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年少时模样》抓不住的野猫

5、蓦然回首

　　关于榕城的记忆于秋只有王梦瑶。回忆起青春时，大多人的记忆里可能会念起夏天傍晚的操场，下课前几分钟的眉来眼去，生疏又温柔的初吻。可于秋回首往事时，他总是在惦念着一个城市，那是在2011年，王梦瑶离开他，去的这个南方城市。

　　直到如今于秋也清晰的记着她在电话里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我过得很好，你放心去美国吧！我们的事以后再说。

　　可终究，相互的消息只是越来越少，就好像大多数的初恋那样，结束的都没有理由，只能淡漠在时间里。于秋看着窗上自己明亮的眼睛，一种物是人非的心绪油然而生。

　　从高铁站走出来，于秋背着吉他，提着不多的行李。他有些恍惚的看着人流匆忙，看着站台上写的榕城站，直到感觉到空气中温和的温度才让他缓过神来，他真的到了这个城市。这个他未曾来过，却又念叨过无数次的城市，而如今，过了六年，他终于来了。

　　她是否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了，或者还是生活在某个地方，但这些如今还这么重要吗？于秋摇了摇头，他心底最强烈的想法也不过是好好的看看这个城市，去走过她走过的地方。

　　望着头顶陌生的天空，于秋眼里却透着坚定，他走出高铁站，又来到车水马龙的马路上。这个沿海经济发达的城市并没有给于秋一种喧嚣的感觉，反而让他的心变得安静了下来。
　　一辆出租车停在于秋的身旁，车鸣声打断了于秋的沉思。出租车司机隔着窗户对于秋喊道：“小伙子，坐不坐车喽，”于秋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方向，于是便连忙坐上了车。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大汉，带着一些当地的口音：“小伙子，去那里喽，”于秋稍作犹豫，来到榕城后，曲瑰又断了联系，电话和微信都没有回复。这时间他突然想到王梦瑶曾与他在电话里聊起过的城区，缓缓开着口：“南江区”。那是她辍学后和她妈妈刚搬来住的区域。
　　坐上车，司机饶有兴趣的从车镜上看着于秋：“小弟，第一次来榕城吧，”于秋笑着点了点头，司机看着于秋拿着的吉他包说着：“老弟，搞音乐的啊，”于秋随口说着：“嗯，算是吧！兴趣爱好。”
　　司机似乎被于秋这句话点起了话篓：“呀，老弟，你这想法就很好，这些东西只能当兴趣爱好，哎，你不知道，我儿子今年高二了，都要考大学了，可他就是要嚷嚷着要唱歌，走艺术生，你说那艺术生出来有什么用啊，”说着，司机也觉得不好意思的笑着:“不好意思啊，我对学音乐的没什么偏见的，只是太难了，你知道吧，你是内行，你应该明白…..”
　　于秋不顾司机的絮叨，只是静静翻着手机上的聊天软件，他翻到王梦瑶的主页，其中一张图片：王梦瑶站在一个人流涌动的街头，像是自己拍出来的，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而又显得与身后的人格格不入。图片的后面缀着她写上的文字:每个人都与我渐行渐远，其中的一个脚步，会不会有你的……日期是2014.5.24。
　　这是于秋从网络上看到的她几年前的动态了，他不知道看过多少次，每次看都会有不一样的心情。
　　最新的一个动态是一张咖啡店里的图片，只能看到一只手和一个杯子。她在后面缀着:“我不要人生只如初见，不要相忘于江湖，我只想蓦然回首，那人还在灯火阑珊处。日期是2015.7.21。
　　于秋不明白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发的这个动态，只是映入眼帘的模样和文字像带着一种穿透他内心的力量，这是一种真正刻骨而又铭心的感觉。
　　但也似乎只有真正来到这个城市，才能感受到她当时经历的所有。于秋拿着手机上之前那个她站在大街上的图片问着司机:“师傅，这个街道，你知道在哪吗？”司机看了看笑着说:“哦，这个是南城大街。”
　　于秋点着头说:“那师傅，一会我就到这里下吧！”司机答应着又笑着问道:“老弟来榕城是来找人吗？”于秋微微点头。
　　两人慢慢聊着天，车子驶过大桥时，于秋也看到了两侧蓝色的大海，望不到头的清爽。这真的是个靠海的城市，王梦瑶少年时的梦想。
　　大约下午三点，于秋来到司机所说的南城街上。第一眼看到这个街道时，莫名的一种熟悉的记忆向着于秋他疯狂砸来，仿佛他曾经来过一般。
　　此刻的阳光已经不太耀眼却依然明媚，照耀在这条人来人往的街上。街道上的格局已经不和图片上的一样了，但还是能看到当初她站在的地方，那是街道路口边上。
　　于秋慢慢的走到那里，很多人从他的身旁掠过，他拿出手机，对着身后疏离的行人和街道，情不自禁的拍着照片。于秋缓缓拉着行李箱走着，与很多行人交错，一时间，他总觉得如梦似幻，王梦瑶也似乎就在前方，就站在阳光下，站在人影稀疏的地方 ，等着他。
　　在这个静谧到极点的下午，在这个平凡到极点的街上，没有人能够注意到路旁的于秋，也没有人能理解此刻他不停翻动着的内心。于秋只是像旁人一样一样慢慢走着，又观望着，他想起她写的那句话：每个人与我渐行渐远，我在想，其中一个脚步会不会是你的。”
　　于秋绕过整个大街，阳光不再那么明媚了，他已经走过了整条街道，而那个身影也慢慢回到心里的最深处，不露声色。
　　慢慢走过几处街道，穿过几条步行街。大概已是晚上七点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了下来。于秋有些漫无目的，他走到一天叫做“心安路"的路上，不知道是不是这条路的名字，他不停翻动着的心竟莫名的平静起来。
　　路旁的街道上亮着并不闪烁的灯光，一家家旅馆，小区，便利店，商场，相拥而成的明亮，仿佛在安抚着人们焦灼。这是一种莫名的温暖，于秋看着路上不时走过的依偎的情侣，坐着店门口的老人，还有些青春靓丽的学生，每个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就这样于秋看着万家灯火，心里翻滚不停，如果她还住在这边，会不会他离她已经很近了！想着想着，于秋的心又变得复杂起来，但都这么多年了，见到了，又能如何呢。
　　很快，于秋走到这条“心安路”的一处街角，也就在这时他的视线被座落在街角的一家咖啡店吸引。那是家并不大甚至于说有些小的咖啡店，它却亮着温暖到极点的光芒。咖啡店的名字叫做“灯火阑珊里”，于秋突然想到王梦瑶网络上发过的那张图片和说的那句话:我不想要人生只如初见，不想要相忘于江湖，我只想 ，蓦然回首，那人还在灯火阑珊处，”似乎便是面前的这一家。
　　于秋慢慢向着这家咖啡店走近，那明亮的店里似乎有特别的魔力拉扯着他。隔着咖啡店的玻璃窗他看到精致的店里还没有什么客人，一个大概是老板的女人在前台埋头做着咖啡。于秋喃喃道:“灯火阑珊里吗？”
　　推开“灯火阑珊里”的门时，貌似店长的女人终于将视线从咖啡机上转到了于秋身上。这时，于秋也看到店长的样子。这是一个面容精致漂亮且有着很好的气质的女人，大概二十六七岁。
　　店长有些诧异的看着于秋，似乎没见过喝咖啡还背着吉他拉着行李箱的，她忍俊不禁的笑着：“需要一杯咖啡吗？于秋也笑着：“当然，我就要你正在做的这杯吧，”店长带着和煦的目光：“好的，你稍等，”
　　于秋并没有马上坐下，而是站着看着她做着咖啡。她的眼神异常专注，放下一颗颗褐色的豆子，又细致的加着一点点糖，香料，将热烫的水倒了进去。机器不大声的响动，很快，像变魔术一般的，浓浓的香味飘荡出来，她慢慢加了一点奶昔，又拿起小勺轻轻调试起来。
　　终于，她将杯子递给于秋，于秋端起咖啡，他看到杯子里作出的图画竟是一把小小的吉他。
　　于秋不禁有些咋舌，笑着说道：“真是精致的咖啡啊，我都舍不得把它喝完了，”店长依旧是带着和煦的笑容：“你可务必要喝完哦，”于秋点了点头，慢慢的走向咖啡店里最后角落的桌子上。
　　此刻的“灯火阑珊处”安静异常，能听到店长做着咖啡的声音，细细碎碎的。于秋默默的靠在玻璃上，看着桌上的咖啡正缓缓地冒着烟，一缕缕的，漫长而又悠远。
　　而隔着玻璃窗，于秋看到外面路上走着的三三两两的人，或是下班的都市白领，或是在外吃饭的情侣，都带着迷人的颜色，似乎与这温暖的夜色融为一体，变成了一副美好的背景画，于秋慢慢拿起相机隔着玻璃窗就这样拍了起来。
　　夜色慢慢的越发黯淡了些，咖啡店里也已经陆陆续续的坐满了人。于秋一直都在角落里观望着推门而进的每一个人，某一刻，他甚至觉得下一个推门而进的会是王梦瑶。
　　但其实，于秋也知道自己和她错过太久了。咖啡店里虽然人已经坐满，却依旧是很安静，这些人大多是年轻的都市男女。
　　工作一天后选择在这样的地方放松下来，他们慢慢的喝着咖啡，又在享受着此刻这座边城美丽的夜。于秋依旧慢慢观望着，而他又注意到每个人都会在走的时候在店门前的箱子里拿走一包面包。
　　于秋有些不解的看着那个气质特别的店主，似乎她与这个咖啡店都是那么的特别。慢慢的，时间缓缓掠过，咖啡店里的人又越来越少了，最后又只剩下于秋和店长了。
　　已经是十一点了，于秋终于站起身来，他走到前台。店长看着他又是忍俊不禁的笑了：“呵呵，你还真是不舍得喝完啊，都喝了三个小时，”
　　于秋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着，他把目光看向店门前的那个放着面包的箱子，他才看到上面写着的纸条:给需要的人。于秋不解的看向店主问道:“需要的人是什么意思呢？”店长狡黠的笑着:“这个，要你自己去衡量了，当然你也可以自己吃，都是免费的。”
　　于秋依旧不能明白店长这样的意图，或许这是饥饿营销的一种吧！于秋向着店主摆了摆手说着：“再见，”走出了“灯火阑珊里”。于秋又是沿着这条“心安路”走着，他想着找一个旅社住下。
　　走到一个天桥上时，于秋看到许多的乞丐还有许多的站着弹唱赚钱的流浪歌手，他突然想起那面包箱子上写的“给需要的人”，他有些后悔没有拿点面包来……
　　第二天，于秋很早从旅社的房间出发，又走着昨天走过的路口，街角，店铺。又不停寻找着能从记忆挖掘出的地方，但到晚上于秋都会走回到心安路上，去到那家叫做“灯火阑珊里”的咖啡店里。
　　于秋依旧最早到那里，点上一杯咖啡，又最晚离开。第三天依旧如此，第四天，第五天。终于，第六天于秋走到“灯火阑珊里”时，他突然觉得自己该要离开了，似乎已经忘了来此的目的，一切的开端曲瑰，始终联系不上了，这么多天里，自己到底在等待着什么呢？
　　这时间咖啡店里依旧还没有客人，于秋对着埋着头的店长打着招呼。
　　店主也似乎习惯了他每天这个时候的出现，她就端起一杯似乎刚刚做好的咖啡递给于秋。于秋看向杯子里的精致的图画，这次竟然是一个长发飘逸的女子头像的样子。于秋奇怪的看向店长，她却笑呵呵的说道：“你不是在等一个女孩吗，这些天里，”于秋有些惊诧的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说呢？”
　　店长慢慢说着：“你每天都很早就来了，进来的每个人你都在观望着，每次进来一个女人你都会看上一眼，但又很快低下头。你脸上总带着一种复杂的表情，有着渴求，又有着躲闪……呃，所以我认为你在等着某个你想见的姑娘。”
　　于秋听着店长犀利的语言，心里慢慢颤动起来，果真自己还是渴望能见到王梦瑶吧，即使她的生活已经有了其他陪伴她的人。于秋摇了摇头，不想承认:“我只是想让自己的心满足一些”。
　　听着他的话，店主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笑了笑。于秋坐到了角落的桌子上，他的心情也从这些天都轻松变得复杂起来。隔着窗户外的街道，也随着于秋自己模糊不清的内心变得迷离恍惚，他又默默的看着推门而进的每个人。
　　不经意间，于秋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悲伤，甚至于后悔起来到榕城，留个念想不好吗？于秋陷入了这样的茫然无措的漩涡中，而突然的一阵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抬头看去，一个穿着褴褛的中年男人抱着一把破旧的吉他和店长说着些什么，露着渴望的目光，于秋看了出来，他是一个有些走投无路的流浪歌手。
　　店主慢慢对他笑着点了点头，又回身对着店里的客人说着，大家听几首歌吧！此刻咖啡店里还有着很多人，都纷纷看温和的看向了这个流浪歌手。此刻流浪歌手经历过沧桑的脸上也似乎变得拘谨起来，他慢慢坐在吧台的椅子上，弹响吉他，温柔的声音又慢慢包裹起这个咖啡店里。
　　流浪歌手始终保持着很好的弹唱状态，几首歌下来，都带着不同浓厚的感情。一些客人已经纷纷站起身拿出钱放在流浪歌手的吉他箱里，于秋并没有着急起身，而是想要认真听完这些歌曲。夜色里，灯火中，许多人的脸上，都镀上一层满足的颜色。
　　这大概便是音乐的魅力，于秋也有些坐不下去，歌声渐渐结束时，他缓缓走向流浪歌手。于秋从口袋里拿出一百块钱，又对着流浪歌手说着:“我能用用你的吉他吗？”流浪歌手没想到于秋会这样说，正要弯腰感谢时，又连忙抬起来头把吉他递给了于秋。
　　接过吉他，于秋觉得一切都负面情绪都消散了，他看着一旁眯着眼的店主，又看着店里的客人慢慢开口：“这个城市是我第一次来，但我一瞬间就爱上了它，有很多的原因，其中一个或许是因为遗憾，我想要填补些遗憾，却发现越补越漏了……”
　　店里的人认真听着于秋的话，他继续说着:“我想唱一首歌，无关什么，很开心遇到你们。”于秋自顾自的笑了笑，慢慢坐在一侧的椅子上，他不再看那迷离的夜色，也不再想那些悲伤和茫然，随着慢慢拨动的弦，内心也慢慢平静。
　　于秋终于用着很温和的声音开口唱着：
　　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
　　漂洋过海来看你/
　　为了这次相遇/
　　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拼命练习/……
　　很多人的目光看着深情弹唱的他，他的声音带着复杂的情感，嗓音舒缓，温和。
　　陌生的城市啊/
　　熟悉的角落里/
　　也曾彼此安慰/
　　也曾相拥叹息/……
　　于秋感情越发浓郁，声音深情的感染着每一个人:
　　在漫天风沙里/
　　看着你远去/
　　我竟悲伤的不能自己/……
　　没有用什么特别的唱歌技巧，但温柔坚定的声音却好听的令人心生情愫。
　　而就在这时，咖啡店的门被慢慢推开，于秋也猛的看到走进来的女人，他压抑的心控制不住的跳动起来。
　　那片海，那座小木屋……大多的东西，突兀的闪现在大脑里，而更加汹涌的，清晰的，是那个从木屋里走出女孩，只是此刻女孩变成了推门走来的女人。
　　没有了清爽的马尾 ，没有了明媚的笑容，仅仅带着让人透不过气的漠然和冷冽，带着不复的青春，带着岁月的沉重。
　　她越来越清晰的眉，目，嘴角，微微卷起的中长发在于秋的眼中不断的放大，又放大。
　　终于，她眸子也对上于秋的眼睛，冷冽的眼神猛的收缩，嘴角轻颤的脱口而出：“于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