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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

  •   4
      ——“你有什么胜得过关依落?”
      ——“回王的话,我的嗅觉之灵敏,无人能敌。”
      这是当初成立护卫团时,王同他进行的一次密谈,密谈结束后,他便成为了护卫团的团长,而关依落成为了副团长。
      已经站在关依落小屋门前的方决晃了晃头。想这些做什么,好不容易支开了关依落,抓紧时间办正事要紧。
      方决握紧了腰间的剑柄,直接推开了大门。
      正在窗前看书的坟净闻声抬起头,淡然地看着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方决,缓缓开了口:“是你?”
      方决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睁开眼:“你的身上,有妖狐族的味道。且,你的眉眼,和苏城很像。”他嗅觉超出常人灵敏的事情,是被迷山王要求保密的事情,所以这几天他寻着各种机会,才得以独自来见——或说抓捕——坟净的。
      坟净出奇地冷静:“我不是苏城。”
      方决冷哼了一声:“你分明会法术,却掩盖事实,骗依落收留你,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坟净却还是淡淡的模样,他仍旧重复说:“我不会法术,也不是苏城。”
      方决不愿再与他进行无谓的口舌之争,索性道:“会不会法术,一试便知。”说着,他已在手中凝出了光团,手掌一立,光团就极速飞向了坟净,坟净来不及闪躲,被震出几米,狠狠砸在了墙上,咳出鲜血。
      此刻方决已认定坟净就是苏城,提剑聚气,欲使出一击致命的术法。这时关依落却因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而急忙跑了回来,眼看方决已蓄力完毕,自己也来不及制止,只得冲到坟净身前,抬手替坟净挡下这一击。
      方决这一击经过蓄势威力极大,关依落一时不抵,身上的铠甲被震成了碎片,里边白色衣衫也被染上了大片大片血红。
      “依落!”方决及时收手,冲过来扶住险些丧命的关依落。
      “为什么?”关依落动了动唇,声音细弱。
      “他是苏城,依落,他是我们要抓的苏城啊!”方决的声音有些颤抖。
      “师兄,他不是。”说完,关依落费力地抬起右手,指向倒地的坟净,指尖泛起了光,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像线一样绕在坟净身上,眨眼间,便使他所有伤口愈合。
      关依落的右手被走过来的坟净轻轻握住,她微勾唇角,声音还是很弱:“师兄,你看,他没事了,没有治愈术能治愈有法力的人。他不是苏城,他真的不是苏城啊你看。”
      方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微垂着头,声音很沉:“闹出这么大动静,我还……打伤了你,我们得去王面前说清楚这件事。”
      关依落执意推开了方决,要坟净背着她,方决咬牙切齿地对坟净说:“照顾好她,别耍什么花招。”随即便先行去了王宫。
      关依落像是不痛了一样,惬意地伏在坟净背上,对小心翼翼背着她的少年轻声说道:“坟净,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坟净没有回答。

      5
      七年过去了,迷月王宫早已不是焚烬在时的光景了,如今那些因战火而残破的宫墙,已重新修筑,站在焚烬曾站过的地方,已不能再看到宫外的远山重叠了。
      王宫里的路曲折地通入一片树丛,迷山王所在的大殿就隐藏在这片茂盛的树丛之中。关依落指挥着坟净绕过机关,因为贴得很近,她呼出的热气为坟净的耳根飞速染上了一抹红。
      关依落注意到了这一变化,笑着在坟净耳边问道:“坟净,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啊?”
      坟净的心有点乱,却强作镇定地说:“还有心思开玩笑,不怕我真的是苏城,带你一同上了你们迷月王宫的断头台?”
      关依落轻哼了一声,毫不在意地说道:“反正我知道你不是,有什么好怕的?”
      “关,”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似乎挣扎了很久,才能开口,“为何要舍身救我?”
      关依落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不敢笑得太用力,只从嗤笑了一声,说:“傻子,哪有那么多‘为何’啊?”
      关依落黑直的长发散下时能垂到小腿,此刻它们随风飘着,使坟净的视线有些模糊。
      “坟净,”关依落突然说,“下次这里花开的时候,我们还来看吧。”
      坟净冰凉的眸子淡淡地扫过了路两旁依稀长出的几朵花,神色复杂,终是向前走去,没有回答。
      到了。
      迷山王就是这样一个怕死的人,所以才把自己藏在这样一个密不透风的大殿之中。
      坟净抬起头,看着面前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厚重宫门,轻轻说:“关,对不起。”
      还不待关依落反应他突如其来的道歉是什么意思,宫门已缓缓打开,坟净又将她向上托了几分,阔步走了进去。
      冰蓝水晶的地面映着坟净的步子,高高王座上戴着银灰色面具的迷山王睥睨着他们,空荡荡的大殿上除了方决,再无一人。
      整个大殿静得可怕,只有坟净不缓不急的脚步声。坟净走到了方决身边,将背上虚弱的关依落交给了方决照看,自己则走到了大殿中央。
      他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直视着迷山王,眼中压抑着道不明的火焰。
      迷山王仿佛早已知悉了一切,缓声问道:“你究竟是谁?”话已说完,尾音却还不断地在大殿中回响。
      他用了惑人神志的法术,他想要操控没有法力的坟净!
      意识到这些的关依落,试图用自己的声音盖过还在不断回荡的尾音,她急迫地大声说道:“王,别杀他!他不是苏城!”
      尾音逐渐消散,迷山王冷笑:“他若没有法力,怎能抵挡我的操控术?还敢说他不是!”
      “可是没有法力,但心志极其坚韧的人,也可以抵挡,不是吗?”关依落为他辩解着。
      “我的确不是苏城,”在迷山王发怒前,坟净开了口,“苏城已经死了。”
      一直没有作声的方决,却品出了他话语中的意思,失声道:“你杀了苏城?”
      坟净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他默认了方决的话。

      6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杀得了苏城?”方决也顾不得失不失态,疯狂地想要印证自己的猜想是错误的。
      关依落也有些愣怔:“你……”
      坟净的嘴角又上扬了一些,这次是一个真正的微笑,这样坦然的微笑,来源于他心头的负担消除。他很少会笑,于是这一笑,看得关依落不合时宜地心头一动。
      “苏城仗着母族势力强大,一生不爱修习法术,只一样,他修得极好,便是诅咒之法,”坟净说得事不关己一般无谓,“那天,他诅咒我,只剩下一个月的生命。”
      妖狐族人之所以敢自称“天命”妖狐族,便是因为他们在创造禁术之时曾向禁猎之神交换,妖狐族人只能被禁术杀死,而无论是谁,只要使用禁术,便会永永远远地失去法力。
      而一月之限,正是到今天。
      “坟净……”关依落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这想法越来越强烈,她看着坟净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那个答案好像呼之欲出。
      “我杀死了苏城,也失去了全部的法力。”坟净纤长的手指轻轻覆在脸颊边缘刮着什么,不久,便从脸上揭下了一层薄膜——那赫然是一张人皮面具。“坟净”转头看向了关依落:“是我。”
      终于……
      那如玉的少年正是她朝思暮想的人儿啊,那个才华出众、惊才艳绝得惹人嫉恨的小质子啊,他宁可躺在她身侧陪她哭;宁可编出谎言留在她身边,对她好到让她几乎再次沦陷;宁可取以“坟净”这样一个名字瞒过她,也从不肯与她相认,告诉她“我就是焚烬啊,就是你故事里,殷殷切切期盼的焚烬啊”……
      关依落的泪不受控制地淌着,而焚烬,也笑得前所未有的温柔。
      迷山王的眸子有些阴沉,却突如福至心灵,计上心头。

       7
      “你不参与族中诸事,因何杀了苏城?”迷山王仿佛胜券在握,又恢复了先前沉静的模样。
      焚烬也收起了短暂的柔软,面容清冷,与迷山王对视,将计就计:“你明知苏城与我势如水火,却辗转向他透露关的存在,引他来杀关,有你推波助澜,我阻止不了他,只有杀了他。”
      迷山王心下一惊——到底是小瞧了这当年可有可无的质子。可他瞥了一眼一边的关依落,见她还为眼前刚刚发生的事情震惊着,于是大喊道:“杀了焚烬!他是你的杀母仇人,杀了他!”
      原本关依落不会被操控,但她现下身负重伤,心中又乱,竟真被迷山王这一句“杀了他”扰了心智。
      关依落的眼中霎时失了光华,身边的方决意识到不对,想要拉住关依落,却被她抽走了腰间的长剑。“不要!依落,回来!”
      关依落置若罔闻,飞身使出禁术,在迷山王满意的笑容中,将带着光芒的剑,刺穿了焚烬的胸膛。
      只是呼吸之间,事情已无可挽回,方决愤恨至极,跪了下来,狠狠捶着水晶的地面。
      “不!”关依落终于脱离了迷山王的操控,冲过去抱住了倒地的焚烬。
      鲜血汩汩流出,之前一直从容的焚烬终于紧蹙了眉头,他费力地抬手,轻轻握住了关依落想要使出治愈术的手:“别白费力气了,关,你听我说,我本就活不成了,我母亲留给我最后的秘术,成功的话,我就能去人界延续生命。”
      关依落的泪混着脸上的血一起淌了下来,她的声音听起来哀极痛极。她跪在地上抱着少年的头说:“我们好不容易重逢,为什么会这样……”
      焚烬的身体逐渐有些透明起来,他努力想要帮关依落擦一擦脸上的泪水,却终是徒劳。焚烬自嘲地笑了笑:“别哭了,关,你总是给我讲同一个故事,我也……给你讲一个吧。
      “妖狐族战败,送进迷月王宫一个小质子。小质子当然不想被囚此一生,碌碌无为,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他就在筹谋如何逃出去。
      “恰逢新的一批孩子被选入王宫训练,质子想要利用其中的一个小女孩,来帮助自己逃出去。那女孩很爱笑,是在尔虞我诈中长大的小质子,从未见过的明媚好看。本是想要用杀死一只鸟儿来震慑女孩,可大概只是为了多看一眼那女孩的笑,小质子鬼使神差地救活了那小鸟,甚至不惜耗上半颗内丹。质子喜欢那笑,也喜欢那姑娘,那之后他常去看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训练。
      “可质子终究只是质子,留在这里终不安稳,于是最终,质子还是开了口让他心爱的小姑娘帮助他离开。离开的那天,险些被发现,仓促间,小姑娘只来得及说她姓‘关’,此后一别经年,质子连思念和祈祷,都没有姓名可以告知神明。”
      焚烬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关依落右手虎口处的痣,关依落看着他的眼神忽然明白了过来,这是他离开的那天,忽然长出的痣,原来并不是自己曾经没有留意,而是妖狐族特有的印记,他也怕那一别,就再也找不到她。
      焚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了多年暗自背负的重担,继续说着,开口声音却又虚弱缥缈了几分:“回到妖狐族的小质子并不快乐,族中没有那女孩,也没有那样的笑。质子自小天资聪颖,他的弟弟,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毁掉质子热爱的一切,质子分明已经一无所有,也没能换得一丝青睐和周全,有的只是无尽的敌意和戒备。质子的弟弟,受人刻意引导,要来杀了那小姑娘。
      “因此那日,我来了。”
      关依落终于放声痛哭了出来,原来的原来,这些年的念念不忘,都不是空想,或许某一刻当她在月光森林看着月亮的时候,他们的眼神和思念,也有过短暂的交汇。
      焚烬用尽最后的力气动了动唇,对关依落轻声说:“这次……不会离开。”关依落怀中一空,焚烬的身体终是消散,只留下一地血泊。
      她疯了一样循着他消失的方向,跑去了月光森林,却还是没能追上。
      “走吧,孩子,你已经是一个普通人了,何必再在魔界苦苦挣扎?”
      鬼树像是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坦然地张开所有躯干,任凭狂风挂落躯干上的所有枝叶。
      “走吧,孩子,去到人界,还会遇见的。”
      无数的相聚与别离,悲喜皆尽欢,华筵亦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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