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彻小朱楼》闻人语卿

9、九重楼

　　等余舒重新回了屋中，那桶洗澡水自然也凉了个透彻。

　　她战战兢兢看着星月几乎要吃人的喷火眼神，不禁打了个冷战，呜呜呜，真是太可怕了！

　　“余！小！舒——！！”

　　窗外虫鸣此起彼伏，窗内的人儿吵吵闹闹。

　　夜色漫漫，明月静照下纱窗外半掩，正是此时的露浓花香。

　　自打有了温明瑾的肯定，余舒选择彻底躺平。除了笔选那日，其余时间恨不得与床连在一起。

　　直到圣旨到了栎北王府中——

　　一时间整个长梁的茶坊里都轰动了！

　　要说起来可不得了，被所有长梁名贵都当成粗汉的栎北王，不知哪里修来的仙缘，竟是生了个文曲星下凡出来。小郡主在长梁一众贵女中，才惊四座夺得了头魁，更是成了明贞公主的伴读。

　　其他太学学子也只能下学后回府中，而公主伴读则是留在宫中的，更何况那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公主。

　　虽说当今圣上膝下也不缺女儿，可这明贞公主到底是不同的。她是皇后膝下的独女和长女，自出生便有了封号，陛下与皇后捧在手心儿里长大，又是生得花容月貌般，可真真是娇生惯养，不是寻常公主能比得。

　　故而一时间，余家小舒成了满长梁名门贵女最为眼热的对象。

　　余博渊这下可算是在一众文官面前扬眉吐气一回，下朝之时嘴咧到了耳后，恨不得逢人就说：你瞧我家闺女厉害不，虽然咱没啥文化，但咱会教女儿啊！

　　而此时明贞公主的准伴读，太学的准学子，明瑾先生的得意门生——她却没有期盼中的那般欢喜了。

　　原因无他，只因那与她朝夕相伴了多日的西席，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当晚余博渊一桌好酒好菜为温明瑾践行，二人喝了个酩酊大醉，不知东方之既白。

　　第二日一大早，温明瑾便递了辞呈，带着阿亮离开了栎北王府。

　　渡水码头前一片芦苇青青，丛丛中可见星点渔火。

　　温明瑾行至此处，突然停下来，转身。

　　“莫再相送了，回去吧！”

　　他脚未沾船板，便听得背后传来了稍显稚嫩的少女嗓音：“先生！”

　　不用想，也知道是何人。

　　余舒牵着马已经跟了一路，她一个人出了府，也不知为何跟了来。只要想到自己再见不到这个人，更觉得应该来见他一面。

　　从出府的那一刻，温明瑾又何尝不知呢？

　　只是带不走，亦留不住。她还尚小，有些事终究难懂，不若留在这里也好。

　　他踏上船板，看到余舒已经从树后走了出来，少女小小的身量还未长开，而在向他走来时，却十分的坚定。

　　最后她停在不远处喊道：“先生，我们还会再见吗？”

　　他肯定：“会！”

　　情绪在他胸口翻涌，有清风撩过他的墨色发梢，微微扬起。

　　他听得自己道：“记得下次再见你便不再是我的学生，那时可否唤郡主一声小舒？”

　　“小舒祝愿先生一路平安！”

　　她看着江上远去的青衫，连风吹起的袖角都带了温柔的弧度。

　　那时明月未晞，天色朦胧大地仍在一片青灰之中，六月的渡水码头，晨风徐徐吹过芦苇荡任飞絮飘散。

　　有人在此驻足良久，再抬首时远舟已逝，江波之上唯有晴空万里。

　　P

　　圣旨一下，余舒入宫的日子也算是定了下来，就在六月底。

　　栎北王府中的喜气还未散尽，天子又是一道圣旨过了府，命余博渊即刻前往朔州不得有缓。

　　萧青屏也是奇怪，如今还是夏季，西羌胡人并不缺粮，怎的又打了起来？余博渊被留在长梁日久，未回栎北便又要前往朔州，谁也摸不清当今朝堂是怎样的局面。

　　明日就要前往朔州，夜晚余博涵难得与妻子温存片刻，还不免感叹。

　　“博涵也给我从朔州来信说过，这西羌自从拓跋冶那小子承了王位，三天两头就是一仗。我看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根本不把我大周天子放在眼里。”

　　“他八成也是摸准了我大周的局势，如今国库，已不如我皇祖父在位时那般富足了。父皇在位时，国库就已经空了个七七八八，如今再有战事，皇兄怕也是拿不出许多银子来。”萧青屏语罢又道，“如今夫君这一去，我只怕朔州是块硬骨头。”

　　“放心，你夫君我命硬得很，况且有句老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余博渊拍拍妻子消瘦的肩膀，担心道，“倒是小舒这丫头，我此去朔州，唯她一人放心不下。”

　　“我看她应是没什么，上次我带她入宫，皇后娘娘也待她极好。”想到此处，萧青屏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如今太子刚刚回朝，皇后便命她带着小舒入宫，再加上伴读一事，难不成……

　　她微微蹙眉，一边的余博渊倒是急了：“那是娘娘看着你的面子抬举她罢了，我自己的闺女还能不了解？我看她进宫去，就得把星月也带着，这才有人管的住她。”

　　“宫中人多眼杂，星月的身份敏感，万一有人查到……”

　　“我早了解过，当年的卷宗已经销毁，不会出问题的，夫人就放心吧。”

　　听他这般说，萧青屏也算安了心。二人又是闲话一番才吹了灯和衣睡去。

　　大周历代皇室子女的伴读都要入宫随皇子皇女在太学读满三年才能离宫婚配，只有每年新春之际有七日休沐可回府探亲。

　　所以离府前萧青屏免不了对余舒二人千叮万嘱。

　　入宫那天太阳比往日还要烈目，余舒与星月在马车里闷了一路，好不容易下了车来喘口气，微风吹过让人不由大大伸了个懒腰。

　　余舒四下看了看，宫外不远处有一顶宝蓝色的华丽马车缓缓向她们这里行来。

　　正奇怪时马车停住，蓝色帘布轻轻撩开，一蓝衣素妆的少女从中走下。只见那少女莲步轻移，一举一动素若流风，身姿窈窕如同风过山岚。恰若余舒在书中读到的那句“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让人一时间不由看呆了去。

　　许是感受到余舒的打量，少女朝她微微颔首致意。

　　余舒想到了近日的传言，公主伴读本该只有她一位，奈何朔州战事吃紧，而大周第一富商江文山一次就缴纳了白银三百万两，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陛下这才破例准了他的长女一起入宫成为公主伴读。

　　想来传言非虚，可能这位就是江家的长女了……

　　此时领路的嬷嬷也已经到了，她向余舒行了一礼介绍道：“郡主有所不知，这位是江小姐，与您一同选入为公主伴读。”

　　江家小姐聘婷行礼，她出身非长梁勋贵人家，倒是比公侯小姐还要端庄。

　　嬷嬷欣慰道：“老奴这便领路去喜阳宫，日后还望郡主与江小姐齐心，共同辅佐公主殿下。”

　　据说明贞公主萧绮歌自出生便被陛下爱若珍宝，她年方十岁时，陛下召集了大批能工巧匠，搜集珍宝异玩，靠着东宫修建了喜阳宫作为她的生辰贺礼，其奢华程度堪比陛下的寝宫。

　　余舒等人一路跟着嬷嬷走在小道上，远远见到喜阳宫的所在，琉璃为瓦，白玉作阶，在一众宫室中脱颖而出极为璀璨夺目。

　　未等几人走近，宫内隐约传来女孩子们的笑声。

　　嬷嬷带着她们入了门，一眼就看到宫内几个小宫女正围着一架秋千有说有笑。

　　秋千高高荡起，上面站了位穿着绯红纱裙的少女，如同盛开在六月骄阳下的扶桑花，璀璨夺目。

　　也许是受了来人惊扰，少女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倾去，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只见余舒飞身而起，一把将她牢牢接住，这才幸免于难。还好她从小跟着父王练功数年，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余舒这才看清少女的模样，瞬间开心笑了起来：“阿狸原来你在这里？”

　　嬷嬷闻言大呼：“小郡主不可无礼，这位便是明贞公主，郡主怎可直呼公主乳名？”

　　众人见状赶忙行了礼，阿狸也端起公主的架子，下巴微微抬起。“你就是最近满长梁都在传的栎北王府的郡主吗？”

　　她看向余舒道，“虽然你看着呆，身手倒还不错嘛！能当本宫的伴读，果然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余舒笑了笑，“臣女之前多有冒犯，还请公主见谅。”

　　“咳……本宫才不是小气的人。”萧绮歌不自在地看了眼一旁的嬷嬷，吩咐道，“这里也没什么事情了，她们几个本宫自有安排，嬷嬷就先退下吧。”

　　等嬷嬷告退后，萧绮歌立马跑到余舒身前兴奋道：“你刚才能飞起来，可是用了传说中的轻功？可不可以教我啊？”

　　“回公主……”

　　“你还是像之前一样叫我阿狸好了。”

　　见她仍旧不语，阿狸急道：“没事的，没人时候这么喊我就好。快说快说！很难吗？”

　　余舒点了点头，“是很难，要学很久很久。”

　　“那你是怎么练的？”

　　“唔……先前在栎北我父王每日都要我晨起后绑着沙包跑五六里，慢慢的就会了吧。”

　　阿狸瞬间失望：“啊？！还是算了吧……”

　　她又看向一边的江家小姐：“你是江絮？”

　　“回公主，民女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