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金凤玉露 ...
-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是中学语文教材里词，这时候却盘桓在苍兰的脑子里，她抬头，空阔的地铁上，对面玻璃窗上，映出一张难掩笑意的脸。嘴角上钩，脸上难掩玫瑰色，即使幽深的隧道里，玻璃被漆上的暗也难掩光华。夏夜开始宁静下来，白日的余热却没有完全退却。
“不说话的女孩子，到底脑子想什么呢？”
“你也不给我机会了解你。”
这两句话不知道怎么就盘旋在苍兰脑子里，不肯散去。苍兰有些熏熏然了。以前苍兰总觉得书上那些形容爱意的词汇腻歪俗套，可到了自己这里，这种熏熏然的感觉，这一点难言之妙，唯有这些词汇可以形容，要不人们常说“雅俗共赏”呢？即使连“不近人情”的苍兰也不例外。这样想了一阵子，苍兰突然想起刚刚的手机震动，有消息来，万一是答辩状呢，这得把好关，应届生写的，估计问题多。苍兰有点微微惊醒，职业病般的开屏，划到工作群。
什么都没有，是顾恺之的好友请求。
咦，刚刚不是他要加好友吗。
微信点击通过验证后，苍兰任然觉得有些梦中一样。有句话说老房子着火，苍兰这不是普通的着火，分明是来自汹汹的心火，从里到外，融化了老冰屋成年积雪，又开出春天的花来。即使是不起眼的小野花，只要在春天的风里，都美丽的好像梦境。
苍兰下了地铁，往自己家的小区走。灯火通明的夏夜，从便利店里走出来的人，和路边绿地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在灯光下显得烟火味十足。苍兰不禁想起童年时代的夜市，挤挤囔囔，到处是人，高的是大人，缝隙里的是小孩，路边摊升起的烟，烧烤滋滋的，引的苍兰发馋。苍兰的小公寓在六楼，55平，原木装饰，客厅里有小小的落地窗和米黄色的窗帘。这套公寓是这些年苍兰做的最值得的决定，这得感谢记者这个职业给她的灵敏嗅觉。在房价起飞的初期就物色上了它。当时这个小区还属于开发新区的范围，配套设施并不完善，本地人大多看不上这里。随着城市的迅速发展，短短几年，这里就繁华起来。说起来，苍兰正是赶上了这所城市大扩张的中期，看着城市往外铺开来，房价节节高升，内心有说不出的成就感。苍兰的小屋是原木基调的。说起来，苍兰一直迷恋原木的感觉，干净、不过分张扬又显得温馨，很有家的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苍兰越来越喜欢自己的小公寓，麻雀虽小，但是应有尽有，55平对苍兰这样的资深单身白领，正是宽敞舒服的感觉。有时候苍兰会想，要是有个翩翩如意郎君等着自己回来，多好啊。这么一想苍兰就开始自嘲，哪来的郎君啊，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今天不同，梦里真的什么都有，梦外什么都可能有。
苍兰开了门，按下开关，客厅的灯开了，黄白的灯光从磨砂灯罩里扩散开来，和外面城市的万家灯火融为一体。来信息了，苍兰的手机震动起来。
“这么多年没见你，今晚重逢真开心。让你见笑了。”
是顾恺之。苍兰这时候从那种熏熏然的感觉中有些微微清醒了。不过更有一种可能是，顾恺之不在她身边。她开始流畅的打字。
“没有啊，我很高兴能遇见你。”
“嗯，那么就先晚安了。你早点休息。”
坐在沙发上，大大的，松软的沙发边的原木小茶几上有一盏台灯。很多时候苍兰喜欢只开台灯，拉开阳台落地窗的窗帘，坐在沙发上。每当这个时候，苍兰总觉得有种一天的努力是值得的。有时候干脆在这里入睡。说起来，楼上有个长发秀丽的女人，很有女人味，总穿酒红色的上衣，可是少有见到。这个女人长得很特别，苍兰喜欢观察各类人群。有的女孩，资质尚可，五官模样细看是不错的，但是怎么都没法夸她漂亮，有的女孩，五官细看没有一样过分出彩，你却无法忽视她的美丽。这个女人，长得风情万种，眉眼间却有细细的哀愁，像水雾一样溢出来。每次经过她，苍兰都要多看几眼。不过也就是多看几眼而已。不知道为啥苍兰就想起她来了，要说，她是女人，注定会爱上顾恺之的话，那么，她要是男人，一定会爱上楼上的神秘女人。
苍兰走到阳台的落地窗前，看着那延绵不绝的城市风景，突然有些困倦了。说起城市来，苍兰最喜欢爱丁堡，虽然在英国生活过得人总跟她说，英国的整体气候不太好，越往北越这样，阴雨绵绵，到了冬天晚上又特别长。可是她总莫名的喜欢那里，尤其是对壁炉这种东西有难以言明的执念。怎么说呢，她总安慰自己，江北也很好，冬天冷的要死，而且也会下小雨，这点跟爱丁堡倒是有点像。
苍兰睡着了，梦里她在发卷子。内心有些忐忑，趁人不注意老往自己的座位上看，生怕自己的桌前突然出现一张白花花的卷子。又想找机会翻一翻手里的那一大沓卷子里，有没有自己的。一张张卷子被放在不同的桌子上。苍兰低头下，姓名处写着漂亮的正楷，“顾恺之”。
她拿着卷子，仿佛手心里有一把火。她抬起头，一眼看到了不远处的男孩子。走过去。男孩坐在座位上，转过身，问她，有我的吗？她内心一惊，卷子从她手上一大沓的同类中飘下来，她急忙伸手去接，一转眼，卷子另一端到了男孩手中。卷子干干脆脆的裂出了一条缝。“啊，对不起。”苍兰慌忙的说。“没事。”男孩对她笑了笑，牙白的很好看。突然画面一变，她的日记本到了他手上，“原来你一直喜欢我啊”男孩笑起来故意坏坏的，“你猜猜我喜欢不喜欢你呢？”画面在一转，男孩认真的跟她说，“我们一起考去江北好不好。”
什么乱七八糟的，搞得苍兰心乱如麻。苍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快8点了。周六天气晴朗，无雨的好天气。说起来梦里的东西，发卷子那个，确实是当年的真事，也是苍兰为数不多和顾恺之的“正面交锋”。没想到这个事情到十几年后还是那么清晰。苍兰想起那一段漫长的暗恋时光，内心有点苦涩。又是手机震动。
“早安苍兰”
是顾恺之。看到这四个字，那一点苦涩融化在蜜里，再也看不见了。那句“你也不给我机会了解你。”又在苍兰的耳边弥漫开来。
“今天天气真好，你有什么安排吗？”
“我也在想呢。”苍兰仍不住嘴角上钩，特意打出了那个“呢”。怎么说呢，说不定正像《初恋这件小事》那样，那时候顾恺之就注意到她了。
“你想去江边看看吗，随便一起叙叙旧？”
“可以呀。”
“嗯，那我来新台站等你。我一会儿到人民公园，然后转过来。你不急。”
顾恺之居然已经出发了。苍兰有些慌乱起来。穿什么都没想好。又想到昨天穿职业装的尴尬了。不行，这得去认真找找。苍兰匆忙从自己的衣服里翻找起来，嗯，灰色的不行，黑色的也不行。长裤？还是算了吧。那天晓得穿什么！当然是穿裙子啦。裙子，裙子这个东西苍兰就没多少。翻来翻去，终于找到一条乳白色的长裙，料子倒是很垂坠，无袖，简单大方。当初苍兰在商场的衣架上看到它就喜欢，可是一想没有场合能穿出去，再说了，周末往往是苍兰补觉的最佳时间。但是款式实在漂亮，苍兰有些爱不释手。最后是终于在半个月后，它混合着衬衫、西裤，在大减价的时候装进了苍兰的购物袋里。可惜，正如苍兰预料到那样，她根本没有场合穿，从此以后，这条裙子就被苍兰默默压箱底了。不过现在苍兰又无比庆幸当初买下它了，不然她真不知道穿什么出去。
裙子上身，那总该有些装饰，苍兰想了想，拉开抽屉，那是尘封已久的各类美妆产品。苍兰毕竟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深知这种场合最好不要手残的上美妆。思考片刻，她决定上粉底，浅粉色唇膏，看起来气色好即可。不过说实在，苍兰的眉眼黑白分明，细致凌厉，时下流行的美妆，未必适合她。这样浅浅修饰，也算是刚刚合适。既然穿了白色，还是穿浅色平底鞋比较好。幸好她有备用的，也算搭配尚可。就这样吧。
又来信息了。
“我到新台站了。你家在哪个方向，我这就过来。”
苍兰这才发现打点穿着居然足足花了半个小时。人都要到她家门口了。于是她急忙回复，
“往重庆路走就好，我正在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ok”
苍兰急忙走向电梯，赶紧出门去。这也没办法，谁知道会有此等安排。
出了小区门，苍兰不知道用跑还是走合适，又想在情郎面前奔跑实在有些狼狈。于是还是快步走去。终于在500米开外的地方看到顾恺之。
顾恺之穿着浅灰色衬衫，襟前纽扣那一条是黑色，很平常的都市年轻男性打扮，深灰色的裤子，有些些微的休闲。如此普通的打扮，放在其他男性身上，也就只能说还行。在顾恺之身上，却有一种飘逸之气，说到底还是骨骼漂亮的缘故。而深灰色和他本人阴晴不定的气质倒是挺合适的，尤其是他不说话面无表情的时候。
他对苍兰笑起来，向她招手，“哎，我昨晚就想跟你说，又怕唐突了。只好来这么一出。”
“没有的。”
苍兰要庆幸今天终于要比昨天镇定，虽然也没有镇定到哪里去。
怎么说呢，平常的约，是大可不必到人家地铁站等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老掉牙的话不知怎么就浮现在她脑海里。嗨，至于吗，再说了，能盗到哪儿去。她这么想着有些好笑。
“要不在周边先逛逛。”苍兰提议到，毕竟让人家走这么远，心里总有些不好意思。
“好呀。”顾恺之笑起来，可爱又明媚。“这边我看导航有商场的，不如先去那儿？”
“好。”
于是他们转头，往地铁站较远的一个进口走去，往那边走，再两条岔商业街，有一个六层商场。算是这边的商业中心了。越往外走，天气越晴，去江边怕不是要热死了。这一提议倒是很体贴。
商场的二层很大，有玩偶店、有书店，有文创店、还有各种各样有意思的东西。比如各类diy，什么糖果啦，盆景啦，每次路过苍兰都要去看看。那种葱葱郁郁的小溪河流山林盆景，放在大大的方形玻璃柜里，还有小鹿小熊点缀，漂亮极了。苍兰就想生活在里面。这次也不例外，就在苍兰到处看的时候，顾恺之轻轻拍了下她的背，
“你不觉得这些东西，这么美丽，是因为乡愁吗？”
苍兰觉得有道理，“说起来很久没有回去了。”
“是的。我也很久没有回去了。不过在这里，偶尔能见到同乡人，”他顿了下，“比如你，我觉得也就够了。”
这种话，要是别人说，苍兰难免觉得有些不合适，但是在这里，却让她有些伤感了。苍兰曾经也短暂的谈过两次恋爱，之所以短暂，是因为她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洁癖”，说最简单的点，她不喜欢过度的肢体接触。每当这个时候，男方免不了失望和质疑，时间长了难免有分歧，正是因为这点，她也总怀疑自己“不太正常”。故而这也是她至今未婚的原因之一，毕竟不谈恋爱的时候，事情总是要少很多，烦恼也会少很多。
“我看你肯定没吃早餐，我们要不上去看看吃什么，”顾恺之对她说，“我也顺便发掘一下这边的美食。”
“好的。我们可以上去看看。这边的烤鱼不错。”
“那就去吃烤鱼吧。”
到达六楼的时候，已经是11点多了。周六的11点，正是人多的时候。于是顾恺之拿了个号，和苍兰一同在边上等。烤鱼的对面有些长沙发，想来也是为了等候之便铺设的。当顾恺之往沙发的方向走的时候，苍兰开始迟疑了。尽管对这个男子一直心怀好感，但是昨天才重新认识上，现在无疑是一个陌生人。即使是一个漂亮的陌生男子，和他近距离坐同一个沙发也是尴尬的。幸好顾恺之最后坐下的是单人沙发，她便顺势坐在靠近的双人沙发上。
“你一般在这边逛哪些吃的呀，感觉品类挺多的。”顾恺之像是感觉到了苍兰的局促，故意转移话题。
“这边品类挺多的，我翻给你看”
苍兰掏出手机，打开软件开始向上翻，向顾恺之靠过去。
“这家口味不错，就是不怎么打折。这家呢，云南菜算做的地道，但是价格又太贵……”
前面还有十几号，等的时间还宽裕，这样的介绍似乎有拉近距离的功效，怪不得联络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一起吃饭呢。苍兰暗暗的想。正说的起劲，却没注意到顾恺之一直看着她。
苍兰左手托住手机，右手食指正往上翻动，介绍着菜品。却没注意顾恺之的左手伸过来。
指尖触碰到苍兰的手腕。那是干燥、温暖的指尖，却仿佛触电一样，苍兰仿佛被重新扔到了昨晚的桌子上。有些局促了，倘若有镜子，这时候苍兰一定是一副鲜妍的小女儿相。
“苍兰，我能有机会，更了解你一些吗？”“吗”字很轻。这时候，四处人声鼎沸，没人在意角落里这对男女。苍兰突然意识到这是一句多么狡猾的话，她没法去拒绝什么，但他又没有明说什么。一切仿佛有什么不一样了，又仿佛还是以前那样。
苍兰没有说话。只是感觉到那温暖的指尖，温暖的手掌，覆盖上了左手。刹那间，有种春暖花开的感觉。
“我喜欢你的眼睛。和以前一样。”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以前苍兰只觉得这句话多么的过时，直到现在，才发现它是多么恰如其分。她决定不再去嘲笑那些什么，男方喜欢你就一定会主动的言论了。因为在这个时候，这些观点仿佛在为她现在的美好背书。这是她生命中不期而遇的奇迹。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金凤玉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