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偷走的那些年》水蜜桃的天真

2、重逢

　　当胡杨晃进许世安办公室时，正是午休时间。
　　许世安没有午睡的习惯，也不怎么喜欢在食堂吃饭，本打算把近期的工作再赶出一部分提前量，接下来有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接下来这批学生的培养上来。
　　“许老师，这会儿方便吗？”胡杨端了两杯咖啡，自然是要坐下来慢慢聊。
　　许世安内心是拒绝的，可他总要跟同事保持起码的社交礼貌，只能硬着头皮请他坐下，“怎么了胡老师，找我有事儿？”
　　“哦，也没什么大事儿，就看你自己在这没去吃饭，过来打个招呼聊两句。”胡杨递上了咖啡，得意地介绍道，“这是我自己新磨的豆子，特别香浓，你尝尝。”
　　许世安心道，小事儿你就直说吧，这前戏也太长了。“嗯多谢您，我一会儿吃了饭再喝，胡老师，您不会也是来祝贺我又开始招生了吧？”
　　“哎呀祝贺肯定是要祝贺，等你这届的学生都安顿好了，咱们两个师门一起做个团建，让学生们也都相互认识一下，以后有机会多交流分享。但这个事情我真是一点儿都不意外，以你的能力，早该招博士了，这次正好，跟着硕士一起。不过啊，你这第一届的博士生，可得慎重选择，挑个懂事儿的。”
　　“哦？那胡老师觉得，什么样的学生是懂事的？”许世安很“上道”，默默等待胡杨开始他的表演。
　　“哎呀我也说不好，就是最基本的呢，得名校毕业，有个比较好的学术基础，你知道有些个‘考研预备役’的破烂学校，从大一就开始准备考研，学生的基本素质堪忧，就算是硕士洗白了一次，读博也是力所不能及。”胡杨顿了顿，看许世安满眼赞同，又继续道，“再就是那些外国‘野鸡大学’镀金回来的也不行，学术能力没有，少爷要求一堆，咱是导师不是保姆，可真伺候不起啊！”
　　许世安心里某个深藏已久的伤口突然像是被人戳了一下。
　　是啊，少爷真伺候不起。
　　娇气，矫情，玻璃心。一个不小心就碎成渣，转过身来扎得你鲜血淋漓。
　　曾经压抑许久的挫败感席卷而来，许世安觉得有些无力，低声附和道，“胡老师真是有经验，一针见血，这两种学生……确实带不动。”
　　“那你看见你的申请人候选名单了吗？”胡杨乘胜追击道。
　　许世安摇了摇头。反正没人托他走后门，都是些不认识的孩子，他对他们的第一印象应该是复试表现，而不是提前从非正常渠道了解学生的个人情况。
　　“你这组的博士生候选人一共有五个，一男四女，匪夷所思的是这四个女生几乎同一时间放弃了申请。”胡杨连忙又解释道，“许老师我不是说你不好啊，实话实说，你绝对是咱们学校女学生女老师心目中的一号男神，你要说四个男生放弃留下一个女生我都能理解，谁能卷得过自己导师啊！可是怪就怪在，怎么刚好就是这四个女生一起放弃了呢，还是在这个马上进入复试面试的关键时期，别人再申请都来不及，她们放弃这个名额就浪费了，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败人品啊。”
　　“剩一个男生正好，不但出差带着方便，还能帮我拿拿行李什么的。”许世安尽量表现得平静如常。
　　许世安心里非常明白，只剩下一个对他来说意味着师生双向选择变成了他根本没有选择，要么不管好坏都要收入门下，可这是他的第一个博士啊，“掌门师兄”的地位他本寄予厚望。
　　要么不满意就放弃这个学生，可是这个专业方向下次不一定能分给他，以及他今年再招不到学生的话，就面临非升即走的尴尬境地。
　　又或者这个男生某天也从哪里知道他声名狼藉的过去，痛下决心跟战友们一样选择放弃……一年被五个学生同时放弃，就算学院不封杀他，江湖上也要把他除名了吧。
　　胡杨一副语重心长地劝道，“许老师，我强烈建议你看看他的个人信息，就只有一个英文名字Gilbert，很有可能是个香蕉人，对咱们尊师重道的传统文化情怀缺乏认同，动不动就要搞民|主，稍微提点要求就不尊重他的人|权了，反正洋学生不好对付，这土洋两掺就更难搞。你今年刚开始招博士，恐怕不能带个好头。再者我看他本硕都是在国外念的，读书时间跟gap year年限差不多，家庭成员都是简单写个经商、自由职业，这简直就是纨绔子弟的标配啊！”
　　“所以呢？您觉得我该直接拒绝？”许世安有些生气，可他是生自己的气，这样的学生不直接拒绝留着过年吗。可他偏偏不能这样意气用事，他不甘心，也不想就这样向命运低头。
　　“不不不，你也知道学院那些破规矩，直接拒绝多不值当，咱们可以想想办法嘛，毕竟在复试之前，主动权还在你手里。”胡杨继续掏心掏肺地参谋着。
　　“胡老师高见？”许世安索性放挺，等着这人的狐狸尾巴一次性露出来。
　　“是这样啊许老师，我有个不成熟的小想法，仅供参考。”胡杨笑里藏刀地讨好着，“现在是这么个情况，我这边今年的学生素质都是很不错的，每一个都很符合我们刚才讨论的优质学生特点，但有个问题呢，全都是女生……当然我不是不尊重女性啊，在科研道路上，我是高举男女平等大旗的。可就是很多事情吧，还是有点不方便。我这个研究领域偏向理论，男生感兴趣的太少，初试也考不过女生，要不……我用两个名额换你这一个男生，许老师你看怎么样？”
　　“胡老师也需要拎箱子的？”许世安心道原来如此，一股叛逆的念头莫名出现，就算是纨绔少爷又如何，他就一定教不好嘛？那个，不过是个意外。
　　“哎呀许老师真会开玩笑，你考虑考虑，考虑考虑哈，这样，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回头我把我这届的申请人资料都发你看看，所有的候选人，你随便挑，两个换一个，绝不坑你！”胡杨在许世安的送客微笑里还不放弃为自己最后争取一下。那个男生和背后的资源，对他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那天中午，许世安经历了入职以来第二忐忑的一次等待。上一次是他的旧事被人举报扯了出来，他独自一人等着学院对他的处理结果。
　　到底要不要先看看那个男生的情况？
　　好能有多好，值不值得他未来几年的心血全力培养这一棵独苗？
　　差能有多差，再差不是也能跟胡老师换两个优秀的女学生回来吗？

　　邮件提醒音“叮咚”一响，又把许世安往前push了一把。
　　是胡杨的邮件。
　　压缩包，内容整理的非常规范，可读性极强。
　　一个个学生看过去，素质真是不错，尤其是几个已经发表过重要学术刊物，这让一心想搞好科研的许世安很难不心动。他甚至开始憧憬，要么他就择优选个“掌门师姐”，来把他的优秀成果代代传承？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许世安。
　　“许老师，许老师您在吗？”门口传来清脆的女生，正是石院长门下最得力的女弟子之一，乔珊珊。
　　“稍等。”许世安稍微整理了下自己，开门让乔珊珊进来，而他在后面将办公室的门完全打开。
　　“是这样的许老师，有个紧急通知，石院长找不到您，让我来通知一声。”乔珊珊努力喘匀了气，匆忙道，“这次推免的复试面试改到今天下午了，您是第一场，下午一点半准时开始。除了您和石院长，还有咱们学院的三位老师参加。”
　　“这么急？我都没什么准备……”许世安看了看表，12：58.这孩子要是跑得慢点，他这个招生老师就要赶不上面试了。
　　“石院长说了，您什么都不用准备，人到就行。”乔珊珊很麻利地拿起了许世安的咖啡，润喉糖和保温杯，再次急切地催促道，“咱们这就走吧许老师，一会儿快上课的时候电梯人多。”
　　许世安心道，也许是时候给简宁找个接班的了？总不能到他评了职称，还来自己这儿干这些freshman的活计吧。而且女生大多心细，说不定比简宁做得还好。
　　那一刻，许世安突然有一种被命运裹挟的宿命感，仿佛不是他去面试学生，而是老天爷处心积虑、急不可耐地要把这个学生塞进他怀里。

　　面试地点在学院的大会议室。
　　老师在一侧平行而坐，旁边是学院办公室的老师对着复试面试流程和规则照本宣科。两位年纪大的老师好像也是从午休中临时揪出来的，此刻仍是昏昏欲睡。而另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则更多是好奇，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学生才能入得了许世安的法眼。
　　“各位老师，如果大家都准备好了的话，下面我们就让学生入场了。”院办老师在石院长的首肯下冲着门口招呼了一下，立即有考务工作的学生带着第一位考试到了老师们对面。

　　这个男生身材有些单薄，不过胜在一身西装的剪裁得体面料考究，绝不是学校门口裁缝店出品或者在猫家狗家千八百块网购的便宜货。
　　男生理了理衣领，手中材料随手交给旁边的考务人员，像是上位者习以为常的使唤别人，而非初出茅庐的年轻学生。
　　“各位老师大家好，我是申请许世安老师博士的第一位候选人，Gilbert。我的中文名字叫，陆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