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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笑整俊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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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千留的确是心高气傲,因自小聪慧远超旁人,难免眼界甚高。心里头没瞧得上几个人,不过毕竟生长于勾栏之中,该做的表面文章,也都做得。
有权之人,自当尊之;有德之人,自当敬之;有义之人,自当重之;有才之人,自当友之。这八句话,雪千留一直记在心间。
不过眼前这位肖朔然肖公子,又不是朝廷命官,却仰仗家中老父狐假虎威,绝非仁义道德之人。至于才……那更不必说。
而且雪千留自己还给自己加了一条,轻人者自轻,自轻者人人可轻之。
雪千留飘忽而过的眼神,不冷不热的语气还有方才对他的无视,已然让肖朔然万分不满。不过,他也自诩是个才俊,自然不会拍桌大骂失了风度。
既然雪千留如此说了,肖朔然索性放开了胆子,几步上前,坐到了雪千留的对面:“姑娘的夸耀在下愧不敢当。原来,雪姑娘能够开口说话。方才姑娘一直沉默不语,我还道姑娘有什么隐疾。”
雪千留微皱起眉头,石子徽在一半的地方不知如何进退。周围的人未料到这一出,还不知如何反应。虽有不满,但心底还是想看看打破这平衡之后,雪千留会有如何反应。
雪千留自然很想将对面的人从窗口丢下去之后拂袖而去,不过石子徽在旁,府令大人的面子须给,更何况解秋还没回来。
于是雪千留再次转过头,漠视肖朔然的存在,看着外头的天色。云比刚才重了些,聚在天边,似乎要下雨了。
“小姐,茶来了。”解秋小跑回来,脸上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原本笑眯眯的脸在看到肖朔然坐的位置之后,顿时变成了横眉冷对。
“你是什么人,谁允许你坐这里的?走开走开,别挡着我家小姐的眼。”
肖朔然的修养与耐心几乎快被雪千留磨光。他瞥了眼爬到他头顶的小丫鬟,语气不善:“你家小姐已经默许,你一个丫鬟有何资格在此吵闹?”
雪千留听见,立刻冷冰冰地回道:“怕是肖公子自作多情了。我方才并非默许,只是在思考如何打发缠人的狼狗。”
肖朔然脸上挂不住,雪千留也不理他,起身带着解秋就要离去。
追上去便是自认缠人的狼狗,肖朔然只好愤愤地冲石子徽发火:“这就是你们杭州府的待客之道?我乃朝廷命官之子,竟被一个女子当街羞辱,你们这的府令……”
雪千留本已准备下楼,听见这话停了下来,转过头看了眼肖朔然,忽然笑问:“敢问这位公子可是朝廷命官?”
“我……”
“那公子可有功名在身?”
“咳咳,我……”
“那便是了,公子既非朝廷命官,又无功名在身,我即使真的羞辱了你,也不算折辱朝廷,更谈不上犯法。倒是公子你,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调戏良家妇女,那倒是犯了我大晋的律法。三公子,你说,这要是让府令大人知道了,该领个什么样的罚呢?”
石子徽默然,肖朔然被雪千留一路压制,好不容易等雪千留闭了嘴,才反应说:“你这是口出污蔑。我刚刚不过跟你说了几句话而已,怎么能算调戏?”
“男女授受不亲,公子未经同意便与我同桌,又说些轻薄话,怎么算不上调戏?”
“你根本没有拒绝!”
“公子如此高大威猛,我生怕一开口惹怒了公子,指不定公子还会做出什么来,心中害怕,自然不敢言语。”雪千留说着害怕,眼中却满是鄙夷的笑意,看着肖朔然,似是挑衅,似是轻蔑。
“你……”肖朔然彻底被雪千留激怒了,竟口不择言。
“你不过是个下作的妓,女,也敢自称良家妇女?你当街勾引男人,还敢诬陷我调戏?!”
此话一出,不止雪千留变了脸色,周围所有人都义愤填膺。
雪千留是传奇,也是骄傲。况且这传奇女子从未正式说明过自己的身份,那一份神秘,却让肖朔然一句话给生生玷污了。
这肖朔然实在太过分了。石子徽也忍不住,正要开口,倒被当事的雪千留阻止了。
有这份心便足矣。雪千留头脑清楚,自己得罪了这尚书公子,他回京却也不一定敢与人去说。就算找了借口借用他那尚书父亲的权利,总不至于人家京中大官还要来为难她一个弱女子。
但杭州府令却是不同。或许不过一句话,杭州府令便可换人做。不止是为了石大人,也是为了“好花天”。
雪千留一步一步走近肖朔然,目光凛然却嘴角含笑,肖朔然一时间竟有种被压制的感觉,也不知是那惊艳绝世的容貌,还是身上隐隐散发的怒意。
“公子口中真是吐不出象牙来。公子口口声声说人污蔑,自己却在这里信口开河。千留一未卖身为妓,二未典入乐籍,乃是杭州府守法良民,却被公子如此当街羞辱,这便是京城之道了?”
肖朔然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淡定而不屑:“哼,光天化日抛头露面哗众取宠,怎么会是良家妇女所为?”
雪千留突然收起了笑,幽幽地叹了一声,神情怅然,我见犹怜。她叹了好几声,才转头对旁人道:“怪不得家人一直嘱咐我不要轻易与外人接触,原来这世道已是如此不堪。小二哥,你告诉他们,这茶楼是谁家的。”
“姑娘说笑呢,这茶楼的地契就在您手上,您是我们东家啊。是您不让我们乱叫,只管和外头人一样喊您姑娘。”小二十分机灵,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解释清楚。
“各位乡亲评评理,我不过在自家茶楼喝杯淡茶吃了几个点心,竟成了在外抛头露面勾引男人的风尘女子。就算公子您是京城来的,也不能如此不讲理啊。”
雪千留露出委屈的神态,似是泫然欲泣,却又强忍着,转过头只留下侧影令人遐想。周围已经群情激奋,个个摩拳擦掌上去要给肖朔然个教训。
如果肖朔然此刻肯服软给雪千留道歉,那么雪千留说不定还会好心帮他解围。当然,是看在石子徽和府令大人的面子上。
偏肖朔然他也是个执拗的主儿,不仅不肯服软,还更加出言不逊,立刻被人用拳脚打断。他自是仗着有几分三脚功夫,却难敌周围那么多拳头。
最后是石子徽带着狼狈不堪的他跑出了茶楼逃回府衙,这场闹剧才算了结。
雪千留从窗口望见他离开的背影,心中畅快,觉得脸窗外的天都高了几分。虽然隐隐知道得罪京中权贵并非好事,但那是她根本不会想到,这一场赌气,为她招致了人生中最大的磨难。
待到人走远了,雪千留看天色也不早,便带着解秋回去。正下楼的时候,瞧见近楼梯的角落里还坐着个老人,似乎一直安静处在那里,完全不受方才之事的影响。
雪千留只扫了一眼,虽觉得有什么地方怪异,却又说不上来,在解秋催促之下便离开了。
等到天色已近乎全黑,这老人才丢了几块碎银在桌上,戴好斗笠又披上斗篷裹紧身子一步一步慢慢离开茶楼。
他一直走到城西的一个普通的院落门口,上前轻叩了两下门,里面无人应答。他在外踱了四步,似是不甘心地再次上前,加重力道敲了两下,又敲了两下,最后急促地连着敲了六下,才有人来应门。
“安先生回来了?”
屋里头的人似乎早已等不耐烦,快步出来急着问道:“今天可打听到公孙先生的消息。”
安道远不语,摘掉头顶的斗笠小心翼翼把那人迎回屋里坐下,才开口说:“今天在茶楼探到了些线索,再加上前几日追查到的消息,晚生觉得公孙先生极有可能是在会稽。”
听他的声音,竟是个年轻的男子。
“辛苦安先生了。飞舟,赶紧备马,我要连夜赶去会稽。”屋里的人十分欣喜,当即下令。
安道远知道他决定的事从来不会改变,便放弃了口舌之劝。略一失神,脑子忽然闪过一张笑脸来。
要说实话,安道远第一眼见到雪千留时,同样惊为天人。那阴暗的天色之中,好像突然有了阳光一般,明媚照人,引人痴迷。目光会不自觉地追随着她,看她盈盈走近。
水骨玉肌,杨柳细腰。.口若含丹,眉如横翠,不过浅黛淡妆,依旧美得张扬夺目。尤其那双眼睛,别人是剪了秋水做瞳,温婉淡如水。而她的眸,是火。火星点点,是晶莹璀璨,令人沉醉;大火烧起,则是飞蛾扑火,心甘情愿。
安道远当时也差点为雪千留所煽动,干脆低头冥思,隔绝外界一切。
“安先生有心事?”
安道远回神,摇摇头忙进屋去做出发的准备。作为一个男人,心中某个角落微微替那雪千留叹息了一句。
倾国倾城又如此聪明,一双好目能看穿人心思,一对朱唇伶牙俐齿无懈可击,这怕不止是祸水,而已经是“毒药”了吧。
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
可惜,虽是毒药,却多少人宁愿饮鸩止渴。
而毒药,握在自己手中,远比被别人用在自己身上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