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明时情无涯》霜天草莓

7、三朝回门（上）

　　春天的日光明媚，抬头望天的立仁险些晃了眼。他站在自家门口有一瞬恍惚，回想他的戎马生涯，何曾有过如此的闲暇。皇上的意思，新婚的驸马暂且赋闲三月。之后宋立仁将去往何处，还不得而知。
　　他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去驿馆找睿郡王。一来离着不算远，再者他也并不着急，他没有骑马，而是步行前往。本以为能见到众位弟兄，但转念一想，聚首实为难得。子骞和文博此时定是埋头公务，而在京城逗留一阵子的许大哥，今早已经动身回嘉城。
　　“我本想和许大哥做个路伴，可惜他急着回去办货。”永烨悠闲坐在一旁，行李自有家仆收拾。
　　“明早我应该能到城门送你。”
　　“千万别！你这几日好生伺候长公主，不然‘三朝回门’给你好看！”永烨说话时故意夸张地比划着。
　　立仁朝他苦笑，不予置评。
　　“驸马爷，你居然一脸无奈相。夫妻相处之道重在细水长流，长公主到底是怎样的人，你以后再断言不迟。”永烨难得一本正经。
　　“好，好，王爷教训得是。”立仁对他此刻的表情很不习惯，“敢问，适才鄙人进来的时候，王爷托腮沉思的是……”
　　“当然是我家小玉。”
　　“你家……你说梁小姐？”
　　“是啊，再过半年她就得来参加秀女大选。”
　　“你不如向皇上明说！想来圣上并不会计较这些。”
　　“不行，如何能如此鲁莽？皇家宗亲需谨言慎行才是。”睿郡王平时玩世不恭，其实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再说，见过此刻后宫的盛况，对圣上的品味也可知一二。小玉这姿色若能选上……啧啧，那才叫奇怪！”
　　“你这——”立仁听罢，哭笑不得。
　　“莫说我了，公主昨晚可有为难你？”
　　“规矩甚多，不过算是平安无事。”立仁一笔带过，不愿多提，只欲追问：“你可知公主闺名？公主尚未赐教，可能我还未曾得到她青睐。”
　　“呵呵，”永烨早已预料，却也不刁难好友，说：“梦兮，秦梦兮，是梦里才能得见的佳人。先帝为她起名的时候，毫不掩饰狂喜之情。长公主所受宠爱远超你的想象。就算她骄矜异常，既已成夫妻，驸马你多担待。”
　　“你说这话，真是老气横秋。”
　　“嘿嘿，是啊，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是多事之秋。”永烨一副莫测高深。
　　立仁素来佩服，永烨就算远离朝堂，一样对政事了如指掌，追问道：“你何必和我卖关子？快说来我听听。”
　　“圣上花了多少心血在你这西征上？”
　　“我出征前，你们都千叮万嘱，务必小心用兵。”
　　“是啊，那时候我们都不敢和你明说，远征军只能胜不能输。圣上赌上了全部的面子，还有不少里子。”
　　这句立仁是懂的，打仗花了不少国库的钱，他说：“如今大军得胜回朝，怎么又有多事之秋一说呢？”
　　“皇上登基的时候打贪官，那是顺应民意。可远征西域大捷，是立了圣上自己的威严。日后，圣上行事必然更为老辣，在那班老臣面前也不必有所顾忌。”
　　“是要排除异己？”
　　“这倒不是。圣上英明，深知朝堂上下需要各色人才。”
　　立仁听罢点点头，但转念想到自己此刻境遇，便说：“一直佩服王爷的敏锐，只是这些似乎与我无关了。”
　　“立仁，这可不像你。何至于悲观如此？你既然是驸马了，总有些事你得依赖长公主。”
　　“嘿，这话！我好似吃软饭的！”
　　“哎，怎么相同！不过，你需记得，‘长公主’，这一个‘长’字可是一把双刃剑呢。”
　　“说得这么玄乎！快别说这些了，你回去旅途算不得近，路上——”
　　“我是堂堂睿郡王，有家兵家将若干，再不济本王爷也习过几年武。呵呵，立仁，你似乎有些婆妈。”
　　“去！”立仁佯装生气，别过脸去。
　　“来来，快喝口好茶，雨前龙井。”永烨玩笑着，他心里清楚，立仁对这桩婚事的失落。宋将军如此年轻就赋闲，让他困在家里对牢一班女眷，他会如何的落寞。
　　“今早奉茶，公主可是恭敬有加？”永烨问。
　　“是啊，恭敬到疏离。”
　　“呵呵，慢慢就会熟络的。你放心，她心气再高，对外她总是你的妻。”但接下来，她还会扮演哪些角色，永烨一时猜不透。该有些别的什么，五年前执意隐居山间的公主，此番为何会如此顺从？他心里所想，这些并未告诉立仁。若让驸马对公主多个心眼，那这皇室宗亲实在过分。

　　直到日落时分，立仁才惜别永烨，回到家中。没想到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茉莉。
　　“见过驸马！”茉莉赶紧行礼。
　　“免礼。你这是……”
　　“奴婢到宫里，请示‘三朝回门’的安排。”
　　“哦，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尽管开口。”立仁说罢见茉莉犹豫的神色，他又说：“你先去见过公主吧。”
　　“是，奴婢告退。”
　　梦兮呆在屋里看书，听着声响，便问：“宫里头怎么说？”
　　“奴婢见着皇上了。”茉莉说话透着为难。
　　“说吧，到底是不用还是——”
　　“‘随意。’皇上是这么说的。”
　　梦兮抬起头来的时候，正见到茉莉沉默低头。她觉得在皇上面前，她自己可能也是这个样子，一贯的沉默低头。公主的三朝回门，皇上这句“随意”，比“不用”更让她觉得尴尬。
　　“茉莉，劳烦你明天再跑一趟，见到柳公公，就说孤与驸马后日巳时到太后宫里请安。”梦兮嫁过来，只带了茉莉一人，不得不劳烦她。
　　“嗯，奴婢遵旨。奴婢先去告诉驸马一声。”
　　是啊，是得告诉宋立仁。日后，恐怕事事要交代，他一概都不懂。宋将军府上不知可有江家一个花园大？而他本人亦是呆头呆脑，怎能及得上明晖的半点智慧？梦兮心想，带着这呆子去皇宫走一遭，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但是无论如何都得去，为着自己的颜面，当然其中也有那么一点儿是为着宋家的颜面。