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 德哈]以何致你》年糕丘

5、05 月

　　哈利不再在夜晚跟踪德拉科，事实上，他在邓布利多那里看到许多关于伏地魔的记忆后，大半的注意力都被这个真正可怕的敌人掠去了。
　　诚如罗恩所说，那只是马尔福，他又能期待什么呢？他的隐瞒是理所当然，他做不可告人的事情也再正常不过，哈利刻意忽略了自己心里那一点不明缘由的惴惴不安，不再天天盯着德拉科的一举一动。
　　很多时候，他的眼神只是如风一般快速而轻巧地划过那少年淡金色的头发，略过他烟雾般的灰色眼眸，哈利也注意到德拉科比从前更消瘦了，他似乎精神不济，吃饭、上课的时候总是走神，活点地图显示他仍旧几乎每夜都离开寝室在城堡里乱晃，那本就苍白的脸挂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哈利只好强忍着心底对于德拉科的关注，救世主总是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他手上这本写满了魔咒和魔药的老旧课本，邓布利多那里关于伏地魔的记忆，斯拉格霍恩教授隐藏的秘密，甚至还有格兰芬多的魁地奇选拔。
　　数不清的事情逐渐填满了哈利所有的时间，他一如前五年那般在霍格沃兹忙碌着，无暇顾及心底对德拉科的奇怪感觉。

　　接任了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的队长，哈利在一个冷飕飕的阴天举行了队员的选拔，托赫敏的福，罗恩如愿地成为了守门员。当他们终于结束一切，把自己被风吹得僵硬的身体从扫帚上拿下来时，斯莱特林的队员们刚好来到球场。
　　“嘿，你听到了吗哈利？”罗恩兴奋地抱着自己的扫帚，甩着汗水挤进帐篷，高兴地分享着听到的消息：“他们要培训新的找球手！”
　　哈利解袍子的手微微顿住：“怎么会，马尔福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了。”是啊，哪怕他从来没在自己手里抢走过金色飞贼，哈利也不得不承认德拉科的技术还不错。
　　“所以这是个好消息不是吗？”罗恩搭着哈利的肩向帐篷外走去：“斯莱特林只会更不堪一击，我们今年一定能把他们打的满地找牙，哈。”
　　“可是马尔福…”
　　“他退出了。”与哈利擦肩而过的高尔不知为何在听到德拉科名字的那一刻停住了脚步，暑假以来父母让他远离好友的命令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克拉布也不再和他讨论任何有关于德拉科的事情。他已经习惯了去追随那个身影，听从他的指挥，高尔不明白，为什么黑魔王的大计会和他们这些小孩子的友谊息息相关：“德…马尔福退出了球队，你满意了？”
　　没等哈利和罗恩回嘴，一旁的克拉布就用近乎凶狠的力道拽着高尔走进了斯莱特林的帐篷，激烈的争吵声隐隐传来。
　　“哇哦，一个更好的消息。”
　　罗恩小心地看了看哈利的神色，自己的好朋友今年莫名其妙对那只雪貂十分关注，他不确定高尔的话是不是又会让哈利陷入对马尔福固执的探究中。还好，哈利只是怔怔地看了两眼斯莱特林的帐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别在意，哥们，他应该只是没心情出风头了，想安安静静躲在角落什么的。”
　　哈利点点头，感觉喉咙有些涩涩的，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冷风刮了一个白天，晚上的时候云雾倒是尽数散去，露出一片温柔澄澈的月光。银白的月色如水般包裹着霍格沃兹，德拉科深夜从有求必应室出来，沿着楼梯疲惫地向地窖走去。
　　此刻万籁俱静，连费尔奇和画像都已经睡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孤独地走在这座古老城堡中，还没到达地下，月光仍为他隐隐绰绰地照亮着前路，德拉科因为使用黑魔法而产生的烦躁被稍稍抚平，他放缓了脚步，放任自己沉浸在这难得的月色当中。
　　转过最后一个旋转楼梯，德拉科呼吸一窒，顿在了原地。一个有些瘦小的身影静静靠在窗前望着明月，听到德拉科发出的声音，他轻轻转过头。
　　哈利穿着单薄的睡衣，往常凌乱的黑发因为被夜露打湿而乖顺地垂在额前，他没有拿魔杖，也没有发出任何惊讶的声音，只是站在那里，站在一大片温柔清凉的月光中，静静地看着德拉科，漂亮的祖母绿眼睛闪烁着细碎的光，没有平时那生机勃勃却也灼人心神的火焰，反而流露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和轻愁。
　　德拉科只觉得自己所有的感官在哈利看过来的那一刻被彻底的抽去了，他的手无意识地抚上左臂，嘴唇微微张开，浅灰色的眼睛在月光中颜色越发清浅，那轻雾一般的眸子被迫看向身前的黑发男孩。他想走，他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可却像被石化一般只能迷失在这片沁人心脾的月光中。
　　良久，哈利向德拉科走来，在离他两步远的位置停下，德拉科微微有些局促的呼吸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的手更紧地攥着左臂，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悄悄溜出他的眼眸。
　　“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哈利平静的声音轻轻响起：“他们都说是我多心了，可我就是知道…就是知道你在隐瞒着什么。”
　　德拉科喉头哽了哽，发现自己意外地没有办法说出那些冷嘲热讽。
　　“你不愿意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了。但是…”那绿色的眼睛仿佛碎开了几条裂缝，带着德拉科看不懂的情绪淹没了他：“无论你要做什么，能不能…能不能停下来。”
　　酸涩争先恐后地从德拉科心底涌上眼眶，他几乎被哈利眼中流露出的莫名情绪激得溃不成军。他不合时宜地想到这竟是他们之间仅有的平和，自十一岁起仅有的安然，他下意识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打破了这午夜梦回时都不敢梦到的画面。
　　“…邓布利多说，一个人是谁取决于他的选择。我…我相信你不是一个真正的坏人，我…我不想看你跟随你父亲的脚步走向黑暗…”
　　他说相信，他说他不想我走入黑暗。
　　德拉科看着眼前的少年，他落在耳边的柔软黑发，他带着少许红晕的脸颊，他如同深潭一般的绿色眼睛。伴着如梦似幻般的轻诉，德拉科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溺毙在这银光如练的月色中，他的眼睫微微颤抖着，全身的细胞都在失去理智地叫嚣着想要一个期盼了太久的拥抱，却又被左臂那丑陋的图案狠狠钉在原地。

　　哈利就这样看着那个苍白的少年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立在原地，月光如同一双温柔的手描摹着德拉科的面容，为他淡金色的发丝镀上了一层美丽的银边，哈利读不懂的痛苦和挣扎破开了他眼中的云雾，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般紧紧盯着哈利，不肯有丝毫偏离。
　　少年的喉头滚动着，修长的手指已经将左臂的巫师袍抓出了褶皱，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他们之间无形的屏障向他奔来。哈利微微有些局促，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在这里等德拉科，只为了说几句他觉得德拉科根本不会听的蠢话，清凉的月色和逐渐浓重的夜露让他觉得有些冷，但在眼前人的注视下，却仿佛有股热气从心底幽幽升起，裹袭了他的全身。
　　莫名的，就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哈利，这个他一直讨厌的，一直不愿正视的少年，要带着他所有的张扬肆意和意气风发堕入黑暗，一去不返。
　　他不想的。
　　说不清是觉得德拉科并不想这样，还是自己不愿他这样，哈利静静看着德拉科，二人的身影被月光拉的悠长，仿若他们针锋相对的那些年悄然回溯，又仿佛他们错过的一切隐秘正于无声处低泣。

　　无论你要做什么，能不能停下来。
　　——无论我做什么，能不能原谅我——
　　我相信你不是一个真正的坏人。
　　——求你信我——
　　我不想你走入黑暗。
　　——当我堕入黑暗时，你能不能，呼唤我的名字——

　　德拉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那扇盈满了美丽月色的窗户回到地窖的，他坐在公共休息室的沙发上，屈着身体，将脸埋入冰冷的手掌，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温暖的炉火在他面前燃烧着，圆形的窗户外是漆黑的湖水，那月好像只是德拉科脑海中最浪漫不过的一场幻影。
　　他的窗外，看得到月光吗。
　　德拉科恍惚地想着，闭上了眼。连日不要命地学习各种黑魔法几乎耗尽了他的心神，毫无进展的消失柜矗立在那里，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想要保住家人的性命到底有多难。
　　这个该死的任务，连同左臂的黑魔标记都是惩罚，黑魔王刻意向食死徒隐瞒了这在他们看来可能是荣耀的一切，饶有兴致地等着他在嘲笑和冷眼中绝望，最后献上自己的性命。他已经在这独木桥上走了四个月，那不见尽头的黑暗让德拉科快要崩溃了。
　　不——他不想——他不想走入那黑暗——
　　无数的思绪在德拉科脑子里疯狂地拉扯着，一边无情地告诉他只有这样才能救父亲，另一边却叫嚣着他可以找一条退路，他不干了。混乱中，德拉科没有注意到自己逐渐发热的左臂。
　　突然，一切都如潮水般退去，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在德拉科脑海中如同噩梦般响起：“德拉科，你的忠诚在动摇。”
　　德拉科猛然抬头，眼前仍是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跳动的炉火，他张惶地四处看着，僵硬的身体如同坠落在冰天雪地中一般，巨大的恐惧让他每一个骨头缝里都渗出冷意。
　　黑魔王的气息从左臂的黑魔标记处不断扩大，在他灵魂深处肆意游走着，大脑被魔力入侵的不适让德拉科的胃扭成一团，恶心欲吐的眩晕感充斥着全身。
　　德拉科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慌乱地想要将脑海中那个黑色的影子驱逐出去，至少…至少不能让他看到今晚的画面…刚刚开始练习的大脑封闭术被紧急调用，德拉科拼命将月光中的黑发男孩藏在所有记忆的最深处。
　　黑魔王的气息渐渐停下，没有继续在德拉科的大脑里游走，少年的恐惧和困惑取悦了他。
　　“被赐予标记的那一刻，你们的灵魂就是属于黑魔王的，没有人可以隐瞒黑魔王。”嘶哑的声音缓慢地响起，德拉科的脑海中仿佛被塞进了陌生的画面——马尔福庄园的餐厅里，纳西莎正颤抖地站在黑魔王面前，而黑魔王举起了他的魔杖。
　　不——不——
　　“钻心剜骨。”
　　明明那道魔咒并不是打在自己身上，明明德拉科都不确定这是真实发生的还是黑魔王给他的幻觉，但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魔法残留在德拉科身体里的痕迹仍争先恐后地从他的骨头和每一寸神经里钻了出来，如同那个噩梦般的夜晚一样，无数尖刀不停地刮剐着他，钻心的灼热和疼痛传来，德拉科咬紧下唇拼命咽下了足以吵醒整个学院的痛呼，他死死抓着左臂，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毯上蜷缩成一团。
　　冷汗从额角滑落，血腥气从咬破的嘴唇蔓延开来，德拉科的手指抓烂了巫师袍和衬衫，深深陷入那还在灼烧的黑魔标记中，血红混着乌黑，提醒着少年自己已经被邪恶污染的、不再完整的灵魂。
　　那声音仍在他脑海里如蛇一般嘶哑着：“你的黑魔标记是合着你母亲的血打上的，她的痛苦就是你的痛苦，是你为她带来的。”
　　他没有回头路。
　　他哪里配得上回头。
　　在地毯上难耐地抽搐喘息着，黑魔王仿佛在进行什么有趣的游戏一般，愉悦地低声笑着。不知过了多久，彻骨的疼痛终于稍稍减缓，德拉科的汗水和血已经湿透了那一小片地毯，他面色苍白得如同马上就要死去，微微张开的眼睛中满是绝望。
　　“永远不要动摇你对我的忠诚，德拉科。”
　　黑魔王的声音逐渐从脑海中淡去，彻骨的冰冷也随之消失，身旁炉火传来的温暖又包裹了德拉科，他瘫软的身体在这温暖中微微瑟缩了一下，缓缓坐起身。
　　左臂的黑魔标记上覆盖着几道血红的抓痕，骷髅空洞的眼睛狞笑着，德拉科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嘴角逐渐擒起一丝自嘲的冷笑。他凶狠地拽开自己的领带，团成一团扔到炉火中，银绿色的绸缎在火舌中翻滚着，做着无谓的挣扎，没多久就化为灰烬。
　　德拉科冷笑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在不久前竟然生出了向救世主求救的念头。
　　……你算什么。
　　他自十一岁起就讨厌的死对头，只会靠父亲的懦弱可怜虫，一个供黑魔王折磨戏弄的渣滓。
　　你算什么…如果他真的是救世主，也不会救你！
　　耀眼的火印刻在少年眼中，灼灼的温度似乎烧伤了他的眼眶。
　　……你没有退路了，看看你身上丑陋的图案，没有人会相信一个食死徒…做不到，你们全家都要去死，因为你的弱小和怯懦去死……
　　漆黑潮湿的地窖看不到月光，只有他眼角一闪而逝的银线，无声地滑落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