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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少年游(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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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摇头道:“不,刘邦早年的潦倒,出身低微,这让他放下身段,待人处事没有不必要的自尊心和虚荣心,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的,他都可以不受拘束的去做;没读过多少书,这让他谦虚,总是觉得自己不足,容易接纳如韩信、萧何这样出身不高的能人;他起义前一直和流氓混迹市井中,这让他充分的了解人性世道,培养出属于江湖中的高度智慧;比如宽宏大量,懂得制衡各路势力,比如讲义气,直到如何取舍,如何利用人性的弱点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还有,他屡战屡败,从不断的失败中练成了很强的承受能力,他才不会因为一次半次的战败去自杀!只有能屡败屡战的战将,才是真正的英雄!”素心大喝一口酒,神采飞扬,“记得吗?灵璧之战,刘邦带的汉军几乎全军覆灭,他仓皇带了儿女妻子出逃,楚军追得紧,他嫌马车跑的慢,居然把自己的一双儿女扔下马车!这样的人,项羽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听你这么一说,汉高祖还真是一狠人哪!世人只看到他得天下是天命所归,真命天子,哪里想到那么多呢?”宇文恺叹道。
素心朗声道:“想得天下,要的就是志如磐石,心比铁硬。为了大局,什么都可以放弃!”
清松笑道:“祖安兄,我这师弟就这脾气,平时好好的,一多喝几杯酒会胡言乱语,说起什么都一套一套的,两位别见怪啊——师弟,做人做到那份儿上,也没多大意思了不是?”
素心做唏嘘状,故意拉长声音:“人各有志,所以有人帝王将相,有人渔耕樵织啊!”
孙祖安和宇文恺两人都心服口服,起了惺惺相识之心。
宇文恺问:“余兄,你们在洛阳这几天,小弟一定要尽地主之谊,吃的喝的,包在我身上!”他豪气的拍拍胸膛。
孙祖安忙说:“说到吃吃喝喝,宇文是高手;那游逛玩耍,就别跟我客气啦!”
清松看看素心,想问她意见。
素心浅笑道:“有两位哥哥照应着,那就最好不过了。师兄,咱也来学学汉高祖,脸皮要够厚,心要够黑,这‘客气’两个字,咱是不懂的……”
这时候,从里面的厢房里走出来一个老仆人,他脚步轻盈走到宇文恺身边,低声说:“宇文公子,我家主人请您借过说句话。”
宇文恺皱起眉头,问:“你家老爷是???”他边说边回头打量那厢房。
青衣仆人附在他耳旁低低说了句什么,宇文恺动容的“啊”一声,马上站起来,对三人拱拱手,说:“抱歉,我去去就来。”说完忙离座而去。
素心扁扁嘴,嘟啷道:“什么人,这么神神秘秘的?咱不管他,我们乐我们的。对了,孙兄,你们洛阳的出名地儿很多啊,龙门石窟,白马寺,还有一座什么寺,在龙门东山那边的,明儿我们该先逛哪儿?”。
孙祖安问:“小兄弟是喜欢看风景呢,还是喜欢游古迹?如果喜欢看风景,洛阳的天池山、木扎岭都是人间仙境,古迹除了你刚才说的还有一处值得看看的,那就是汉光武帝陵”。
清松说:“刘秀的陵墓?相传光武殿前大道两侧种有古柏二十八株,是东汉开国功臣云台二十八将的化身。师弟,要不要去看看?”
素心歪着头,说:“一个死人的坟墓,有什么好看?我想去看看那龙门石窟……”
清松宠溺地说:“好,好,你想去哪儿就哪儿。”
正说话间,宇文恺从那厢房走了出来,边走边说:“龙门石窟离这儿挺远的,为兄明天让人先准备好了,过两天再去;明天我们先去白马寺,如何?”
大家都没有异议。继续玩笑取乐,直闹到更深才作罢。
白马寺建于东汉明帝永十一年,是佛教传入中土后第一座由官方出资建的佛寺。相传是为纪念陀着佛经到中土的那匹白马。
寺院范围很大,建筑气势磅礴,古朴浑厚,掩映于苍松翠柏之中。
下了马车,素心以手遮额,觉得阳光很刺眼。这时候见到宇文恺、孙祖安,还有一个蓝色的身影站在天王殿的石阶上对着那块金漆牌匾指指点点。
清松素心走近了,刚好看到那蓝衣人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引得另外两人哈哈大笑。
这个蓝衣人,看起来不大像中原人,稍微隆起的眉骨下,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顾盼生辉。风吹起他的衣襟,那高大健美的身躯,在蓝天白云下,展示着无法言喻的风姿。
素心忽然想起几年前随父亲游历到渤海边上,第一次看到海上生明月的感觉,那种让人屏住呼吸的魅力。
宇文恺一见到他们的到来,连忙拉了他们和那蓝衣人厮见。
蓝衣人自称姓易,名光。江都人士,在洛阳有别院,经常来洛阳和宇文恺等人游玩。
素心等他和清松打过招呼,转到自己跟前,才拱手浅笑:“易大哥,认识你,三生有幸。”
他定睛看着素心,挑起浓黑好看的眉毛,幽深的眼底掠过一丝惊讶,线条坚毅的嘴角下巴慢慢绽放出柔和的笑意:“呵呵,小兄弟,同幸,同幸。”
说完这些话,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同幸,是什么意思啊。不禁为自己一时失神而感到有些尴尬!
很自然地,宇文恺充当带路人,带着他们走走停停,把寺里的主要建筑:天王殿、大佛殿、大雄殿、接引殿、清凉台、毗卢阁逛了个遍。
沿途几人谈笑风生,易光学识广博诚恳谦虚,与之共行,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他总是不露痕迹的走在素心身边,对素心照顾周到。
宇文恺对楼房建筑很有心得,对一砖一瓦一梁一栋都可以顺口点评,而且见解独到眼光精确,听得清松和素心等人只有点头的份儿。
只有那易光,看起来好像也是同道中人,两人就清凉台上的一个拱形屋顶说了半天,该用如何改进,就可以只用木楔子把屋顶建得更高更豪华,而且不用一枚铁钉子。
阳光很猛,云淡风清。
素心靠在栏杆上,看着易光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指点,风吹动他薄薄的衣袖,送来淡淡的兰花香味。
清松刚低声问了句:“师弟,你渴不渴?”
易光马上停住话题,回眸道:“小兄弟,逛了这半天,饿了吧?宇文,你让他们准备好了斋膳没有?”
宇文忙说:“早就备下了,我们这就过去。”
说着向远远跟在后头的随从打了个手势,那随从回身把这手势往下一个随从传去。
素心笑道:“哪里就饿成这样了?不忙,你们先说完。宇文大哥,你方才说的什么钩弦,股弦,我刚听出点门道呢。”
孙祖安挑起眉,说:“小兄弟,你厉害啊!大哥我和他们混了那么久,就从来都搞不清楚他们闹腾的是啥玩艺。你怎么才一会儿就有眉目了呢?你读的是那间书院啊?”
素心嘿嘿的干笑几声,道:“小弟出身寒门,那里有机会进书院读书?不过是师父在教医理之余多认了几个字罢了。”
孙祖安醒起,说:“噢,对了,你和清松的师父是神医余庆。他老人家果然了不起,不但医术高明,连教出来的徒弟也出凡脱俗。啊,易兄,当年小弟在长安得了痢疾,全凭余神医的一帖药,清松的几根银针,才恢复人形呢。”
易光黑白分明的眼睛扫过素心二人,说:“余神医是大隐隐于市的高人吧?日后有机会到长安,一定登门拜访。”
清松吓了一跳,连声说:“岂敢岂敢,易公子若来,欢迎之至欢迎之至。”
白马寺因为信众甚多,所以寺中的斋堂经常满座,那几间上房更是必须提早一个月预订。
一个小沙弥带着他们穿过斋堂,清松他们看到斋堂哪儿都几乎没有空位,而来这儿是昨天仓促间的决定,上房是不可能有空的,都以为是宇文的随从提早在大堂定好位子。没想到小沙弥七拐八拐的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斋堂的后院,走过几条回廊,来到一件很清静的膳房里,打开房门,请他们进去。
宇文恺微笑道:“各位,请进。”
膳房里古朴大气,摆设不多,但是很舒服。中间的那张木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六套考究的餐具。小沙弥道:“各位施主先入座用茶,主持方丈稍后就来。”。
孙祖安笑道:“宇文,怎么连方丈都惊动了?原想着我们几个无拘无束的,这方丈一来,岂不是闷坏人么?你这猴精可别现了原形才好。”
清松也诚惶诚恐地说:“我们几个后生小子,如何敢打扰方丈清修?!”
素心看着易光,见他气定神闲地坐下,她若有所悟。
宇文恺说:“不要紧的,大伙儿既然来了就别客气。来来,入座。”
大家方肯坐下。宇文恺有意无意的把易光旁边的位置让了给素心,素心抿嘴浅笑,也不客气。
小沙弥很快奉上茶。
宇文恺道:“这是上好的绿茶,今天太阳猛,合着正好解暑气。”
绿幽幽的茶水在通透的白瓷杯里显得分外碧青,素心有点诧异杯子拿在手里竟然不烫手。尝一口才知道茶水都是温的,刚好入口;想来是掐着时间提早沏好等着。
清松道:“这茶颊齿生香,满口余甘啊。”
宇文恺说:“如果今天不是顶着毒日头走了半天的话,这茶原该用冰镇冻了喝的。那味道才叫一流呢。”
孙祖安笑:“一杯茶也值得显摆半天,还有什么宝贝,赶快献上来吧。”
“阿弥陀佛……”方丈在外面念着佛号而入。这方丈面容清濯,四十多岁,举止从容。他进来先向着众人行个礼,道:“贫僧来迟,万望恕罪。”口气恭敬,毫无客套之意。
易光抬抬手,诚恳地说:“劳烦大师了。大师若有事,不必相陪。正事要紧。我们不过吃顿饭,不相干的。”
方丈额头上现出汗光,他说:“各位施主光临蔽寺,本是蔽寺的荣幸。不过,方才正好出了点事儿,贫僧不得不前去处理,故此来迟。”
宇文恺皱起眉头,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方丈迟疑着说:“本不该提起的,怕冲撞了各位贵人。”
易光道:“佛祖不是说众生平等吗?我们没那么多讲究,方丈但讲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