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枝雨》日日春酲

2、塞外飞雪

　　十二月的南疆已然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天山脚下城中的屋子零零星星的。大雪封了山，大伙儿都只能呆在小小一方城镇里。因而此刻快到了正午时分，家家户户都相继飘起炊烟来，为清冷的天山脚下平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女人裹着又厚又重的衣服挤出门来，脸颊被长年的风雪刮得红通通的，雪大了起来，风也呼啦啦地吹。她连忙跑到羊圈里将羊群都赶进了屋棚里，放下了厚厚的布帘子。
　　土墙木檐的高台屋子里，窗上结了冰花。女人朝炉子里添了几把柴火，转身去了灶台旁瞧瞧煨着的羊肉汤，寻了把伞撑着出了门，朝城中走去。
　　她站在一处院落门前小心翼翼地敲着门，院落的大门上是精致又热烈的彩画，屋檐用的是琉璃瓦，若是赶上出了太阳的天儿，必定能瞧见檐上流光溢彩的。
　　“亚克西，来寻何人？”
　　“亚克西，想寻你们家姑娘。”
　　“谁呀？”
　　屋内女孩身着一身鲜艳而明媚的厚冬衣走出门来瞧，见到是门前女人，随即笑开怀来。连忙跑到女人身前，拉住了她的手。
　　“雪姬阿帕！来，进屋说。”
　　“阿依慕，可有见着我家鸩儿？”
　　阿依慕挽着古雪姬的手，带着她往屋里走。阿依慕的父亲是天山城的城主，那年在大雪中收留了雪姬母子在天山城城外小村落里。雪姬的孩子名为沈君鸩，名字是当今的圣上起的。圣上还不是圣上时，贪恋塞外美景，在南疆出游几日，遇上了古雪姬。
　　古雪姬当年是关塞驿站上的歌姬，卖身不卖艺。其身姿窈窕，妩媚动人，当年的太子一见倾心，便与其有了一夜的露水情缘。第二日太子随队伍匆匆离去，古雪姬留在驿站中不过几月就发现自己已有身孕。
　　她匆匆上了京城，长途跋涉，日夜兼程，只为寻到自己的心上人。到了京城的古雪姬无依无靠，她拿着请画师画出的太子画像找寻心上人，终是在那日太子登基花车巡游时，见到了在金撵上高高而坐的心上人。
　　太子与太子妃坐在金撵上，街上万民齐呼，待太子经过他们跪拜在地，恭祝新皇登基。
　　她就远远地站在那处瞧着他，新皇转头瞧见了她，却只是淡淡一瞥便转过了头。
　　“你来这儿做什么？”
　　“阿律，我已有了身孕......”
　　“不要叫朕阿律，你们做歌姬的不应该清楚吗？露水情缘罢了，真想让朕娶你过门？”
　　回去尽快将孩子打掉罢，这是打胎药。”
　　古雪姬泪眼婆娑地看着沈律，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不肯离去。
　　沈律推开她的手，拂袖而去。
　　“后来我自当是没有打掉鸩儿，鸩儿六岁那年，中原进军收复南疆时，鸩儿似是见我被抓激怒了一般，六岁的他拿着匕首冲进屋门来将正欲羞辱我的两个中原士兵杀死了。”
　　他那时那么小，竟在偷袭完一个士兵后又灵巧地杀了另一个正欲攻击他的壮汉。后来南疆臣服于中原，中原将领凯旋后将鸩儿的奇勇转述给沈律，沈律不过几日就带着人来了天山城寻我。”
　　他认出了我，想将鸩儿带回宫中。我知晓他是见鸩儿胆子大，想利用他罢了，不知又是哪位皇子还是他自己的‘利器’。一个歌姬生的孩子，哪儿来的宠爱可得。果不其然，他将孩子赐名‘沈君鸩’，赐我黄金百两，这钱我到现在半分未动。”
　　后来他又派中原镇国将军林海生来此教鸩儿武功，每年十二月，年年不少。眼瞧着这几日林将军又快到了罢。”
　　阿依慕，雪姬阿帕是不是太傻了，现下将鸩儿也害了，被沈律盯上，也不知他究竟是何用意。”
　　阿依慕抚了抚古雪姬的背，悄声安慰道：“雪姬阿帕，这不怨你，要怨就怨那个中原皇帝，若不是他薄情寡义，君鸩哥哥又怎会和雪姬阿帕在天山城如此孤苦。”
　　且放宽心，今后如何，君鸩哥哥从小就有聪慧有主见，他自然会选好自己的路的。”
　　古雪姬看向阿依慕，氤氲的一双眼里尽是感激之情，她拍拍阿依慕的手，哽咽着说话。
　　“阿依慕，这些年来多亏你和你父亲，你如此喜欢鸩儿，真是他的福气。”
　　“哪里的话，君鸩哥哥可不会这么想，他从小就不怎么爱搭理我。”
　　“那孩子嘴硬罢了。”
　　屋外风雪大作，窗框也被撞得砰砰响，古雪姬回过神来，又向阿依慕问起自家儿子去向的事儿。
　　“雪姬阿帕放心，已派家中镖师去查探了，相信不过多久就会找到君鸩哥哥的，他如今武功高强，丢不了的。”
　　古雪姬扯出一抹笑意，又抚了抚阿依慕的手，转头瞧了瞧外边风雪漫天，她不敢去再想不好的事儿，今早因为林将军的事儿，沈君鸩同她吵了一架气冲冲地出了门，加上这几日沈君鸩风寒还未痊愈，她越来越懊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