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花落》冷炎冰

22、莫道别离

　　暧昧，比爱情更伤人的暧昧。想要抓住，却没有立场；想要放手，却没有勇气。等到终于失去，才明白，那是生命中的遗憾——莫道别离
　　不知不觉间已临近五月，别墅前的两棵梧桐已经长出淡紫色的花蕾。就像是一年前刚刚回国时一样，可是才一年而已，怎么好像是历经了一个轮回般漫长？于紫桐也常常搞不明白，为什么美好的时光好似弹指一挥间就匆匆而逝了，而那悲伤的一刻却永远停驻在自己的生命中，漫长而无法解脱。算算孟若初已经回来半个多月了。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找过她，也许他们之间真的成了陌生人，连声问候都显得多余。
　　程仁还是老样子，除了刻意回避她，就只剩下带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回家。每天一人，日暮时分来，待到次日日出时离开。她并没有偷窥欲，但是她总会不经意地在这两个时段守在窗边，下意识地对这些个女人们评头论足一番。每到最后，她总是摇摇头，叹息程仁的审美另类。
　　对程仁的感情，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不同于对孟若初的纯爱，也不是完全的厌恶，虽然她不止一次的告诫自己，对于程仁她是充满了恨意的。可是她有意无意地那么一点点在乎，也是骗不了人的。终于，某一次与陈思然闲聊，她才解开自己心中的情结。
　　那天，窗外弥漫着一层氤氲的雾气，坐在屋子里向外望去，白茫茫一片，如同细纱交织而成的仙境，让人的心境也跟着飘渺了起来。似是受到景象的感染，陈思然竟然也感性了起来，指着窗外说道：“爱情有时真的很像这团迷雾，往往使置身其中的人辨不清方向。”
　　于紫桐略一沉思，然后轻轻往自己的杯中注满茶水，轻呷了一口，才用着调侃的语气回道：“为什么要用眼睛辨呢？用心感觉不好吗？”
　　“可是往往沉浸在爱情里的人会丢了心，心都没了，拿什么去感受？”
　　“那就去用耳朵听，或者用鼻子闻，爱情总会有一丝不一样的感觉吧？”
　　“只怕自己一路追寻的并不是爱。”
　　“那是什么？”
　　“暧昧，比爱情更伤人的暧昧。想要抓住，却没有立场；想要放手，却没有勇气。朦朦胧胧，牵扯不断。最后伤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于紫桐被他的那句话深深地震撼了，她明白他意有所指，可是……！“并不是所有暧昧的人，都能走进彼此的内心。至少我做不到。”
　　“做不到的话，你就假装做得到啊？你不懂吗？一个爱你的男人是最好骗。难道你连这点慧根都没有？”
　　她不是没有，她是不啻。她总觉着爱情，便是永远的守候。她守着孟若初，而程仁便应该理所应当的守着她！暖昧也好，真情也罢，永远都只属于她。也许她真的很自私，不能爱，却还不放他自由。也许是对程仁的感情太过笃定，所以才会让自己那么任性，才会让自己不留一点余地。
　　直到那个女孩的出现，于紫桐才真正的明白了什么叫坐立不安。那是一个纯洁的如同百合花般的女子，喜欢穿浅颜色的衣服，长长的直发长到腰际，皮肤光洁透明，如同轻盈洁白的瓷器。看到她的第一眼，于紫桐的心脏便没来由的狂跳不安了起来，直到深夜，程仁开车将她送走时，她忐忑的心情才爆发了出来。第一个，第一个，她是第一个没有在这里过夜的女孩，而且还是程仁亲自送走的，这是不是说明了她对于程仁来讲是不一样的？忽然间她感觉到很挫败。她觉得，她被人背叛了，程仁也好，孟若初也好，他们最终都没能守住自己的感情，都没能守住。
　　程仁一夜未归，于紫桐一夜未眠。因此当她第二天早上，顶着一双熊猫眼去给那阵恼人的门铃声开门时，让门外衣衫不整的程仁诧异了两秒。
　　于紫桐也同样诧异了两秒，她不知道为何程仁会出现在她的门前，而且还是在整整失踪了一夜之后，来解释什么吗？好像早已没有那个必要了吧？没等她搞清楚状况，两张烫金的大红请帖便被程仁塞到了她的手里。
　　“五月十二日，星期天，程媛与孟若初的婚礼，到时希望你能参加！”
　　听到他的话，于紫桐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两下，但总归有点心理准备，所以并没有太过失态。只是当她翻开第二张请贴时，强压下的情绪再也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她抬起惊讶的脸庞，直直地望向程仁。程仁的神色微窘，眼睛不敢直视于紫桐，左右躲闪着。
　　他那举动无异于肯定的回答，于紫桐的心，被某种无形的利刃狠狠戳了一下，手不由地一抖，两张请贴，就那么直直地掉落在地。
　　知道自己失态了，于紫桐连忙蹲下1身子，借着捡请贴的动作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你……要结婚了？怎么这么仓促？”蹲着身子，使得呼吸不顺，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有一丝轻颤。
　　“嗯！年龄大了，父母都很急。再说了，程媛也一直都在策划我跟她同一天举行婚礼的场景，我总不能让他们太失望。”
　　不能让他们太失望？不能让他们太失望？难道说就仅仅是因为不能让他们太失望吗？紧紧捏住手里的请贴，于紫桐忽然想起程媛曾经说过的话。“桐儿，咱们到时一起举行婚礼，我嫁出去，你嫁进来，这样我父母才不会觉着家里少了一个女儿！”好一个嫁出去，一个嫁进来？如今一切都按照你们所计划的那样实施，少一个于紫桐又怎么样呢？反正程仁不缺女人，随便拉一个来做媳妇就行了，就行了。而于紫桐又是什么呢？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也许，她离开对大家都好，和孟若初少了见面时的尴尬，对于他们又少了同为一家人的戒备之心。一个人的缺失，成全了那么多人的幸福。于紫桐啊，于紫桐，你怎么就没发觉你自己这么伟大呢？
　　站起身时，她已收拾起自己的情绪，对着程仁微微一笑，“恭喜你！结婚那天，我一定去。”
　　程仁注视着她，眼神复杂。最终舒开紧皱的眉头，似是终于释怀般地轻轻笑了。
　　“没想到，你也有这么爽快的一面。”
　　“嗯，我一直都很爽快，只是你太过专注于我温吞的那面，所以才忽略了其它！”
　　“你的意思是我并不太了解你？”
　　“何为了解？何为不了解？现在再来追究这些，是不是有些迟了？”
　　“桐儿……！”程仁轻唤，声音饱含深情，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禁收声。
　　“怎么了？”
　　程仁看看她，最终鼓足勇气，“我一直想问你，离开我……你幸福吗？”
　　离开你，我幸福吗？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一直在想，离开你是对，是错！可是现在还有讨论这个的必要吗？对也好，错也好，那都成了过往，成了人生中的遗憾。永远，永远……！
　　所以于紫桐没有回答，她极力想像自己应该有怎么样的表现，是不是应该像电视里的那样，低声哭泣，博得男人的怜惜，然后破镜重圆？可是她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她不想让程仁看到自己的脆弱，哪怕自己再委屈，她也不能哭，不能在他面前哭。于是她开始笑，将所有的悲伤都转化成一种大笑。很疯狂，很嚣张的大笑。
　　笑声过后，她抬起笑出泪来的眼睛，看着程仁表情复杂的脸孔。很恬不知耻地说道：“我饿了，你带我去吃饭吧！”
　　程仁答应了，于紫桐欢天喜地地回屋打扮了下，便钻进他的车里。
　　看着神清气爽的于紫桐，程仁怎么也不能将此时的她，与刚刚开门时那个失魂落魄的女人联系起来。摇了摇头，他为自己刚刚的问题而感到可笑。离开了自己的她，当然是幸福的，那么自由，那么轻松。生平头一次，他发觉爱得太深，对于另一个人来讲也是一种负担。
　　“想吃什么？”
　　“随便！”吃什么不是关键，关键是……跟谁吃！
　　程仁看了下表，十点。很令人纠结的时间。吃早餐，太晚了，吃午餐，太早了，跑了大半个城市，最终只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牛肉面馆。
　　把车停在面馆门前，程仁向里面望了望，最终摇了摇头，正想把车开走，却被于紫桐抓住了方向盘。
　　“就吃面吧！我想吃了！”
　　“吃面？”程仁犹豫了一下，然后重重地摇了摇头，“不好，不好，吃面不好！上车饺子下车面，分别的人是不能吃面的。”
　　“什么时候这么迷信了？”
　　“你不知道吗？只要和你有关的，我都信。别人说去黄山系上连心锁两个人就不会分开了，于是我连夜开车去黄山系锁。别人说将两个人的头发系到一起就成了所谓的结发，一生一世都会结在一起。于是我搜遍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只为找到你一根头发。可是，为什么到了最后我们还是要分开呢？难道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挣不开这种宿命吗？”
　　“有什么关系吗？信与不信，到了最后不还是要分开吗？难道你不明白？这就是我们最后的晚餐，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曲终人散便是最终的结局！”
　　程仁没再说话，只是随着于紫桐一起走进面馆。于紫桐狼吞虎咽，连吃了两碗。可是她都连一点味道都没吃出来。她只是觉得饿，觉得四肢百骸没有力气，她知道只有填饱肚子才有力气面对余下的人生。
　　吃完饭，程仁将她送回别墅。临下车时，程仁才对着她的背影轻轻开口。
　　“桐儿，我要搬走了。”
　　于紫桐的身影停滞了一下，然后像是放慢镜头般地缓缓回过身来，对着他投以妩媚一笑。
　　“搬走好啊，这别墅太陈旧了，让人觉得很阴森，很压抑。的确不适合你。”
　　“你……不想对我说些别的吗？”
　　“祝你幸福！”
　　“除了这句之外呢？”
　　“早生贵子！”
　　“于紫桐，你能不能说句人话？”
　　听到程仁气急败坏的声音，于紫桐的心中泛起一阵酸涩。最终强忍住眼里的泪水，对着他绽开一朵绝美的笑容。
　　“珍重！”
　　程仁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摊坐在坐位上。半晌，他重新发动汽车，在于紫桐面前绝尘而去。
　　于紫桐目视着他远走，她知道从今以后，程仁只是她脑海中的回忆，两个人再没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