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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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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琴和剑都被取来,李靖澜命人将「九霄」搬到台子的一侧,自己端坐琴前,将偌大的台子中心留给顾圻安。
“顾小侯爷,请。”她唇角微扬,想看看顾圻安今日能演出什么花来。
顾圻安丝毫不怯场,他稳步走上台中央,先向台下宾客拱手致意,又转向李靖澜的方向拱手。
李靖澜挑了挑眉,玉指在琴弦上重重一拨,两声清越的琴音破空而出,如同战鼓擂响,配合正式开始。
顾圻安闻声而动,手腕轻振,长剑划过风声,剑穗上的红绸与他的发带在风中纠缠,剑身的冷冽寒光映照着他的俊逸身姿。
李靖澜纤指轻拨琴弦,初时琴音如潺潺流水,又似新雪初霁时穿云的暖阳。眼波流转间她与顾圻安四目相对,指尖骤然发力,丝弦上跃出金戈铁马之音。忽而大漠孤烟,忽而兵戈四起,那些深藏的不甘,那些无人知晓的愤恨,那些压抑于暗室的壮志,此刻尽数化作裂帛之音,在冰天雪地间纵横驰骋。
而顾圻安也并未让她失望。他的剑舞起初如行云流水,随着琴音渐急,剑势也愈发凌厉,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他的每一个转身,每一次跃起,都与琴音完美契合。他附和着她的每一个音调,跟随着她从沉寂的水底跃渊而出,奔向苍穹。
两人明明素未配合,此刻却似心有灵犀,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遍。
雪地、梅花、剑光与琴声,他们成为了这冬日里最耀眼的风景,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连呼啸的北风都屏住了呼吸,唯恐惊扰这惊艳绝伦的琴剑和鸣。
最后一个音符铮然落下,剑光停歇,余音袅袅,久久不散。
两人隔空相望,眼底映照着彼此的身影。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好!”
元国公的掌声唤回了李靖澜和顾圻安的神思,两人心头皆涌上一阵懊悔,方才竟忘了掩饰自己。但比懊悔更深的情绪是难以言说的遗憾,那些藏在心底的丘壑,那些无处施展的抱负,竟只能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宣泄。
“公主!”
玉婵的一声惊呼,让座下之人回神,李靖澜扶着琴案起身,身形却突然一晃,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好在被眼疾手快的玉婵接住了。
座上宾客这才恍然记起,眼前这位奏出金戈铁马之音的,是那位久病缠身的云仙公主,仿佛适才的激荡琴音只是错觉。
“啧,公主这是……”顾圻安已换回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随手将长剑抛给侍婢,剑穗上的红绸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要为难本侯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子骨,这要是弹琴弹得晕过去,怕不是又要说本侯欺负你?”
“圻安,干得漂亮!”李明铎冲着顾圻安吹了个口哨。
“圻安哥哥,你的剑舞的太漂亮了!”李瑾柔提着裙摆凑上前,眼中的倾慕几乎要溢出来。
顾圻安因为心情好,连带着对李瑾柔都多了几分好脸色。
而这却给了李瑾柔错觉,她觉得京中流传的那些关于顾圻安不行之类的话题,必定都是谣言。
元国公夫妇已疾步来到李靖澜身侧,只见她连说话时气息都弱了几分:“是云仙放肆了……竟忘了自己这副身子……”她勉强笑了笑,“让叔爷爷担心了,抱歉,扫了大家的兴。”
何漪心疼地为李靖澜拢了拢披风,“澜儿,府医很快便来了。”
“是老夫考虑不周,这样冷的天还让你来参加老夫的宴会。”元国公有些自责。
“云仙听闻叔爷爷府上的厨子手艺不错,今日特来一饱口腹之欲,我已无事了,叔爷爷不必自责,是云仙的身子太弱。”
府医很快赶来,把过脉之后只说她是一时心绪激动,并无其它不妥,元国公这才安下心来。
宴席开筵,李靖澜安静地坐在席间,银箸挑着餐盘中的美味。隔着桌案,她看见顾圻安和李明铎把盏言欢,少年恣意欢笑,眼底却覆着一层浓墨。
她忽然记起几年前初见顾圻安的那个夜晚,时光交错,眼前的少年心绪仍似从前。
他们之间的默契,并不止于琴剑。
宴席结束后元国公将李靖澜送到门口,公主府的马车碾着积雪缓缓离去,车檐下的铜铃在风里叮当作响。
“澜儿这孩子……”何漪望着渐行渐远的车驾,忽然湿了眼眶。她对小辈一向疼惜,而这一辈里她最喜欢的便是李靖澜了。
元国公轻轻握住夫人的手,目光却投向更远的宫墙方向:“凤凰浴火,这孩子或许……会出乎咱们的预料。”
那场赏梅宴在旁人眼中不过是个寻常的冬日消遣,并无特别之处。
年关将至,大雪连下了七日未歇。整个京城被白茫茫的雪色覆盖,街道上行人稀少,车马难行。这铺天盖地的雪幕反倒成了最好的掩护,李靖澜不必再拘于密室之中,她的轻功已近乎“踏雪无痕”的境界,借着连日大雪,她按着精心绘制的京城舆图,将朝中重臣的府邸位置一一踩点勘察。
两年光阴,公主府中那些监视的眼睛终于松懈。再无人日夜守在她寝殿外探头探脑,宫里头那几位对她的关注也日渐淡薄。而此刻的她,早已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的病弱公主。
除夕这日,大雪依旧未停。宫中早早传来口谕,皇上怜她身子弱,不必她入宫参加宫宴,等雪停了再入宫拜年便可。
此举正合她意。
除夕的公主府有些冷清,李靖澜给府中所有仆役都发了年赏,允他们告假回家与亲人团圆。留在府中的不过二三十人,厨娘们张罗了几桌简单年饭,大家坐于一起过年,倒也透着几分温馨。
李靖澜并未出门,她在内殿里与玉婵、岁喜一同吃了顿象征团圆的饺子,便早早歇下了。岁喜在外间烤着炭火为李靖澜守夜,玉婵合上里间的门,将被褥下塞着的枕头又往里推了推,目送着李靖澜进了密室。
今日除夕,虽然见不到外祖父和外祖母,但李靖澜给他们留了信向他们拜年。
信中除了闲话家常,还有最重要的一条指令。
“按照计划,启用那个人。”
宫中的新岁钟声穿透雪夜,回荡在街道上。爆竹声此起彼伏,在夜空中蹦出火花。一道黑影掠过屋檐,正是身着夜行衣的李靖澜。
她今日目标明确——太尉郑仕明的书房。前夜踩点已确认太尉府方位,今夜志在必得。
李豫能坐稳皇位少不得他这位岳丈大人的助力,郑家如今在京中一手遮天,他的府中必定藏着许多她想要的东西。
太尉府张灯结彩,整条街都映着喜庆的红光。李靖澜从后墙翻入,轻巧地落在屋顶上。按照惯例,此时京中官员都在宫中赴宴,所以这个时辰,郑仕明并不在府中。新岁宫宴子时正式开席,要散场也得到寅时,她的时间很充足。
许是因为过节,太尉府守卫松懈不少。李靖澜在屋瓦间穿梭,对照着图纸寻找书房位置。府邸规模宏大,相似的屋子形制让她费了些周折才找到书房所在。
外面的守卫刚刚巡逻到书房,李靖澜伏在屋脊上,凝神屏气,雪花落在她的长睫上凝成细小的冰晶。待巡逻的灯影远去,她才轻脚从屋顶跳下。
书房没有上锁,她很轻易便进了屋。屋中并未点灯,窗外灯笼的微光勾勒出屋中布置。
没人会将重要的东西放在外面,李靖澜的目标是为了找密室,她将屋中所有摆着的东西都挪动了一番,查找密室开关,可找了半个时辰都未找到。
她仔细查看屋中布局,思考着这间屋子外面的轮廓,基本判断出了密室所在。她在墙上摸索着,忽然停顿在一块比其他地方光滑的墙砖上。手掌覆于其上轻轻一按,“咔嗒”一声轻响,暗门应声而开。
并不是密室,而是一个三尺见方的暗格,分了四个格子。格子里放着四个木匣,每个匣子都上着锁。
她有些烦躁,却又有些欣喜,收藏的这般隐蔽,里面装的必定不是简单的东西。可是她打不开这些匣子。
刚刚翻找密室开关时并没有看到钥匙之类的东西,想必是被郑仕明收在了别处。
她仔细打量着锁的制式,看起来并不复杂,只能回去之后再去想别的办法,眼下只能先将暗格回复原位。
远处炸响的爆竹声给了她最好的掩护,离开时,她回望了一眼那个藏着秘密的暗格,眼中志在必得。
大雪仍未停歇,李靖澜独自走在空荡的街道上,雪花落在她的肩头,又很快消融。万家灯火团圆时,她却形单影只。这簌簌而落的大雪,下得她心底一片寒凉。那些深埋于心底的情感此刻有些控制不住,接连从心底涌出,一滴温热的泪珠划过她冰凉的面颊,便再也压抑不住。
在无人的角落里,她抱着自己尽情宣泄。
过了今夜,她不会再允许自己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