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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守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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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啊,杜少爷,你怎么不跑了?”谢锦年拿着底下人递上来的帕子擦拭着手上溅到的血渍,眼神阴冷的看着被强行摁跪在雪地里的人。
身形单薄,正在微微颤抖。
但是,谢锦年知道,杜程霜不是害怕。朔北冬雪极寒,印象中,那人身子是经禁不得寒的。
“来人,把他带回去。本帅要好好审审,到底是谁跟他里应外合?”
“是!”
“主子。”敬文凑上来,扫了一眼其他被俘虏的人,“这些人还要审吗?”
谢锦年摆摆手,利刀入鞘,发出一个清脆的响声,“杀了。”说完,谢锦年提刀跟着走进了暗牢。
监狱内,杜程霜听着外面的惨叫声,脸上已经没有半分血色,连刚刚咳呛出来的红润都褪的干干净净。谢锦年走过来,用刀鞘端部挑起杜程霜的脸,居高临下睥睨着他。
“怎么?杜少爷,你不喜欢吗?”
杜程霜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杜程霜,你是聪明人,应当知道,如今洛国安陆刘谢四家,谁家兵马能强得过我谢家?识相点,让你的人别再白费力气了。否则来一个,本帅便杀一个。”谢锦年低下身子,扼住杜程霜的手腕,凑在他耳边,低声喝问,“到底谁是你的内应?”
杜程霜咬紧牙关,但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谢锦年的力气极大,他感觉自己的腕骨都要被直接捏碎。谢锦年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杜程霜心底不自觉生出一阵惧意,身子瑟缩后退。
结果又被谢锦年扯了回去,恶狠狠地斥骂,“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敢躲?”
“没有,没有......我没有躲。”杜程霜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攀上谢锦年的脖颈,撑着身子在他耳边,吐气安抚,“谢锦年,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
谢锦年眼神暗了暗,摒住了呼吸。分明知道面前的人是没有心的,但是,鬼使神差得,他还是忍不住屏息倾听,哪怕是欺骗,
“谢锦年,我喜欢你。”杜程霜眼里情太热烈,灼伤了谢锦年的皮肤。
果然,果然是这样,谢锦年冷笑着后退。
一粒石子抛进湖里,谁也没想到,激起的不是旖旎的涟漪,而是引发了狂风巨浪,谢锦年像丢垃圾一样推开杜程霜,“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在你杀了我父亲,用枪抵着我之后?”谢锦年欺身上前,此时此刻,他恨不得将面前的人吃肉拆骨。
杜程霜瘫靠在冰冷的石墙上低笑。声音暗哑,像是自嘲,“我也不信。”
几粒飞雪顺着幽暗的地窗飘了进来,杜程霜看着从铁窗里飘进来的几粒不起眼的白,默默闭上了眼睛。
一声枪响在脑中炸裂,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年冬天。
洛国重华七年,冬。
今年的冬天,来得又急又猛。杜商撩起马车上的帘子,刹那间,车外的风雪带着打家劫舍的凶狠拼命地往里钻。杜商忍不住把身子往衣服里缩了缩,将厚重的大氅裹得更紧了些。
他抬手敲了敲车门,喊道,“这里风雪太大,雪天行路,辛苦你了!等回到庄里,弟兄几个再好好吃一顿!”
“好嘞!那就多谢杜老板了!”说话间,长鞭一挥,骏马在空荡的山谷中发出几声嘶鸣,马车飞快地向前奔驰!缰绳一扯,马车又避开一个雪桩。车内的杜商一个没注意,就在这高超的技艺中被晃得厉害!恶心感阵阵袭来,但他还是强忍了下来!
这年头能找到个带路赶车的人已经很不错了。洛国是有专门的皇室统一管理的,但是后来,随着地方势力越来越大,那个小皇帝早就没人把他放在眼里。现如今天下主要由陆、刘、谢、安四家之间互相纠缠争夺。刘家作为老牌氏族,挟天子以令诸侯,居中,陆、谢作为近些年的后起之秀,分别在南、据北,安家守西。
听说,前些日子,这边刚被刘家的军队洗过一遍。好像是说要抓什么反叛分子,然后就放火烧了好几个村子。雁过拔毛,兽走留皮,在这动乱的战争年代,最受苦的就是他们这些老百姓了。不过好在翻过这个岭就是谢家的地盘了。
风雪匆匆从脸上刮过,刺得人脸上生疼。马夫正在专心赶路,突然从前方窜出一个身影,双臂张开拦在了马车前!车夫本想直接碾了过去,他也不怕阎罗老子让黑白无常儿来勾他的魂!毕竟在这种年代,但就每天饿死的人就数不胜数!恐怕那奈何桥上早已经挤满了人,谁还会有心思管这么个几岁大的毛孩子?今年的风雪来的特别急,不一会这半山腰上就积起了厚厚一层。
那孩子一身粗布褐色在这一片白中极为扎眼,眼看着,马车与那孩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马蹄即将落下的瞬间,老车夫最终还是发了善心。飞扬的马蹄款款从那孩子头上撤了过去。马腿禁不住这样的急刹车,从前面滑出几米,最终在一个大树面前停了下了来。
这一瞬间发生的事儿,来得又急又猛。车内的杜商被颠得不轻,他拖着一把老骨头,从车内爬了出来。风高雪急,他在车夫被冻裂的面上回头。那小孩已经转过身来,就那么痴痴地望着他们,却不敢上前半步。单薄的身影在风雪中越来越小......
此时此刻,杜程霜一身麻孝跪在灵堂前。堂内白烛长明,棺内人音容犹在。白日里前来吊唁的人一波又一波,此时,入夜已深,这灵堂中只有他一人。杜商妻子早亡,膝下无子。重华七年,他在雪中遇见了走投无路,快要被冻死的他,将他收为义子。足他温饱,教他识字,授予礼义,十六岁送他留学。现在他回来了,但是,他们父子已然生死相隔。
夏尽秋来,墙边时不时的传来几声蟋蟀的吟唱。
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的亲人也离开他了,还是以那种惨烈的方式。
想到这里,杜程霜的眼睛上仿佛结了层融不开的寒冰。他捏紧了手边的匕首,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愤恨!总有一天,他会报仇,会将那些夺走他所有美好的人都杀掉!
他忘不了那些丑恶的嘴脸,忘不了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大脑飞速旋转,那一根弦被拉的越来越紧!正在这时,从屋外传来了几下敲门声。
杜程霜一向不喜欢被人打扰,现在这灵堂只有他一个人。等了一会儿,敲门声还在继续。他看着那漆黑的大门,目光沉了下来,这早都过了吊唁的时候。为了防止意外,他偷偷将匕首藏在袖口,拖着发麻的双腿打算去开门。
令人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走到门口,门外的人已经没了耐心,直接抬腿把门踹开!
黑色的大门被人在外面用外力强行打开,外面是两排衣着军服的兵。在杜程霜防备的眼神中,一个发型利落,穿着精致军服,带着黑色手套,胸前别这块儿勋章的少将走了进来。那人面色冷峻......见杜程霜在那边没有动作。那人眉头微拧,大跨步向他走了过来。一米九几的身高给了杜程霜十足的压迫感,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匕首。
来人显然已经注意到了他细小的动作,但是并没有拆穿。而是直接越过他,向大堂走了进去,杜程霜神色一拧,赶紧小跑跟着进去。
短暂的拜祭之后,那人转过身来,对着一直一言不发的杜程霜命令道,“走吧。”
杜程霜将那炷香插好,双手合十,虔诚祈祷。礼毕,才不紧不慢的反问道,“你是谢家的人?”比起怀疑更多的是笃定。从一进门,他就认出来了那枚山纹勋章。
“是。”
“那么,杜公子走吧。”谢锦年的耐心快要耗尽了,他今天忙了一天了,刚才结了一桩事,又接到的父亲的书信,就顺路来接杜家这小子。
“我不走。”杜程霜转过身来,一字一句的顿道。
闻言,谢锦年哼笑一声,“老爷子让我带你回去,走不走由不得你。”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士兵从外面进来将他强行将他架了起来,杜程霜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直接拔出刀子与对方纠缠,厮打间一阵血腥味刺了上来。几天不曾进食的他,突然间闻到这种味道几欲作呕,实在忍不住,扶在柱子边干呕起来。
那两个士兵面面相觑,尤其是那个捂着胳膊的的士兵来脸色更是难看。
谢锦年看着那个伤口还在不断冒血的士兵,面色沉了下来,直接就上去卡住杜程霜的脖颈将人提了起来。杜程霜被掐的难受,刚反应过来,那只攥着匕首想要发力的手被人直接从腕骨处扭断。脖颈上的手用力之大,让他连声痛呼都发不出来,这断骨之痛被迫生生咽了下去。
他痛苦的看着眼前那人,此时此刻,他毫不怀疑,那个人想要活活掐死他!
由于长时间的外力窒息,杜程霜的瞳孔慢慢放大,耳朵里听到了若有若无的耳鸣声,意识也渐渐模糊。但即使如此,那冰冷的声音还是顺着仅存的神经传进了他的大脑里。
“他们是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割他一刀,我废你一只手不过分吧?看在老爷子的份儿上我不杀你,但是,我警告你安分点儿,老子今天忙了一天了,你别给老子添乱!”
说完,就松开手,任由已经在生死线上徘徊的杜程霜被底下人带走。然后环视了下四周,招手唤来近卫陈放。
谢家作为朔北最大的家族,那一队儿人马在将军府门前停下,谢锦年让几个兄弟把杜程霜架了进去。
“六爷!”刚一进门,几个穿着军装的小斯就迎了过来。
谢锦年将披风丢给陈放,一回头,那几个人的还愣在原地。他们看着杜程霜比女人美得脸怔怔地出了神,眼神下移在显摆的脖颈上红痕还未消退,隐忍放肆地目光在谢锦年和昏睡的杜程霜之间游移,看向谢锦年的眼神有些复杂。府里谁不知道将军最不喜男风,谢锦年一向谨慎怎么会有这种癖好,还堂而皇之地把人带回家里?
犹豫片刻,那人上前试探到,“六爷,那人如何安置?”
谢锦年垂眸,这个问题他刚才在路上不是没想过,今夜时间太晚,去请示谢棱已经不合适。而且,府中女眷众多,杜程霜初入府邸,自然不能把他随便安置在一处院落,到时候如果在出现了什么意外......
“把他送去我院里吧,让小梨子把侧院收拾出来。”把人放在那里都不如放在自己眼下好控制。虽然,谢锦年心里觉得杜程霜翻不出什么大波浪,但是,还是小心防备着。。算计的目光放肆地在杜程霜身上打量,心思却不知飘到了何处?
眉目如画,浓密细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暗影,随着主人的小动作还在轻轻的颤抖……脖颈上的红痕像一条血色的丝带在他颈上盘踞,红白交织,灯影婆娑下,倒显得其肤色雪白……落在谢锦年眼里,却有一种病弱的旖旎。
想着想着,连空气都有些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