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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后患无穷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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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午后,昭明来了。清松先抓住他换过药,才放他去看素心。
素心敷过杨广送来的膏药后,慢慢退热了。淑芬喂过她粥水后,用湿布给她擦过头发,正用干布给她轻轻的擦干,一边还说些笑话哄她。
脸色苍白的她皱着眉,看见昭明一面的憔悴,眉宇间却有掩不住的喜气,就随口说:“啊,相公添丁了吧。”
昭明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啊,昨晚作动,折腾了一天一夜,今晨出生的!否则,我昨儿就来陪你了。”已经有了三个女儿的他,这个男孩是他盼望已久!
“恭喜……了”她虚弱地说,“大姐生育孩子,你,原该守候一旁……我一点小伤,不要紧……”
淑芬给她擦干头发,用木梳梳理好,向昭明行个礼,就走了。
昭明仔细看看她,温柔地抚摸她的黑发,说:“昨天真是凶险啊,幸亏化险为夷——你昨天也太勇猛了吧,以后不许这样了啊!?”
素心再迷糊也知道他心里有点疙瘩,毕竟他才是自己的相公!于是她装作不在意的笑道:“啊,不是的,我——其实,怕痛也怕死。本来想着,把你踹开,不想一个站不稳,摔倒的——是自己倒霉啦。”
昭明笑了,岔开话题:“我跟家里的人说你得了怪病,要躲回娘家治病,你就安心在这里养好了身子再回去吧。哎,我觉得咱俩名正言顺的夫妻,怎么好象偷情一般?”他后悔的不行。“都是你给我下的套……素心,等你好了回家,咱的协议作废了啊?”
素心想了想,扁嘴说:“你想趁我病,要我的命啊?”
“不,不是。我是想——就算她们知道我对你好,那又如何?我想堂堂正正的对你好!”他忘记了初衷,正如晋王所说的,想把她爱着,宠着……
她不作声,想了很久,才柔声道:“你的情义,我放在心上了。不能为了一时的激动,就破坏了你辛苦经营多年的——平衡。再说,大姐刚给你生了个儿子,你想让她心寒?”她停了下来,喘口气,疼痛依然在体内肆虐。
“她出身大家族,不会见怪的……”他辩解。
“女人的心思,女人才会明白。你对我的好,你知我知,足够了,不必做给旁人看的。请你答应我!”她坚持。
他每天忙于公务,自己可是要和那两个女人朝夕相处的,既然身份地位都处于下风,为了那点虚荣而成为打击排挤的对象,她才不干呢!
“太委屈你了。”昭明发热的脑子开始冷静下来了,“不过,皇上那里……”他想起杨坚要见她的事儿了。
“皇上?皇上和我何干?”素心连理都不想理。
“皇上昨儿说了,等你好了,让我带你去觐见。说是这样舍身救人的义仆,要昭告天下呢!”他一想起就冒汗。
素心的脸更加白了,她呻吟一声,差点晕过去。没想到自己一时之勇,惹出那么大的麻烦!
一个时辰前,父亲刚告知了杨广的提携之意,自己正在发愁呢:坦白了吧,和杨广之间肯定是连朋友也做不成的了。晋王不近女色,天下皆知,就算是彼此没有男女之情,为了避嫌,也绝对是不可能有来往的。这是她最不想发生的事情。
继续分身下去?难度高啊!现在更妙了,连皇帝也扯进来了,这越发不可收拾了。这欺君之罪好像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她苦着脸,喃喃道:“早知道,让你们挨那一剑算了!”冲动果然害死人啊!
“这事儿咱得好好商议,好好商议……”昭明思筹着,向皇上说明那“何齐”其实是自己的妾室?那昨天御前为何不说明?那是欺君在前。而且,家里的女人肯定也会知道。那么,己在两大势力间所作的一切都化为乌有不说,还会彻底得罪他们,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而且,让世人晓得自己这个“君子”狭妾和王爷将军们去逛茶馆,碰上刺客,还居然是这个女人救了王爷和自己,人们会编成故事、笑话——啊!他想想都打冷颤。
太恐怖了。
不说吧,继续将错就错,反正知道真相的人不多,知道的都是自己人,为着切身利益,量他们也不会泄露。再说了,她的伤看样子一时三刻肯定好不了,过些日子,也许皇上忙起来,就把这茬忘了呢?那是最好不过的结局了——就是怕将来有朝一日,被皇上王爷知道了,那欺君之罪——不行,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知道真相。
他真是非常懊悔,这朱澈贤想把妹子嫁给王爷,干吗把自己捎上呢?事前还不提个醒,如果知道王爷也去茶香居,自己就肯定不会把素心带去的呀!
——这个害人精。
昭明把自己的想法大致说了点,两人都认为还是不能不打自招。以养伤为名,等事情慢慢过去,让“何齐”低调的淡出。等皇上想起来时,就干脆说这小厮回乡了、去远方了、走了——反正是找不到了。
决定了对策,两人情绪才好了点。素心丢开烦心事,忽然想起一事儿,就问:“对了,在茶馆里,你们说起的什么冯小怜的事,是真的吗?太夸张了吧。”
“是啊,有记录的,没有一句作大。也不可能作假。”他为自己的同行分辨。
她有气无力的说:“我听着怎么觉得,高纬身边的人好像都被对手收买了,包括宰相,亲信,冯小怜……他们一起挖了个坑引他跳下去。”
昭明深以为然:“是啊,我读前辈们的笔记时,也深有同感。高纬自负的很,不知道到死的那天想明白了没有。”
“我听说过他因有人告发斛律光元帅意图谋反,而屠其三族。如果元帅没死,以他的军威能力,宇文邑不敢轻易进犯的,高纬的帝位可能还多坐几年。这么一想,这告发元帅之人,是不是宇文邑的人也难说……”她缓缓地说道。
“高阿那宏投靠北周,那是有记载的。”昭明也被素心的推测吸引住了,“高纬身边的人,高阿那宏不去收买才怪。你说的那个告发元帅之人,没有记录。很奇怪,这样的大案子,没有人证物证,也没有审讯过程的纪录,不合情理至极。如何逮捕,如何杀人倒是很详细……”
“宫中的文献都没有记载么?那正好说明了事有跷蹊……”她干枯的嘴唇裂开,渗出点点鲜血。“……昭明,你说,有没有可能找到当年的一言片语?这样去颠覆一个皇朝的阴谋,绝对精彩啊。”
“嗯,反间计、美人计、瞒天过海、无间计、瓮中抓鳖……一环套一环,你不说我都没想到,真的是一个近乎完美的计划啊!”昭明敏锐的政治触觉被调动起来了,“这个潜伏在高纬身边的人,会不会是他销毁了所有的记录?此人为宇文邑立此大功,多半会成为北周的重臣,当然不会让这样的档案存在的,然后……”他激灵了一下,“当今皇上登基后,只把宇文姓的皇族赐死,其余的政府官员贵族就全盘接管,很有可能此人仍在大隋的朝堂上身居要职!因为这样大才,隐居山野的可能性不大……”
素心觉得浑身都在痛,尤其是后背,恨不得把肩膀砍下来!眼前阵阵发黑,她隐忍着,努力集中精神说:“嗯,你和这样的人同朝为官,要当心啊……”
昭明深思着说:“皇上将举倾国之力伐陈,朝中的各派势力必将有一场龙争虎斗,局势不稳是肯定的……这个人会不会成为我们隐藏的敌人呢?”
素心低声道:“我只知道,一个人能卖自己一次,就可以卖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
他同意:“是的,那人能令高纬痛杀忠心耿耿的镇国元帅,必然是得到高纬的绝对信任。那,能是谁呢?他会不会为了更大的利益再次出卖我们?”灭国之灾,是他不能承受的。
“我们还有时间,慢慢把他找出来……”她喃喃道,声音越来越低“冯小怜,也许应该去查查她的下落?”
第二天,昭明一大早到冯子腾的府上,和他一起坐轿子进宫。接受同仁们的祝贺,商定了等昭明的伤势大好,走马上任之前在长安的聚贤楼同乐一场。然后趁交待手头的工作之机,他仔细整理了很多文件,把任内的文书档案都清清楚楚地交到将接手他的工作的冯子腾。上司激赞昭明有责任心,工作认真,并号召中书省的同仁当以南舍人为楷模。这让昭明的老脸红了半天,上司诚挚的称之为“谦虚”……
月牙弯弯,星光璀灿,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
熬过了最痛苦的那几天,神志恢复的素心不忍心父亲和师兄弟们为了照顾自己昼夜辛劳,精疲力尽,就打起精神,在每个前来看望的师兄弟面前言谈自若,还央淑芬拿来很多书堆在床边,总是一卷在手的来证明自己已经没事儿了。
因防着随时会有外人来问候,她一直做男子打扮,住在清松成亲前的房间里,丝毫不敢大意。
今夜,她守着一盏孤灯,拿了本《胡非子》,静静看着。
余庆和清松几次在她窗前留神聆听,窥视,都看到一个恬静的人儿在用心看书。几天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地,两人都交口称赞晋王的膏药疗效神奇,果然非同凡响。
裂骨之痛岂是敷几天膏药就可以痊愈的?她一手执书卷,一手拿着手帕掩在嘴边,这样就掩饰了她咬着帕子忍痛的举动,亲人们的关心窥视她心中有数,为了让他们安寝,她必须隐忍。
更深人静,余府的人都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