,总会有人奋力去办。不多时,武宗就收到了刘茂的汇报,失火案确实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失火案的背后还牵涉到了赈灾银大劫案,而两起案子的矛头都指向了仇实礼。
武宗再次见到仇实礼,是在刑部大牢,仇实礼虽已离开官场,但盛气依旧,腰背挺直,不卑不亢地向武宗行礼作揖。
“仇阁老,别来无恙吧。”
“承蒙陛下记挂,老朽身体还算硬朗。只是我已离开官场,这声阁老,实不敢当了。”
“仇阁老,你是历经四朝的元老,放眼整个天下,谁又能有你这份资历?”
“陛下年轻有为,励精图治,开创安元盛世,老朽垂垂老矣,也只能遥想当年了。”
“朕倒是不晓得,仇阁老所遥想的当年,有没有章德信,邹士曾,杨承志?”
仇实礼面上神情并没有变化,他看了一眼牢房中间的方桌和长条凳,他走过去拉出长凳,坐了下来,“老朽站不动了,还望陛下见谅。”他又缓缓开口道,“想当年,我十九岁高中进士,入仕为官,意气风发,满腔抱负。后来拜在时任首辅杨红吉门下,杨首辅与章德信不睦,想要夺他手中的兵权,康王自告奋勇,安排了一出大劫案,此事我确实知晓,但我是杨首辅的门客,他也有意推我进内阁,我如何能出卖他?杨承志的事,确实经我之手,可太皇太后对我也有知遇之恩,她的请求我又如何能够拒绝?”
“所以你就纵容他们杀人放火,制造冤假错案,害死这么多无辜的人,甚至为了你那可笑的报恩,自己也做了刽子手。”
“陛下所说的,我不否认。但我为□□做的贡献,远远功大于过。自古身处高位者,有几人手上不沾点人命的?我都是为了这天下能够长治久安。”
“在朕看来,你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力。”
“如果陛下站在我的立场,就应该明白,有些事,不得不为,有的人,不得不杀。”
“杀人在你们眼里,竟如此简单。今日你已身处大牢,却依然不知悔改。”
“悔改?没有错又何来悔改?我从不认为我所做之事,是错的。是我,尽心尽力辅佐穆宗和惠帝,才能给陛下你留下一个盛世的开端。”
“什么是盛世?草菅人命?妻离子散?大劫案冤死的百姓和将士何其多;康王谋逆案,叛军所到之处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这就是你所要创造的盛世吗?你还不觉得自己是错的?”
仇实礼沉默了好半晌,缓缓叹了一口长气,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对错,从来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仇实礼的案子表面上交给了大理寺和刑部主审,但武宗暗中命刘茂进行查探,又牵涉出了惠帝的死,授意冯忠害惠帝落水的人,正是仇实礼,他还与宫中太医串通,故意拖延了惠帝的病情,导致惠帝的突然离世。
武宗在朝堂之上,大骂仇实礼不忠不义,麻木不仁,判了他立即拖出午门斩首,仇实礼家人连坐,三日后问斩,一众党羽视情节严重,或杖杀,或流放。
几日后,雍州上报,太皇太后薨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