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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绯红丝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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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丛碧都停下脚步,让萧七郎独自过去和对方厮见。
萧七郎显然和陆康很熟悉,也没有多客气,他一开口便邀请对方去萧家,说要和两位新结识的朋友品茶论琴。
陆康抬眼打量一下丛碧两人,静静说了句:“嗯,七郎,你们先回去,我忙完了就过来。”
七郎摇头:“不行,你一捣腾起那些颜色来,没完没了,根本不知道时辰……我们在这里等你。”他试过很多次了,和几个好友等到天黑也不见人影,派人过来一看,原来陆公子还在作坊里调配颜色……
听到“颜色”这两个字,陆康就精神百倍,他指着那些红色的布说:“七郎,你看出来了么,这次的红色,非一般的悦目?”
萧七郎点头:“嗯,这次的……比较鲜亮,质感好很多。”
陆康开心了:“这就是我想要的‘绯红’!比正红深一点,比枣红艳丽些许。这是用茜草染的,加进明矾,就会有此效果,而且,耐漂洗。”
萧七郎伸出手去摸那染好的布料,兴致勃勃地问:“子俊,我们是否可以用这绯红色,代替胭脂红,或者朱砂?”
随风和丛碧听到这里,也不禁提起精神,留心去听。
因为爱画者都知道,他们能用的红色主要三种:胭脂红,朱砂和朱膘。
胭脂红,色泽比较暗,而且,时间长了会褪色。
朱砂红,多数用来画花卉、禽鸟羽毛。而且,黄色成分微高于红色成分,色艳丽,需注意与背景色调和,很难大面积使用。
朱膘,是色橘红。明度比朱砂高,彩度比朱砂低。用以画花卉多。
这三种红色,都不理想,艳的太艳,暗的太暗,如果能调配出一种持久悦目的红色,倒是一大美事。
这三个喜欢画画的人,眼巴巴地望着陆康,只见他俊气的黑眉纠结在一起,沉吟道:“这个……胭脂红本身就是用红蓝花、茜草、紫梗三种花草调配而成,和这绯红大同小异,问题在于明矾……不知道可否……如何保存?”他边说边陷入沉思,进入浑然忘物的状态。
萧七郎意识到事情不妙,忙拉拉他,笑着说:“子俊,这个,我们也不急,慢慢来,今日到此为止,来,我们快走。”
陆康的思绪明显不知道在哪里飘游,他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深蓝色,笑问:“七郎,你若能说出这是什么颜色,我就跟你走。”
萧七郎挥挥衣袖,连第二眼都不用看就说:“这是黛蓝!快,我们快走。”
陆康摇头微笑,甩手道:“错了,错了,你们走吧。”
“这是靛青!用蓼蓝叶泡水调和与石灰沉淀所得的蓝色染料染就。”丛碧方才已经留意过了。
陆康双目闪过亮光,他这等喜爱书画之人,为了表现理想的色彩,苦苦寻求心中的颜色,还有所需要的材料,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血。
萧七郎擅长丹青,不过他生来疏爽,只求用得顺手,不大计较细节。陆康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满脸傲气的女郎,竟然一口点出了那细微的区别。
有点意思!陆康笑了笑,脸上华光隐现,把刚刚转到这里来的钟琴看得目瞪口呆:原以为跟着两位小姐,俊男美女见得够多了,也就和平常人没什么分别……可,这个公子,好看得有点过份耶!还让不让人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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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七郎的家。
这个萧楚,因不耐烦和家族里的人周旋应酬,几年前在城南买了套屋子,带了十几个小厮仆人搬过来住,说是要静心读书,好去参加科举考试。
搬过来之后,他没了约束,越发逍遥自在,沉迷在诗画音律的世界里。
萧七郎安排客人在凉亭里坐下,自己扬手叫来仆人,吩咐好茶美点侍候,同时准备丰富菜式,晚上少爷要请客。
落日余晖里,随风和丛碧看到满院子的奇花异草,精致的雕梁画壁,不禁在心里嘀咕:什么萧家郎,原来不过是个浮华的俗人!
陆康没有怎么说话,他保持着沉静的神情,专心聆听萧七郎在喋喋不休叙说笔架山那片美丽的竹林,还让阿英把那幅画拿出来展示给陆康看。
那幅画果然吸引住了陆康的注意力,他看着丛碧问:“两位姑娘,何方人氏?”
萧七郎潇洒一笑:“子俊,英雄莫问出处,佳人莫问来历,你这一问,就俗气了。”
丛碧喝口茶,不作回应。
随风点头:“呵呵,萧公子当真有见识。”
来的路上,箫七郎已经说过了,这个陆康,不会随便出手的,需得谈得来,熟络了,大家装作无心的样子,摆出琴笛,名为交流,实为较量。
他还说,琴音看人品,他知道两位姑娘是心性高洁之人,听了陆康的弹奏,心中自会分高下,做出有良心的判决。
钟琴在丛碧身后看了看阿英,笑说:“陆公子容禀,我们是山里的妖精。”
陆康怔了怔,扫过着主仆三人的目光里不禁流露出丝丝笑意。
萧七郎拍拍阿英:“阿英,还不快给人家赔罪?”
阿英和她们相处了半天下来,也晓得她们和自己的想象的有点出入,这当儿便顺驴下坡,笑嘻嘻连声说是开玩笑,几位姑娘别见怪。末了,他居然福至心灵,边卷起画纸边说了句:“阿英看到其他几位姐姐,往竹林里面走了去,姑娘们的家在那边吧?”
陆康用关心的语气道:“七郎,趁天还没黑透,我们多带几个人,送姑娘回家。晚了回去,家里定然见怪。”
萧七郎吓了一跳,他只想着引陆康露一手,顺理成章就结识了佳人,根本没考虑到其他,经陆康提醒,方意识到这次的客人是女子,和其他的狐朋狗友不一样……
“糟糕,糟糕,这时辰怎么过得那么快!走!走!咱这就动身。”他站起来忙着唤家丁过来。
丛碧抬手道:“萧公子,不必了。我们家在城里有间丢空的屋子,偶尔我们在城里逛晚了,就去那里过一夜。”
萧七郎大喜,手舞足蹈:“太好了,太好了,我们今晚定要赏月品酒,弹琴做诗,月落方归!”
啊,她没有拒绝!悄然间,他的心花在逐瓣逐瓣盛放……
陆康微微一笑,听出了丛碧的弦外之音:这两个女郎,似乎过着和普通女子完全不一样的日子,所以……举手投足之间,才会散发出一种自由自在的独特魅力?她们,到底什么来历?
素来淡泊恬静的陆□□平第一次,不自觉地暗暗揣摩陌生女子的种种……
月上树梢,萧家后院凉风习习,高高的桅杆上挂着几串大灯笼,加上草地上燃起的几个大火盆,把这凉亭里外照得亮堂堂。
院子里,很多人三五成群,分散在每个角落,低声谈话,大声说笑,热闹得很。很多小厮仆人走来走去,被自家的主人支得团团转。
七郎正忙乎着,命仆人们把家里所有能坐的玩意都搬出来,安置各位。
随风和丛碧,陆康三人在凉亭里很无奈地坐着,被众人的目光扫来瞄去。
就在萧七郎宴请陆康等三人晚饭的时候,竟然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都用各种借口登门拜访,坐下了就不愿意走!
原来,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说七郎家来了两位山里的女妖精,要和陆康切磋琴艺。
于是,他的知交表亲,纷纷呼朋唤友,结伴前来,唯恐错过了这难得的机会。他们还相当体贴,怕萧家的仆人小厮不够用,忙不过来,都自己带上几个跟班贴身服侍,不劳主人家。
有些大户人家的女孩,听到陆康的名号,死缠烂打,央求家里的兄长带了前来。于是,人群里就夹着不少这样的人:乍一看是小公子,仔细看,是女扮男装的小姐。小姐身边自然要带上个假小厮。
她们,有个别出来得急了,连耳环都来不及摘下;有的怕男装遮掩了自己的花容月貌,便遮遮掩掩地突出自己的美丽,这里**秀发,那儿突出曲线……
这些人自然引起了一众才子们的关注,借机搭讪的,过来套近乎的,假装不小心碰倒的……花样层出不穷。
带这些“小公子”出来的兄长们,不得不肩负起护花的责任,一个个横眉冷对,出尽法宝,才把家里的妹妹和这些才子隔离开来。
丛碧开头感觉到不对劲,就已经多次提出要走。
随风却觉得很有趣,尤其是看到那些刻意打扮过的才子佳人们,在眼皮下晃来晃去,故意说些惊世骇俗的话引人注目,她忍不住眉花眼笑,一再和丛碧说,回去要写一篇“月下痴迷记”。
丛碧拿这个看起来很正常,其实经常迷糊的好友没辙——这个家伙,估计忘记了自己才是被人观看的,过一阵要当众比试的也是自己。
陆康对这些人熟视无睹。
他以为萧七郎今晚要开个大型宴会,才会来了这么多人。这里头,有很多也是他的朋友,不过大家都习惯了他冷淡。
陆康和这两位初相识的姑娘却相当意趣相投,他此刻的心思,都放在了和她们探讨的问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