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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暮色昙花 ...

  •   月夜笼罩,百花齐喑
      ①二零一零年,九月二十日,林宽
      今天的夕阳格外地红,回家的路上,自行车碾过湿漉的匝道,溅起滩赤色鎏金,低头,抬头,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胸口的绿色吊坠不停地闪烁。
      “在一中上学,对于多数人意味着有做不完的题,应付不完的考试,对于十一班更是如此,但是各位都清楚,你们身上的使命不只是高考,容不得此时有丝毫懈怠,回去把该完成的任务都完成了,下周统一查收!”的确,在政府的所有资助项目里,一中十一班是重点,班主老戈会在每次放假前发表一篇如临大敌的演讲提醒我们。这个开始发福的男人眼睛像铜铃一样瞪着我们,好像随时都要掉出来。这是个机器人组成的班级,所有人正襟危坐听着老戈讲话,没有人发呆还是眼神空洞的,除了我和思雅。
      “嘶!”一阵强光打断了我的思绪,一声响亮的鸣笛划过天际,前面地平线的半轮残虹正好刺穿眼球,照得我恍惚,脚下踏板变得轻飘飘,路边的车,越来越快,天空,由血红迅速变为玫瑰红再变为暗红,太阳在恐怖的往下沉没。
      ……
      胸口隐隐作痛
      咚!!!老式钟响起准时,刚好八点。
      “怎么弄得浑身是灰,去哪鬼混了,也不看看时间,现在都几点了”老妈边端菜边一如既往地口念杂碎,“我说啊,你要是作业都写完就准备考试的资料,学习完就把架子上那些书看了,你现在是高中生,还不是谈恋爱的时候”
      “谁在造我的谣”,说着我吞咽起餐桌的鸡腿
      “没人造谣,别以为我瞎,你老母也是过来人”
      “你说思雅啊,别逗我了,整天说话阴阳怪气,他妈的哪个男的能看上”
      “那可不,她那叫一个靓啊,你不喜欢?哦,忘了说,今天这鸡腿没煮透,带血,咦!你给吃完了大儿?”老妈端过最后一碗汤,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
      “你不是怕带血肉怕得很嘛”
      霎时,我也感觉奇怪,搁平日里,看到肉上有血正常反应是一阵反胃,今天却不同,而且貌似味道更佳。“不知道,是今天太饿了吧,还有,我说,哪次考试我不是拿第一,就上次没睡好拿了第三,然后你讲的那些书,我早看完了,一点挑战性都没有,要不,给我500块 ,吃完我就去买新书。”
      正当吃完下楼准备去买书的时候,发现自行车架上有处很不起眼的血迹。我俯下身去查看。
      好吧。
      干枯的血重新流动起来,脑海一闪,这抹红,变成了地平线上最后的一丝红光。这时,我的脑门上已经挂满的汗珠,心跳加速。
      ……
      我今天是走哪条路回来的,完全想不起来
      这摊血是刚粘上去不久的
      今天的车锁装反了,这是第一次
      就在我视线越来越模糊的时候,有人拍了我肩膀“嘿,在这摇头晃脑,你不会是把□□当晚饭了吧嘻嘻”
      “唔”,思雅,怎么在这,她家可不在附近。“对对对,我吸毒了,而且吸的是你这瓶毒”
      我们班名为学校里的尖子班,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班是和警官学校对接的,专门为警方的刑侦科培养人才,而我和思雅,是这里最优秀的那一批,我天生对周围的细节很敏感,并且,我的想象力似乎和别人不一样,在别人眼里是一堆杂乱的物品,在我眼里却出现了人,凭借想象力,我能看出他们在这些东西之间做过了什么,这让我在实践考试中无往不利。正当我想又一次地运用想象力,还原眼前细节的时候,思雅打断了我,显然,出现在我家楼下,说明我被她尾随了,但是当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跟着我
      “宝贝~,我的新鞋子好不好看呀”
      “好好好,大小姐的鞋都好看,什么时候我也能每个月都换一双”
      “你整天盯着这些破书不放,哪有时间研究鞋子哼!”
      “我的福尔摩斯大人,书可以回去慢慢看啦,女神我现在想喝烧仙草了”
      “行啊,正好烧仙草里的反式脂肪酸能加快你老年痴呆和进ICU的速度”
      “你……臭直男”
      推着自行车,路上和她说说笑笑。
      手机响起:“老妈,哎,真的没带钥匙,没事没事,钥匙你放门口的垫子下,没人知道的,”
      一直到饮料店,这次当我俯下身锁车轮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车架的血迹。
      不见了。
      来不及多想,思雅又把我拉进店里了。进门的时候,思雅不小心撞倒了门口的一个盆栽。“小心点,撞坏了我身上的钱可不够赔啊”
      树新烧仙草,很别致,昏暗蜡黄的灯光照在门口一排含苞待放的昙花上让人误以为这是家小酒馆,屋里是精致的桃木桌椅,墙上挂满了复古画像,有各种花,各种克苏鲁怪物,和……我猜那个是血腥玛丽。
      “你知道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吗,宝贝”
      “柯南道尔的小说,怎么着,想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是柯南道尔的经典短文,书中凶手为了家产,利用家族巨犬杀人传说作掩护,不断杀害身边人。
      “你说,这种装神弄鬼的手法,真的会有人用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人都说自己唯物主义,但是一遇到解释不通的事,开始恐惧的时候,就相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因为眼前的事他们完全把握不了,所以下意识的,会把这些事和同样解释不清的牛鬼蛇神联系在一起,高明的罪犯都是精通人性的天才。”
      ”那福尔摩斯他怎么从一开始就不怕,还能坚持一步步扒出真相,他查案的时候,猎犬的传说可是在不断地灵验呀,他真不怕啊”
      “唯物主义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行,需要足够的智慧和强大的内心支持,其实,用我们的视角来看,故事,是可以编的吧,狗,是可以买的吧,人,也是可以被正常地杀死吧,那些障眼法,魔术师最懂了,可以学吧,所以,从一开始就不能排除谋杀的可能性”
      “嗯嗯好吧,唔……”
      “宽”
      喋喋不休的思雅突然不说话了。
      “嗯?”我在她眼前摆了摆手。
      见她没反应,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原来说话间,门口的昙花开了一盆,通体的白花在暖灯下格外地好看,可……等等,为什么有一瓣是红的
      红色的花瓣在我面前染开,花盆慢慢地倒下,周遭开始被黑暗淹没。
      正当我要运用想象力的时候,思雅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我。
      她在用家乡话讲,我虽然听不懂,但是能感觉到她的语气和神情不对劲,目光越来越呆滞。
      放下电话,“我姐她,她……”泪水顺着脸颊的红晕流淌下来,一滴,两滴……
      ②
      二零一零年,九月二十三日,林宽
      “据本台记者最新报道,于前天发生在本市的重大谋杀案,警方披露了最新消息,死者的四肢和头部被凶手砍下,分别抛弃在城区的三条排水沟,并于……”
      彻夜难眠,疲惫的我一屁股摊在沙发上,用眼角瞟着电视上不断重复的早间新闻
      思绪万千,昨天接到老戈的通知,班上要派遣两名同学跟随警方一起去往前天凶杀案的现场实践,本来成绩最好的我和思雅应该一起被选中,但是那个被害人,正是思雅她姐姐思淇,她已经两天没去上课了,我去她家敲门,她的家人沉浸在悲伤里,并没有让我见她。
      “大儿啊,要不你就别去了吧,好好上课就行”
      “这事和普通的案子很不一样,我感觉……我能帮上忙”
      “案子真正办起来和你在课本上学的不一样,再说了,这种死法,哎,太凶残,要是你不小心粘上不干不净的东西……”
      “这是谋杀案,妈,是有人别有用心干的!”
      “哎……”
      我侧过身,脸对着沙发闭目养神,这是我第一次要去真正的凶杀案现场,并且死者思淇,思雅她姐,两年前我见过,是个矮矮瘦瘦的女人,一副职场精英的打扮,很热情,跟许多长辈一样,她对自己家的小孩严厉,对待其他家的小孩宽厚,对思雅和我也不例外,那次,思雅因为在她面前和我拌了句嘴,被她当面训斥好久。
      “我不回家吃晚饭了,今天要弄到很晚,那边有也有饭吃”
      “记得带上平安符。”
      说完,老妈就先出门了,我能听见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跟他爸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黑云压城,河边的芦苇和人齐头,雨水浸泡过的泥土留下了冒头的蚯蚓和无数的脚印,只有一个是被圈起来的,旁边是幢被废弃的烂尾楼,楼顶的电线停靠着一排在哀嚎的乌鸦。
      跟随刑警,我穿过了旁边的芦苇,来到第一案发现场,中间小旗插满的土地,就是无头躯干被发现的地方。听着长官在复盘案件的起始,我凝神定睛望向插满小旗的地方。
      慢慢地,长官的声音越来越远,周遭的人渐渐褪去,头顶的乌云散开,脚下泥土变得平整干燥,远处的地平线升起一轮鲜红的太阳,低头,身上已经套上了无菌服
      眼前有一个灰色的麻袋,我上去解开,里面装的是昏迷的思淇,我低声暗笑,“啧啧啧啧”。抬头,旁边还有个背对我的女人。她递给我一把链锯。拿着链锯,准备举起来的时候,思淇醒了,她一脸惊恐地看着我,又看向身后的女人,她在说着什么,可是嘴里无情的纱布让她说不出口。手上青筋暴起,手中的链锯,仿佛是塔纳托斯的镰刀,在身下来回飞舞着,脚下的黑土,贪婪汲取着飞溅的赤光,深埋在喉咙间的惨叫,使我上扬的嘴角勾地更高,咸腥夹杂着栗子的味道弥漫空气,使我手中的锯子欢快无比,兴奋,害怕,酣畅,窒息,不停地交织,天边和眼前的红色变幻交错,蜷缩的身体逐渐地支离破碎,四肢,眼睛,脖颈,散落一地……
      终于,一切都安静下来了,几个塑料袋里装满了新鲜的骨肉,提着他们,一步,一步,踏着柔软的土地,天空,乌云聚顶,雨水,越来越多,拍打在脸上,耳边传来了阵阵乌鸦的哀嚎,血腥的空气迅速散开……
      粉色樱花瓣洒落一地。
      “呕,呕”
      “老戈跟我说过你了,”长官边说,边拍打着我的后背,看着一地的呕吐物,“你刚才一直站在那,我们怎么叫你都没反应,要是真看到什么,就跟我说吧。”
      这种感觉太真实了,好像那个人真的就是我。
      “双人作案,凶器链锯,时间是当日六点到七点左右,凶手身穿塑料服装作案,不大可能留下指纹”
      “那个鞋印,是怎么回事,谁踩上去的”
      “是另一个人,是个女的”
      长官紧缩的眉头有一丝舒展,“我们有想过,是那对在逃连环杀人案的夫妻,他们在本省已经流窜作案两起了”
      “他很凶残的,你们快点抓人吧,他下手的时候,甚至还在笑……”
      长官名叫田复兴,和老戈是同一期毕业的,在刑侦大队里一起办案,老戈受伤后被排到学校里,而复兴,在职业生涯里破获了多起重大凶杀案和走私案
      “嗯”
      晚上,复兴开车送我回家。
      “好好休息吧,你今天提供的信息非常有用。”他扶着我下车,今天运用想象力的时候,对我冲击太大,以至于到现在还是虚弱无力
      “长官”
      “叫我田叔就行”
      “你们真的相信我看到的东西吗,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确定,但我就是能看到,而且很真实”
      “我这样和你说吧,可能你还不知道,外人也不知道,中科院有一项没有公开的研究,是关于脑电波和环境磁场的相互影响,从某种角度看,你观察到的画面并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
      老妈在楼上等我,做了一碗莲子糖水,吃完我感觉舒服多,就洗澡去了。
      躺在床上,我复盘着今天看到的一切,一阵恶心再次涌上心头,同时心里又多出了一个疑问。
      回来后老妈为什么不过问我今天的事,并且第一次给我吃老爸生前最喜欢的莲子糖水。
      ③
      二零二零年,十月十八日,林宽
      “宽,我饿了”
      “你去哪啦,一个月没见你了,怎么信息也不回。”
      “唔,抱”
      “帽子上是鸢尾花吗?”
      “那个是昙花。”
      “哪有黄色的昙花啊,咦~,快拿下来,给我戴。”
      “不给,你”
      “嗯?”
      “你晚上陪我看柯南!”
      “不去不去,拿来吧你!”
      “不给不给。”
      “……”
      昨天,思雅回来了
      大街上到处是亚运会的宣传,下了一个月的雨也终于停了。她今天的妆容格外亮眼,一袭黑色长裙,一顶格子报童帽,还有镶嵌蓝宝石的胸针,看得我都有点不认识她了。
      电影院里,放着名侦探柯南的剧场版,说实话,这种动漫在我看来,就像是很没水平的翻版福尔摩斯探案集,剧情里有太多的日漫元素和牵强的情节。她瞄了瞄我,又靠在我肩膀上,“我知道你想什么,脑袋里肯定又在骂傻逼编剧,这电影看的是情怀好吧,”
      “你说柯南的身体变小后,他的性格记忆为什么还是一成不变,身体是柯南,脑袋也是没完全发育的小孩脑袋,为什么能装下工藤的思维和记忆。”
      “这个小孩的身体有两个人格吧,工藤的醒着,柯南的睡着”
      “这……这什么跟什么啊,”我白眼都翻上天了。
      思淇的事我只字未提,这块伤痛,应该要在她心里埋藏很久吧。网上关于她死因的讨论已经满天飞了,可凶手依旧没找到,今天,老戈跟我说,凶手的作案手法简单又高明,至今已经锁定了三对嫌疑人,但最后都被证实是假的。
      “到家了就发□□给我哦”
      “好~”
      路上,我独自走着,周围一片寂静,我家是在郊区,到晚上就鲜有人烟。今天我走了另一条岔道,这条路远一点所有很少走,比起常走的路,这里更加安静。头顶失修的路灯忽明忽暗,路面闪烁着一排排车影,远处亮着一盏老式街灯,路的尽头,正好是西边。
      停下脚步,一股冲动涌上心头。
      在案发的河边,我也尝试过在周围进行观察,在他可能通过的所有路口想象,可始终无法在周围代入凶手的视角,至于路人,只有清楚留存在他们记忆里的东西我才能看到,至少目前并没有人注意到凶手,似乎在他拔腿离开后,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每次想象完,我都是汗流浃背,腹壁空空。
      现在看到这里的路景,有个画面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那是夕阳下,有个人在这快速地前进。
      眼前的路灯一点点放大,变红,最终和尽头的山丘融为一体,干枯的树叶从地面飞向树梢,空气里汇集后的雨水徐徐上升。我的身体奔着那里跑去,低着头,汗水与雨水浸透了衣服,手上青筋暴起,嘴角微微上扬。
      还有咸腥夹杂栗子的味道,太熟悉了。
      走到路边的一个水龙头处,清洗着手上的血迹,水流混合着血液冲刷着地上的石板。
      水流突然凝固住,水面的倒影中,一中的校服清晰可见,当我努力地想看清人脸时,水中却浮现出一张只有大嘴巴的脸。
      水继续地流淌,泛起的水波把脸折叠得皱巴巴。我停下了洗脸的手,向那趟水伸长了脖子,我努力地看着水中的脸,可是只能看到嘴巴。
      突然,这张大嘴脸从水中冒出来,嘴巴流淌着口水,对着我放肆地笑,我吓地瘫坐在地,周围迅速被黑暗笼罩。他张开血盆大口,把我吞了进去
      ……
      一切归于宁静。
      “啊!”我从睡梦中惊醒。
      第二天
      “这样一来,搜查范围就小了很多,可……”
      “一个学生能干出这种事,难以置信是吧?”复兴点起烟,开始吞云吐雾。
      “不是,那个,田叔啊,这次我不确定是不是在做梦,可我确实看到了校服和那条路。”
      “我现在只能按照你给的方向试试,没有你的线索我们现在毫无头绪”
      脑海里不断闪过那张嘴巴脸,我不明白,以往通过镜子或者水,是可以看清本主的脸,甚至有时候还能听见声音,可这次只有张残缺的脸和诡异的声响,还有,他竟然在我家附近路过,如果按照那个时间点推算,我应该也在附近,可我,一直想不起来这段时间的事,可恶。
      一路上,思绪不断,不知不觉,我又走到了那条路上。
      突然,有人从前面推了我一下。
      “你小子,林宽是吧”
      余泽林,学校出名的街溜子。“刘思雅的小男友?”
      “啊,没啊,我和她普通朋友而已”
      “刘思雅是我的了,你最好给我滚远点!”
      “你,你想干嘛”
      “我&#?¥……”
      …………
      …………
      “你,狂犬吠日!”
      ④
      二零一零年,十月二十七日
      “痛,啊痛痛痛!”
      “忍忍,我看下嘛,看下,不然我不放心。”
      “你不去动他,他马上就好了。”
      “嘶,”“伤口好深啊,怎么可能马上就好!!心疼宝贝,呜呜呜,说!以后还打不打架了!说啊你”
      晴了几日,今天又是漫漫的阴天
      田叔和我说,余泽林昨天被刑拘了,倒不是全是因为打架斗殴,主要是涉嫌杀害刘思淇
      说实话,有点意外,但这次余泽林是去公安局自首的。他就住在那条他洗脸的那条路上,作案的链锯在他家中找到,在他的书本上找到了死者的血迹,所有证据也都指向了他。而我和他的斗殴,据他自己的话,是要杀我灭口。
      警方这几天在密集地取证,下午我又去局里做笔录,该说的我都说了,唯独心里有几个疑问。
      一是我脸上和腿上只有两处擦伤,余泽林的检查显示,他身上有多处粉碎性骨折,我是怎么打成这样的,当时气急攻心记不清楚了,并且我记得,他之前只是说让我离开思雅,难道是借口?
      二是他是抓到了,可是案发当天出现的女人是谁,他并不知道,坚称是他单独作案。我后面又复原了几次现场,那个女人始终站在旁边背对着我,她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被我看到。
      三是他的杀人理由,竟然是想模仿电锯惊魂的情结,并给出他肢解小鸟,小猫的照片,残害动物已经满足不了他的嗜好。而在我印象中,他只是很霸道,不应该会这样啊。
      可他就是去自首了,证据链条完整,这件事到现在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从局里出来,思雅在门口等我很久了。
      我把这事从头到尾讲给她听。
      “宽,我今天不舒服,回家吧。”
      我紧紧地搂住她,胸口一点一点地被打湿。
      思雅她爸爸是做生意的,家境优渥,在别人面前总是大大咧咧,自信满满,但我知道她其实内心非常敏感的,就像现在这样。
      天空下起零星小雨,稀稀落落,闪烁的红绿灯在渐浓的迷雾中变成一团团光晕,我和她漫步其中,谁也不知道下一步脚下会踩到什么,身后鸣笛声响,回头望,好像,走过的路也看不太清了,商店橱窗的电视里,循环播放着外国脱口秀:lets start~~tik tok tik tok tik tok~~
      “这雨会停的对吧”思雅今天穿着披风,扎着高马尾,耳垂后是一对华丽的吊坠,一双棕色马丁靴咚咚作响
      我和她是在聚会上认识的,哦不对,是我爸把我带到她家认识的,也不对,是那次一起颁奖?……
      电视的声音越来越小,鸣笛声再一次响过,身边忽然只剩我一个人了
      世界失色,一瓣樱花掉落。
      路边的窗户上,一道身影掠过,我猛地停下来,四下望去,没人,再靠近窗户,玻璃上只有我的倒影,一阵鸣笛声响过,回头,没有车,把头扭回来,玻璃上赫然出现一张恐怖的烂嘴巴脸,吓得我连连后退,又一阵鸣笛声响过,这次我低头一看,手里的书包变成装满腐烂发臭尸块的塑料袋,脚下黑水泛滥,思淇已经挖去眼球的脑袋塞在她的半条大腿旁,正直勾勾地盯着我,脸上是她死前扭曲的表情。啊……啊……突然,袋子里的手开始动起来双手捧起头拼命往袋口伸出来,可我的手怎么甩都甩不开那个袋子。天边的红光和黑夜快速交融,喷涌的黑血顺着脖子的断口不断地往外滋,她张大了嘴,牙缝里黏糊糊的蠕虫四散开来,用空空如也的眼睛看着我说:你和你们身边的人,这辈子,别想好死!你爸是,你们也是!!
      大风笑地猖狂
      雨水无情鞭打
      脑海里回荡着钟声,可怕的东西消失了,窗户里是在售的洋娃娃,手里是装了电脑的书包,思雅拿着团大大的棉花糖挡在我前面
      “宽,这个太甜了,你吃好吗?”
      “唔,你额头都淋湿了”,她撑开一把巨大的黑伞。
      “雅雅,”
      “嗯?”
      “我爸……”
      “啊,别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好吗。”
      “唔,没关系,我只是突然想起个事。”
      “哦?”
      我第一次运用想象力,是不知不觉被激发的。
      那天,是我爸的葬礼。大堂外,一阵又一阵的火车汽笛不断响过,大堂内,亲戚,爸妈的朋友,还有思雅一家人都过来了,那年我十二岁,我爸在路边被辆货车撞了,不治身亡,事故发生后,那个司机随即人间蒸发,而我就在旁边。当然这是听别人说的,因为我根本想不起来父亲被撞的画面。葬礼上,周围充斥着悲伤的情绪,年纪尚小的我楞在原地,被欺骗,罪恶,失落,一遍遍涌上心头,唯独感受不到悲伤。棺木里,父亲静静地躺着,旁边摆放了各种花圈,大堂上高耸的吊灯泛着微光,父亲的脸上开始浮肿但眉宇间依旧威严。“唰!”大门打开了,门外刺眼的光让我有点睁不开眼。当我再次睁开眼睛,周围的身影悉数淡化直至消失,包括棺木里的父亲。门口出现辆冒着黑烟的车,车头已经完全凹陷,车门打开,身穿制服的父亲缓缓下车,侧着身露出半张脸。
      “宽儿啊,不要悲伤,这是我们家的诅咒,我们都会一个个死去的。”说完转身要回到车上。
      “爸爸!你要去哪?”
      父亲回头,这次他另外一边脸也呈现在我面前,那是张烧得血肉模糊的脸,脸骨和牙齿赤裸裸地暴露在外。
      大堂一阵沉闷的钟声响起,父亲迅速地融化,渗进地板,我整个人虚脱,晕倒在大堂……
      “雅雅,巴斯克维尔猎犬的故事,你还记得吗”
      “啊?是新培育出来的狗吗?”
      ⑤
      二零一零年,十二月八日,林宽
      开不到一个月就关门了。
      干枯的昙花败落一地,凋零的树叶似一只破鞋随风飘荡,头顶“树新烧仙草”蒙着薄薄的灰
      “林宽,这次实践考试你就不用去,前段时间辛苦了,这次考试我直接给你一个满分。”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实践再考几次老子都是满分,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刑侦课你目前的表现我还是满意的,但是司法这一块你们还没有正式接触,本来是明年的科目,我现在是想让你提前去接触一下。”这老戈跟田复兴一样也是个烟鬼,抽起来一根接着一根,已经被办公室的同事投诉过很多回,以至于和我聊会天还得拉到天台上。
      “后天有个非法集资案嫌疑人开庭,你过去旁听下,回来做一篇书面报告。”
      不是吧,我只对凶杀案感兴趣,对金融犯罪一窍不通好吧“哟,老师,说实话,我是真的想去,不过赶巧,后天呢,是我老妈的生日,我得回去陪她啊。”
      “你老妈天天生日呢,搁这跟我撂挑子。不准请假,这是给你的任务!”
      一个头两个大,每次老戈找我准没好事,上次他让我帮忙查案,弄得我脑袋混乱不堪,几乎每天都会梦到那张恐怖的大嘴脸,饭吃不下,后来连说话都结巴,过去一个多月把自己完全置身事外后才逐渐恢复正常,之前复兴多次打电话到我家,说案子还需要我的协助,事后有酬劳,都被我妈谢绝了。
      虽然我不喜欢金融案,但只要不是林思淇的案子,咬咬牙还是能上。
      到了检察院,复兴出现在门口,“快进来吧,半个小时后就要开庭了”
      奇怪,难道这案件也归他管?
      入座旁听席不久,嫌疑人被带上来了,让我惊讶的是,这根本不是什么金融犯,而是余泽林!
      “田叔,这?你们干嘛把我诓到这里来?”
      “先别急,这次我们真的需要你,我保证是最后一次了,话说本来已经是可以给他定罪的,可是很奇怪,每次到关键时候他就翻供,后来我们问他,他说必须看到你他才能心甘情愿地认罪。”
      ……他想搞什么?
      “被告人请求与办案人员林宽进行会话。”
      “同意”
      我走上前去,他看上去和在路口堵我的时候判若两人,杂乱的黄发剃成光头,眼神呆滞无光。
      和他对视了几分钟,他一直静静地看着我没说话,好像,他在努力想着要说的话。
      涣散的眼神重新聚集起来,“是他们,小心点!”说完,头耷拉下去。
      终审判决如下:犯罪嫌疑人余泽林,犯故意杀人罪,情节特别恶劣,判处无期徒刑,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数罪并罚,择日执行死刑
      回家路过“树新烧仙草”,在门口的石板坐下来,寒冬腊月,昙花转瞬即逝,石板的青苔愈发顽强,满地早已是枯枝败叶。
      那为什么不能是梅花呢?
      上次见完面,思雅就休学去了国外。
      望向窗内,好像她还坐在那,欢快地和我讲着福尔摩斯。
      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抬头,街对面的半马人铜像,马蹄高高扬起,神情平静,手指坚定地指着我。
      我看了半晌,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指着我,转过身,把头一歪,他指向了花盆。我走上前去,发现竟还有一片黑色的花瓣孤零零地挂在上面。
      路灯悉数亮起,黑乎乎的墨水从四面八方涌出,填满了天空,不知从哪冒出的人们一个个穿过我的身体,“树新烧仙草”照起了温馨的黄光。
      这时远处一对情侣朝我走来,男的推着自行车,女的安静地跟在后面。
      这时,男生停下来,自顾自接了个电话,女的低下身迅速擦拭着自行车。很快,他们走到我面前。
      “小心点,撞坏了我身上的钱可不够陪”
      走上前看,穿露脐装的女孩腰带后面挂着一抹不易发觉的红色,再看看白色的昙花已经被染红了一瓣。她伸出手,把她手上的长柄雨伞正要挂在门口,灯光一晃,眼前闪过一帧惊悚的画面,雨伞不是雨伞,而是把滴血的链锯。我心里一惊。女生的脸我始终看不清,店里,男生背对着我,我飘过去,想要拍拍他肩膀,可是手也穿过他的身体了。
      店员正拿着饮料,看得出,他很努力地想走过来,可步子却越来越艰难,最后直接动不了了。
      座椅上,男生歪着头,忽然唰的一下转过身,我的天!!
      是那张只有大嘴的脸!
      “福尔摩斯你真的看完了吗”他张着大嘴,满口浊气。
      “什么,别,别过来,你你,你是谁,为什么可以干扰我的想象!”
      “福尔摩斯,他是怎么死的!”
      “什么,这,你是余泽林吗”
      “哈哈哈哈哈,那个可怜虫,你是在逗我吗”
      “你很想知道真相吧”说着,他一步步逼近我。“回答我,福尔摩斯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他假死了一次,后来又被写活了”
      “不是!摔下悬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爬上来的不是他!”
      “你,你怎么知道的?”
      “哼哼哼,留在这里慢慢想去吧!”他从身后掏出思淇挖去双眼的脑袋,向我砸来。
      胸口的绿色吊坠碎了一地。
      霎时,无数的铁链将我手脚锁住,周围的昙花极速衰败,变成一座铁笼困住我,天空挂起一轮淡蓝的月亮,周围的建筑物伴随巨大的轰鸣声不断地往下沉,尘土飞扬……隆隆隆……
      …………
      …………
      这个世界,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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