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风逝》漠海

20、迷途

　　一场浩劫，上清境算是保住了。但是灵渺却一病不起。自那日华清把她从木髓地宫中抱出来，她就一直昏睡不醒，延绵病榻。
　　那时，在地宫中，灵渺曾短暂的清醒过来，可是，只是默默流泪，并不言语。华清怎么问她，都不答话。后来，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华清只好抱她出了地宫，把她安置在重华宫牧云堂，她原来住的地方。本以为灵渺只是睡着了，可是，几日过去了，她依然沉睡不醒。华清彻底慌了神，华清去求师父救救灵渺。师父给灵渺施了针，但还是不见醒转。师父说，脉象虽有虚弱，但是，并无大碍，不是奇火发作，可能是灵力损耗，慢慢休息调养就好了。
　　华清闻言，略略心定下来，每日晨起还是去探望灵渺，只要没有要事，他就这一直守在灵渺的床侧，直到夜幕降临。这几日，灵渺的饭食都是煮的稀粥，丫头翠络扶她起来，他亲自喂给她吃。但是，她常常吃不下，会吐出来。他只好反复喂她，最终也能勉勉强强吃一些进去。
　　看着灵渺日渐虚弱，饮食也少，他只好日日输送灵力给她，希冀她能够早早醒过来。
　　牧云堂是给贵客住的，很少有弟子过来，只有甘微偶尔会过来瞧瞧灵渺。
　　快到端午了，甘微过来给灵渺送些五彩的线，好辟邪。
　　她轻轻推开牧云堂的门，往卧榻走去，却见卧榻边斜倚着一个雪白的身影，衣袂飘垂，青丝抚动。虽然他闭着眼，依然可以看见清俊的五官，如果他醒着，一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让人移不开目光。
　　甘微看着这样的华清，有些出神，她伸出手想去触碰他。一直以来，她想过无数次，想要触摸他，抚摸他的脸庞，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唇，他的……把他所有的样子都刻在心里，想要抱着他，感受他的体温。
　　纷乱的遐思，不由地让她脸烧了起来。她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羞怯，虽然，此刻没有别人看到，但是，她还是感觉羞愧极了，又难掩暗暗的欢喜。
　　她低头的瞬间，看到华清白皙的手指，指节分明，而这只手正交握着躺在床上的灵渺的纤纤玉指。她刚刚躁动的心，陡然落在了地上，像瓷器一样，碎裂成了千片万片。她仿佛听到了精美的瓷器，跌落在地，瞬间炸裂成无数锋利碎片的声音。
　　对灵渺，她从来都是善意的，她很灵动可爱，又常年体弱多病，虽然有师父师兄护着，却身世孤苦。她是有些怜惜她的，日日住在一起，她那么可爱，那么信任自己，她有时候想，有个这样的妹妹也不错。
　　可是，此刻，在她心底深处，却升起了一股别样的感情，一种苦涩、酸楚，和一种意味不明的火焰，想要燃烧，想要焚毁一切。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希望，灵渺就这样睡着，永远也不要醒过来。
　　当她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自己都被自己恶毒的念头吓了一跳。仿佛自己的心声被大声地说了出来，她惶恐极了，立马逃出了牧云堂，一路狂奔，连本来要送给灵渺的五色线都忘记留下。
　　她发足狂奔，跑到圣樱树下，用额头触碰着圣樱树苍老的树身，抚摸着那皲裂的布满疮疤的树皮，她的心，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虽然是端午了，但是，圣樱树是万年灵树，有灵力供给，常年樱花不谢。
　　她仰头，看着圣樱树上满树的粉色花瓣，轻盈地就像一树粉色的雪一样。她慢慢凝聚灵力，探向树顶，灵流像一阵微风，抚下许多绽放的樱花来，阵阵花雨无声落下，在这寂寥的月夜。
　　甘微轻轻探出手，用灵力束缚住这轻盈的粉色精灵，一朵，两多，三朵……直到它们全部都在自己灵力的掌握中，汇聚成一条粉色的河流，围着她旋转。在这粉色的风暴中，她缓缓释放出自己的粉色的灵流，汇聚其中，每一朵樱花，都附着了灵力，仿佛活了一般。
　　这粉色的风暴，不断的旋转，收缩，最后汇聚为一个粉色的核，然后猛然爆裂，碎成无数齑粉，像苍穹飞驰而去。
　　看着这慢慢散去的粉色尘暴，甘微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她的灵流是粉色的，因为她是木系灵流，而她的本体，其实是一枚樱花。这是师父告诉她的，当初她刚来到重华宫，师父问她想学什么，她茫然摇头。师父用灵力探查她的本源，告诉她她适合修习木系的法术，尤其是樱花术。
　　而此刻她使的樱花术，正是师父教她的。她见过师父使用樱花术，整个重华宫的樱花，都可以为他调动，当时作为敌人的草木人，都被樱花打穿了，而樱花却毫发无损。她苦练了很久，还是无法达到师父的境界，只能摘取樱花，形成花瀑，聚拢风暴，却无法在实行攻击术后依然保持樱花完好无损。或许，是自己年纪尚幼，灵力不够吧。

　　此刻的甘微，沐浴在粉色的雨中，心慢慢沉浸下来。就着月色，她又练了几遍樱花术，直到精疲力竭，才回去就寝。

　　路过牧云堂时，看到里面透露出熹微的烛光。她心里涩了涩，终是没有改换方向，直直往自己的寝殿去了。带来的本要送给灵渺的五彩线，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风起了，吹远飘落在草丛深处。没有人看见，仿佛她从未来过一样。然而，怎么会没有痕迹。

　　凌风望着远去的少女，张开手，看着掌心聚拢的碎裂的樱花粉末，若有所思。甘微、华清、灵渺……事情似乎在变得复杂，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人。
　　想起灵渺，凌风的眉头又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师父不知所踪，灵渺又一病不起。其他几位师兄也杳无音信。在这空落落的重华宫，自己瞬间就变得孤苦无依，举目无亲起来。真是……韶华易逝……原来师兄弟们跟着师父过来，热热闹闹那么多人，怎么忽然间，就成了这样……

　　华清醒来时，外面天光已经大亮。华清看着自己和灵渺交握的双手，一时有些羞赧，不由脸红了。掌心的手白皙剔透，指节纤细，柔弱无骨。握着这样的手，仿佛握着最上品的美玉，温润如斯，让人不想放下，更不想送与他人。
　　华清看向灵渺，床榻上的她安静地躺在，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刚刚因为亲密的接触引起的悸动，瞬间冰冷了下去，华清的心仿佛沉入了谷底。这都六天了，灵渺自那日进入圣樱木地宫昏迷，已经过去整整六天了，至今还没醒，且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她到底怎么了？不会一直就这样沉睡下去吧？
　　虽然可以日日陪着她，华清打心里高兴。可是，原本那么活泼可爱的灵渺，突然变得不动不说话，他的心如坠冰窟般冰凉。只要她好起来，只要她恢复到过去那个活泼健康的样子，哪怕自己无法拥有她，哪怕她从此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他都心甘情愿。
　　想到此，他又不由得自责起来。都怪自己，为什么非要让她去引发自身的木灵之力，激发圣樱树的星体本源之力。如果他没有让她那么做，那她就不会陷入昏迷至今不醒。都怪自己，明明喜欢她，却把她陷入危险之中。思及此，华清心中大恸，仿佛刀绞一般。不想还好，可是一想起来，就如黄河决堤，连绵不断，洪水般的自责，很快将他淹没。

　　久樱长老来时，就见华清半跪在灵渺床前，痛哭流涕。听到响动，仿佛置若未闻。一个人在强大的悲伤中，或许周围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吧。

　　久樱长老看着这样的华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看着自己最器重的首席弟子，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自己步入了最最深重痛苦的漩涡。可是，他又无能为力。情之一字，不是他以法力可以切断掌控的。况且对象又是灵渺，苍离已经不再了，他就必须替苍离长老继续守护灵渺，直到那一天。任何人都可以受伤，但是，灵渺必须安然无恙。

　　久樱痛惜地看着自己的大弟子跪在地上抽泣，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又无可奈何的痛惜。或许，这就是这孩子的劫吧。该此一遭，让他明白，人活一世，并不容易。

　　久樱喟叹一声，华清才意识到有人来了，忙擦拭了眼泪，回转头来。见是师父，正充满怜惜地望着自己。

　　“你不要这般伤心。灵渺没事，不过是在引发上清境星体本源之力时，入了木灵空识，看到了一些不想看到的事情，难以接受，不想醒来罢了。”

　　听着师父平静地陈述，华清若有所思，却愈发茫然了。
　　“木灵空识？不想看到的事情？那是什么？”

　　久樱长老抬手结印，为灵渺输入疗愈的灵流，绿色的灵流变成淡淡的光波笼罩在灵渺身上，汇入她的四肢百骸。她看上去比刚才气色好了许多，虽然还是没有醒来。

　　疗愈结束，九樱长老平复内息，抬手示意华清随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