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的爱》南邵乔

2、第 2 章

　　陈暮慢慢回过神来，报纸上记者还在假惺惺的做戏，浑黄的焦油恶心的划过他扭曲的面容，为了今日的报道他甚至去除了面部软组织的护理液。

　　让眼角的皱纹配合他尽情的演出。

　　他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无感，所有人都明白他不过是为了证明而已，证实当下流行的一个论题。

　　记者先生已经确定了他为之争辩的阵营。

　　公元22世纪，一个充满迷茫和痛苦的世纪疑问----传统意义上的人类是否早已灭绝。

　　争论的中心风暴，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自然人：洛风亦。

　　伴随着生物科技的发展，人类已经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高等文明不再遥不可及，宇宙的奥秘不再是无解的谜底。

　　早在百年前，人类实现了身体机械化，从出生起便开始接受“人体改良”，生命长度大大的的被延长，他们将脆弱的组织器官由坚硬强大的合金替代，脑海中植入芯片，只要想便能接收无穷的知识。

　　血肉存在的意义显得单薄，如若不是为了证明人类和人工智能的区别，所有的滚烫器官都会被放弃。

　　那当然，关于改造人和人工智能的争论，那亦是个火热的辩题。

　　更可能会在世界上最后一个自然人死亡后成为第一大的论题。

　　陈暮冷漠的盯着报纸中的记者，她早已看穿了他。

　　他正在妄图用世界上最后一个自然人的死亡，捏造自己为之悲伤的假象，装作哭泣的模样，可是他的眼睛欺骗不了任何人。

　　事实是，他无法感知到任何情绪，那双人造眼中没有一丝波动，里面空无一物。

　　承认这个现实吧，改造人已经无法再感知任何情绪了，他们从出生起就没有了任何人类该有的欲望，包括悲痛和喜悦。

　　存在的意义为了科学，为了宇宙，为了自己，“付出”成了一个让人疑惑的词语，甚至有人提议应该把它从词典中剔除。

　　为什么要为他人付出？如果那样做了他们又能得到什么？

　　陈暮不明白，她也给不出答案，综合出生以来的自身研究方向，陈暮百分百确定这不属于她的工作。

　　“洛风亦。”她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碾辗了一遍又一遍，每念一次，心跳便失控一次，让她不住回忆起古时收音机的那个留言。

　　后来的检查结果告诉她，她的心脏没有任何问题，它采取了如今最好的材料和技术，足够强大，不可能出现故障。

　　陈暮平静的接受了诊疗结果。

　　科技改不了的东西还存在，人类的天性就是其中之一，陈暮的天性里便是存在探究反抗精神的。

　　“如果科学给不了我答案，我便自己亲身去找寻真理。”

　　陈暮流利的收起手中的报纸，起身踏上科斯里市中心的顶级医院的路途，她要赶在自然人死亡前的最后一个小时见到他。

　　她万分确定，那日哭泣的原因是她心中陌生的情绪，对此问题没有比洛风亦更好的解答者。

　　空中悬浮列车疾驰而过，不过一分钟陈暮便来到了与家另一个半球的科斯里市，她隐藏气息穿过医院下沉默的人群，走到大厅的人工智能万小姐面前。

　　“您好，我想见一面洛风亦先生一面，询问他一个困扰我多时的问题，您能够帮我传递一下这个信息吗。”

　　万小姐脸上是不变的温柔礼貌的浅笑，叫人挑不出毛病却又让陈暮感觉格外的遥远。

　　等等，“遥远”？

　　陈暮皱起眉来，那个奇怪的感受又来了，为什么她会觉得认真负责的万小姐“遥远”？这个词语在字典里不该是用来形容人的。

　　陈暮的沉思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她还未沉溺之际万小姐出声打断了她。

　　“好的，请问您叫什么名字呢，小姐。”

　　陈暮食指点击太阳穴，那里存在一个按钮，不过轻点一下，她额头的皮肤打开，出现一个光屏，上面是陈暮从出生起至今的一切信息。

　　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来说，完全属于最大的礼仪了。

　　很明显，陈暮的诚意十分充足。

　　万小姐同样扫描过陈暮的信息，仍是神情不改，微笑的伸出手尊敬的指向某处。

　　“好的，我明白了陈小姐，请随我来这里，洛先生等你很久了。”

　　唉？

　　什么叫等她很久了，陈暮确信她从来没有见过这名叫做洛风亦的自然人。

　　面上不显，陈暮点点头，随着万小姐的步伐走向医院深处。

　　路上她搜索尽了脑中的所有记忆，她万分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位自然人。

　　洁白的地板映出头上的白灯，陈暮低头隐约看见自己模糊不清的身影在走廊上前进，一身的黑衣在此时有些格格不入。

　　今天贴身管家给她挑选的衣服是黑色，陈暮心中突然猛地一跳，呼吸有些紧促，下意识的攥紧了手掌。

　　该死的，怎么偏偏今天是黑色。

　　一身黑衣，来到自然人死亡前的一个小时见他，好似特意珍重的告别一般，别有用心。

　　但不过是一个意外罢了。

　　理智告诉陈暮这不是她故意的，虽然有些不礼貌，但洛风亦应该不会怪她。

　　陈暮装作镇静，沉稳的跟在万小姐身后，可是不知为何心跳又开始加快了。

　　人类存在一种奇妙的感知能力，古时人们称它为“直觉”，是一种科学无法探究明白的预知能力。

　　仿佛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陈暮不知道这种能力，她只清楚的是，她原本稳健的步伐开始发抖，越经过一间间病房，心脏越开始难受。

　　脑子里像是有一团麻线，顺着她的神经网蔓延到全身，微微发麻，最后锁定在胸膛的心脏，一圈又一圈的紧紧缠绕，透不过气。

　　这一路，陈暮感觉她走了很久，像是潜意识里为了逃避什么似的，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陈暮的手脚全麻了，万小姐终于在一处病房门前停住。

　　她面上仍是带着和蔼的笑容，可是陈暮抬头看见那抹笑的同时偏偏觉得刺眼极了，再看一眼便难受的不能呼吸。

　　平白无故的，陈暮心底涌现出一股子灼烧的痛觉，就好像有烈火在体内燃烧一般，她竟然极没礼貌的瞪了万小姐一眼。

　　被瞪了的万小姐一愣，恐怕她二进制的程序中并没有设置神情识别这一功能，不过转瞬她便恢复了笑容。

　　“洛先生就在这间病房中了，陈小姐您可以进去了。”

　　一句话，像是一碰凉水倒在了陈暮心头的火焰上，顷刻间水汽蒸发，怒火烟消云散。

　　陈暮思绪开始停滞，像是之前淘来的古旧收音机开始卡顿，吱吱呀呀。

　　她的心脏一定出了问题，脑子也有了故障，病因或许就是这样，绝对是那个医生的诊断出了差错！

　　陈暮突兀的停驻在了病房外，奇怪的情绪阻止她进入的举动，可是离开又不愿。

　　她究竟怎么了？

　　犹豫不定之际，一声苍老的呼唤从病房里传来。

　　“陈暮你别怕，进来吧。”

　　一瞬间，陈暮感觉时间都静止，心头脑海里一切的怪异都被抹去，唯有那句话回荡在耳边，沉沉的压在她胸膛中，喘不过气。

　　陈暮下意识的扭开房门，心绪散发，原来刚才就是她的情绪吗，叫做恐惧的情绪。

　　此时此刻，陈暮竟荒谬的开始感到庆幸，她过去的二十年没有感知到那般骇人的时刻。

　　只不过那庆幸在看到洛风亦的瞬间便消散了。

　　漆黑的瞳孔柔和的注视着她，里面浮动着她看不懂的泪光，头发花白，皱纹密密麻麻填满了脸颊，完全看不出年轻时的模样。

　　都成了一个糟老头子了。

　　这是陈暮看见他后，心下的第一句话。

　　陈暮看不见她此刻的容貌，已经红了眼眶，泪水如断了线的玉珠般滴下，只有洛风亦看清楚了。

　　百岁老人酸了鼻头，没人看出他的异常，说出的话却像个小孩子似的。

　　“咋啦，这么多年不来找我，如今倒还嫌弃我来了。”

　　陈暮强行控制自己的异常，浑身颤抖，她不敢看洛风亦，此时发生的一切都超乎了她的想象，为什么这个自然人好像熟识她的样子，那般熟念。

　　如今才第一次见面，陈暮逐渐失控的不再单单是心脏，包括她自己。

　　“洛先生您不要开玩笑了，我们以前从未见过……”

　　陈暮极力调整自己的情绪，此刻她无比后悔来到科斯里，现下连问题都忘了，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短短几分钟，她开始讨厌医院，讨厌白色，讨厌眼前的自然人……没错，都怪他！要不是他，她怎么会变得这样奇怪！

　　一切都是他……

　　“暮暮，我快要死了，怎么办……”

　　洛风亦出声，轻飘飘的一句恍若一记闷棍重重的打在她头上，瞬间心头一切的想法和埋怨都泄了气，混沌终于沉淀下来。

　　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耳鸣骤然出现，唯有那句“我快要死了”魔音般回响身边。

　　眼睛模糊，看不清路，她蹒跚着走到病床前，就像曾经发生了无数遍那样，熟练的掀开床单，钻到那人的怀中。

　　唯一不同的就是缺了什么东西，奇怪。

　　记忆里的那双手明明会紧接着死死抱住她才对，现在他怎么没有？

　　陈暮抽泣声稀稀疏疏的控制不住从嘴里溢出，脑海里逐渐涌现一道的身影，乌黑碎发散落眉梢，少年冲她挑眉坏笑，漂亮如玉的瞳眸中泛起柔柔涟漪。

　　树影在清风中斑驳陆离，晕黄的夕阳恰似少女面上的颜色，她亦在浅笑。

　　“陈暮，就知道你喜欢小爷，我们处对象吧。”

　　记忆里的洛风亦这样对她说，记忆里的少女珍重点头，粲然一笑，陈暮看见了她的面容，那是她的样子。

　　“好的。”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记忆里的少女同意的片刻，病房中的陈暮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放声大哭，紧紧拥住眼前的洛风亦，好像这样就能留住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