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舍》西风魏紫

2、访客

　　罗浮一路紧赶慢赶还是没追上揭竿的速度，只得一个人回到了老宅。此时暮色将至，天空已由灿烂的晚霞变成了一道深一道浅的蓝色云条浮在西边的天空，在天空的映衬下就连远处的连绵起伏的群山也变成蓝色，山尖是和天空一样是浅浅的蓝色，至下渐深。眼前的夕阳美景就像一副古典的山水画轴展现在眼前，连带着眼前的破旧老宅也瞬间入了画，瞬间变得底蕴深厚，不同流俗。罗浮从没见过这样有韵味的老宅，不由地走了神。
　　旁边传出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罗浮循声望过去，只见一个少年一手扶着门口的那颗老桃树，一边尽力勾住下滑的双肩包，弓着背艰难地站了起来。估计是蹲坐太久了，他腿都麻了，嘴里不时发出难受的声音。
　　“需要帮忙吗？”罗浮伸出手将扶未扶地问道。
　　“不用……不用………不用……嘶………我缓缓就好……”少年拒绝道，“请问你知道这家主人吗？我等了好久，一直没人。”
　　“我就是，请问你有什么事吗？”罗浮一边回答他，一边仔细观察眼前这个一脸惨样的少年：他一头戴顶棒球帽，帽子边缘已经汗湿了，眉清目秀，眼神温和却没有常见的学生气，手指修长有力，指甲也看得出是修剪过的，上身浅蓝色T恤白衬衫，下面搭配着休闲裤跑鞋，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位受欢迎的好学生。但是，一位好学生怎么会这个应该上课的时间点出现在这么个偏僻的城郊老宅呢？
　　“太好了。我想找一位姓罗的老先生……嘶——”少年小小心翼翼地挪动僵硬的腿。
　　罗浮看不下去了，干脆支损招：“长痛不如短痛，你干脆跳一跳，血液流通快一些。你说的应该是我的爷爷，但是他已经去世七八年了。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少年摆摆手，自己加大力气捶自己的腿，尽量活动肢体，一番折腾总算是恢复过来了。他站直身子，小心翼翼将包抱在胸前。他有点失望地说：“我家有一个祖传的瓷瓶，以前碎过，是请罗老先生帮忙修复的，修复的天衣无缝。后来又碎了，找人修复，可惜修复的差强人意，这次来就像再麻烦一下老先生。”
　　刚开始，他弯着腰还不显，现在这小家伙站起来居然比罗浮还要高一些，罗浮反而要抬头和他说话。“这家伙是吃什么长这么高的？”罗浮腹诽道。罗浮一边开门一边示意少年进来，绕过照壁顺着石阶往里走，没走几步就听见少年的包里发出扑腾扑腾的声音，罗浮看了一眼，估计是包里装了什么小宠物。那少年见罗浮看过来，有点紧张也有点尴尬，他安抚地拍拍包，想要安抚里面的小家伙。可能是怕罗浮多想，少年有些担心地解释：“它平时很乖的，不闹也不咬人，今天不知道怎么闹起来了。你别担心。”
　　谁知越往里走，那包里闹腾地越发厉害，罗浮直接问：“你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少年只得打开包，拿出一个透明的盒子，那盒子刚露出一半，罗浮的浑身汗毛本能地竖起来，不禁后退了一步；等那个盒子完全拿在手上，罗浮后背又浮出冷冰冰滑腻的感觉，他强力咬住舌头把尖叫声吞下去，但腿还是控制不住地抖起来。盒子装了一条黄白镶相嵌的黄金蟒，它只有火腿肠粗细，不停地扭动身子，尖尖的蛇信四处探着。它的体型不大，但是从它扭动的幅度可以感觉到它的不安或是愤怒。少年看罗浮是真的害怕，忙把盒子塞进包里并拉好拉链，后退几步保持距离。
　　“你怎么把他带着到处跑？”罗浮问。
　　“今天给它预约了宠物医院的体检，来回折腾时间来不及就只好带在身边。它平时很乖巧，从不闹腾的，今天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少年很不好意思地解释，“你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它是进来以后反应这样大的。”
　　罗浮本能地说：“我家没什么啊。”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一股特殊的香味，那包里的动静越发激烈起来。
　　少年问：“这是什么味道？”
　　罗浮脑子里灵光一闪，指着院墙东北角的一丛茂盛的植物说：“我家的蛇灭门快开花了，味道重了一些，蛇类非常不喜欢这个气味。你要么把蛇放在闻不到花香的地方，要么改天再来。”
　　少年略一思忖就蹲下来，从包里拿出一个纸盒放在地上，然后拉上拉链并锁上密码锁，最后走了出去。过了一会他空着手回来，抱起地上的盒子跟在罗浮后面进了屋子。
　　这是一幢砖木结合的三层古楼，厅堂正上方挂着一个匾额，上面写着“宁静致远”四个大字，下面是意境深远的松林图，堂联写着：“紫髯夜湿千山雨，铁甲春生万壑雷。”红木条案飞檐翘起，雕功精美大气，条案左边放置一个山石台屏，中间摆着一件灵璧石，右边放着一件青花瓷瓶。左边花架放着叶片墨绿修长的兰花，右边是造型古朴的松树。条桌下方的八仙桌体态方正，牙板雕刻了鹿衔灵芝，太师枕型搭脑，靠背同样雕刻了祥云蝙蝠等图案，中堂两侧的各摆放着三套桌椅，整个布局能看出已经有些年头了。
　　罗浮请少年坐下，给他倒了杯茶，少年顾不上喝茶，将盒子放在桌上，取里面的瓷瓶。这瓶子整体线条流畅，质地如玉，瓶身描绘的是东坡骑驴采梅图，图案细腻生动。只可惜瓶子破损严重，被人用胶修复了，但是痕迹明显，就如同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五官扭曲了一样，破坏了整体的美感。因为是二次破碎，所以修复难度极大。
　　罗浮说：“我罗浮，浮云的浮。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
　　少年答到：“我叫鹿瑾，梅花鹿的鹿，严谨的瑾。这个梅瓶是祖上传下来的，原本是一对的，其中一直多年前遗失了，这只多年前不小心摔碎过，后来机缘巧合，请罗老先生修复了，罗老先生技艺高超，修复后肉眼完全看不出来。谁知道上个月拿东西不小心把它碰倒了，又碎了。我不敢让家里人知道，偷偷找了个师傅修复，谁知道那人手艺差太多，就修成了这个样子。”
　　罗浮轻轻地把梅瓶转了一圈，有些地方还可以看出爷爷的手笔，一时间沉默不语。鹿瑾一看这样知道有戏，接着说：“我好不容易才探出罗老先生的名字，多方打听才找到这里。你是罗老先生的孙子，你一定有办法修复它！拜托了，我的小命就看你的了！求求你了！”
　　罗浮说：“我本身是学计算机的，这些手艺我跟着我爷爷学的，手艺没有我爷爷好，平时也就是小打小闹地玩玩，这个梅瓶我也不知道能修复成什么样。你要不，还是换个人试试？”
　　鹿瑾抓着罗浮的手恳求道：“我上哪去找人呢？万一在遇到一个不行的，岂不是毁了？再说我外婆下个月就要飞回来了，万一她想起来这个瓶子，看到它这个样子，气出个好歹，我妈还不把我活剥了！求求你了，帮帮我，钱多少你说！只要能修好它，怎么样都行！”
　　“不是我不帮你，主要是破损成这样的，我还没修复过，恢复到原样，难度太大。再一个，这个学期我们的任务也很紧，辅导员任课老师轮番轰炸，”罗浮挣开手，“这都月中了，肯定来不及！”
　　这边他们两个正在你来我往拉锯，那边揭竿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了，腾地一下跃到桌上，慢慢地靠近了梅瓶，然后用爪子推了一下，瓶子就咕噜咕噜地滚向桌子的边缘。
　　“不要啊！”
　　“揭竿！”
　　两个人飞身扑过去抢救瓶子，不幸的是两人撞到一起，没有完全接住瓶子，幸运的是瓶子在落地前接到了，只是瓶口倒霉碰到了桌腿，磕掉了一个角。
　　“揭竿，你想造反了？你干什么不好你要去推它！祖宗，我叫你祖宗行吗！”罗浮欲哭无泪，这下好了，彻底砸手里了！
　　鹿瑾看看倨傲地端坐在八仙桌上，一脸鄙夷的黑猫，又看看坐在地上抱着瓶子的罗浮，一时不知道是该同情倒霉自己，还是抓狂中的罗浮。事已至此，鹿瑾只能抓住罗浮不放。
　　“罗浮，你看，瓶子呢，你家猫也摔掉了一块，事情既然这样了，我们就想办法解决。我想办法把我妈和外婆再支出去一个月，尽可能拖时间，你这边抓紧时间帮我修复瓶子，我先付你三万，事成之后我再付你三万，你看呢？”
　　罗浮有气无力地说：“五万。你要是有瓶子完好的照片，发给我，这样进度快一些。”
　　“成交！微信你加我，还是我扫你？”鹿瑾利落地把手机伸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